《戒律》黔计小儿

2、洪水

　　第一节
　　洪水轰鸣着，咆哮着。一步步的迈入了梦境，水一步步地淹入了房间，土腥气和草味让我察觉到了什么。我眼前模糊的站起来，穿着袜子的脚一步踏入了水里……刺骨的寒意席卷了全身，我打了一个寒战，看向脚底，水已经没过了脚脖子。
　　“水管又漏了……”我的手很不自然的抽搐着，仿佛在对着自己的动作感到抵抗，继续走入厨房。一开门就我被淹了一大口水，“呸……咳咳咳……”哪有这么漏水的？我意识到了什么，我跑到阳台向着窗外望去。不出所料，发洪水了……
　　因为清山市不常发水灾，傻愣愣的我在窗外愣着神。我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了一会。铅桶子，玻璃盖子，游戏机，引擎盖子，玻璃渣子甚至垃圾都飘水上了。大雨飘着，紧闭的门窗外吹着狼嚎一般的风，树叶急剧得抖动着，在泛着黄土色水面上也掀起了波浪阵阵，水声警告着我，时间并不多久，房间都要淹了。扭过头去，我究竟要怎么逃出去？只能等死吗？水位不觉间已经淹过了小腿，我先上床脱下袜子。
　　我寻思着邻居应该还在睡着，要不要叫醒他们？接着我敲遍了自己楼里的每一个房门，结果无一响应。这不很明显，都走了就留我一个倒霉蛋子在这里杵着。
　　这个手表还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真就挺想给它摔了的。但是想到这个东西花了大价钱买的机械表，不锈钢的，留着玩意还有点用处，来的脾气给自己压下去了。到现在还没吃饭嘞，回到自己房间。我这个蠢蛋突然想起来我要逃命的，不是杵着就能把事情解决的。
　　带啥好？感觉啥都要带上，算了自己带点吃的，衣服大夏天的放晴天了晒干穿就完了。吃的就带点自己之前吃着玩的压缩饼干，带点养鱼用的活性炭水不就随便喝了吗？算了拿着个包绑个泡沫板子走人了，现在往外边跑路还有救。这些个有心情享受，没速度逃命的就等着淹死吧。
　　差点杯子没带，也揣包里面。包还没满，继续装活性炭，算了再带着个防水袋，手机装里面。带上包我爬上阳台，身体又开始发抖，我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翻上铁栏杆，涛涛洪水向东流。坐上边一个侧身翻进去水里，抱着自己的包随波逐流。算了再来鞋子，虽然平时肯定是要赤脚的。
　　现在到好了不光是脚冷了，是全身冷，大夏天的水还能给我冷的发抖。要是带着东西往楼顶跑多好？但是楼顶没吃的，自己零食也不够吃。自己逃也对。自己冻得喷嚏都出来了，头上还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花洒，奶奶滴洗澡的钱都不要花了。身上的衣服吹得那是哗哗响，风一来，还能加速了。
　　自己飘着，水下的不知道啥的渣子糟蹋着我新买的裤子。看到远处拿着充气阀飘着的人，嘴上嗫嚅着：“这会舒服成啥样，当会儿船破了淹你就多惨。”突然阀子漏气了，船上的人直接原地起飞。“哈哈哈，预言成了！”我加快了脚上打水的速度。
　　浪涛继续轻轻的拍着我因为熬夜加班有点驮着的背。自己飘着飘着到了一个红色的皮划艇上，“诶呦我*了。”我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头，继续低声骂：“谁家开船不看人呐？”扭头一看，搜救队。搜救队没顾着前面的在一个劲的喊“救命”的姑娘。反而因为我骂人的声音太过于尖锐而扭过头去，搜救队核对了一下带着眼神。上面一个姓苏的救生员说：“我小苏先不救你了，你自己飘会。”
　　“诶诶诶，我错了、我错了。”姓苏的把手伸出来把我拉上了皮划艇，皮划艇继续往前开着，把那位姑娘也救了起来。
　　第二节
　　“这里压缩饼干有没有啊？”我明知故问，看向姓苏的马甲里鼓起来的一个口袋，我就清楚肯定有货。这问问就想看看这群夯货的人品怎么个事。我的脸上没有什么情感波动，只有着老实人的微笑。
　　估计是看我是个软骨头，好欺负。这不来坑我东西了吗？小苏假惺惺的笑着，说：“规矩是这么安排的，我做是一码事清，不做也是一码事。”
　　“我自己胃反酸饿了挺久，包里自己傻。装了手机和一个防水袋，还有一包烟。”我挠挠头，尽可能的装得傻些许，不明不白好。
　　见状的小苏有点不耐烦，也是不去演示什么了，皱褶着眉头，弯下腰来双手交叠，徐徐开口：“给点烟就给你吃的。”看着他“阴险”的样子，觉得这人有点招笑。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干坏事都干不利索。烟是我平时带在包里招呼门卫用的，自己从来没抽过。给一点吧，也是同活性炭放在防水袋里的。
　　我继续装老实，用手轻轻遮掩住包。从防水袋里拿出了点烟，伸出手来给他。这人也是实诚，给了我东西。这看看东西，进了点水，但是无伤大雅。我自己吃了点，刚想要分给那姑娘一点，却被小苏叫队员拦住。
　　“干嘛嘞？我自己给买下来了，不让给人什么意思啊？”我审视着他，继续问：“是想给人买下来？”被我一说小苏明显有点局促，身体都有点颤抖，腿更是抖得不成样子了。
　　“回答我！”我提高了几分音量，船上的人明显是给我吓住了，“看什么看？啊！给老子继续开船。”扭过头来，降低了几分声音后，挺起腰杆子，“告诉我你的名字，方便我以后单独约你出来讲道理！”
　　“我、我姓苏……我错了……我自己给……”小苏说，他这一脸委屈的样子，嘴角抽搐着，眼泪一滴没有，不知道还真就以为是我闹的事情，活了五十年，头一回见“大演员”。“给的利索点。”我催促着，我放下那副我自己都懒得看的架子。小苏伸出手给了那个姑娘吃的。水花点点的迎合到船身上，马达声音很大，有点盖过了我的说话声，本来该飘起来的船头，也被志愿者同志们压了下去。
　　那个姑娘也是真老实，给了就吃，也没怀疑我之类的。眼神里的纯粹和光芒，让我想起来了自己二三十岁的那个样子。满怀着对社会的期待，结果打工了，才发现自己以前的身体里锐气的尖发磨成了平头。给的劳动合同，发现是要服从到花甲之年的服务宗旨。熬了三年，眼睛就和自己家养的鱼一样，养养就知道啥时候有的饭吃，啥时候能吃到点虾皮。
　　在船上我打算和小苏打打交道，开口说：“你小子几几年的啊？”
　　“九五年的。”小苏显然还是没缓过来，身体还在打着颤。
　　“九五年的就想着干坏事呐，连点该有点儿的匪气都没有的毛头小子。”我审问着他，顺带拿着防水的打火机给他把烟点上，这会我也看见了难民集中营的影子，“你这人坏成这样，人民还需要你们在组织上□□气，夯实后人要踏上的土地啊。”我又拍了几下他的肩膀。那个姑娘抬头听着，轻轻的点头，若有所思的没说什么话。
　　我看看手表上的时间，一个小时这搜救队的效率可真够愁人的，才救了我和姑娘两个人，这群人看上去都挺年轻的，都好像没啥经验的样子一路上真就没看见人，估计是流程走的比较严谨，加上没啥经验做事不够快，地方找不明白吧。
　　第三节
　　船上岸了……我以为那是解放了，站起来我眼前一黑，找了一根柱子一靠。敲敲腰，这个是独属于老年人的启动动画。
　　这给我干哪里来了，什么个东西能给臭成这样？熏死我了快。给我启动动画熏没了都，这会我听到喇叭发话。喇叭播放着：“因为是从粮仓底下抽的米，可能保存的没这么好。轻微受潮，有点发馊，请各位居民同志们谅解，后续的米会越来越新鲜的。”这话术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就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踏着被水浸入的泥泞的土地，阴暗潮湿的气息铺面而来。走到难民集中营的路上，我什么赤着脚丫子踩在烂泥地上走着。找了一个没人住着的难民营帐篷，里面没有什么精致的东西，只有一张行军床，一把折叠椅。我细看了几眼，白色的水渍在铁杆上浮现，点点棕色的铁锈味席卷鼻腔，味道虽然有点难闻，但还是能接受的。
　　帐篷的门是大开着的，我去到门外把脚伸进涛涛的水流中洗净。我眼神飘忽的看着，没有想象中人们获救谢天谢地的景象，有的只是超脱现实的平静，坐在暴雨里静静地低头做着自己的事。
　　像是秋叶上的霜露，雨没有一点停歇的意思。水面上漂浮的东西越来越少，在刚才洗脚的时候。脚下着了空，水也越来越浑。我不怎么安心的扫视了一下人群。
　　泥污沾染了一位老母亲的脸颊，头上裹了个红花布头，看不清她的脸，身旁放了个竹编的篮子，篮子里用油纸包裹着一块糯米糕，有一个被补丁和压在上面的见到遮得只剩下一个小角的册子。身上穿她的手上拿着一根锈迹斑驳的铁针，缝着衣服。她把衣服放在腿上，左手抓住衣服，右手缝着补丁，手指头上和针头同样粗细的老茧，让人看得不由得有点辛酸，我甚至有点敬畏。不过她是怎么把东西带过来的，我也不清楚。
　　这老太身边做了一个小老头。这人谢顶了，白色的头发，飘散的胡须尽是岁月糟粕的痕迹。身上的伤口也很丰富，刀伤，烫伤，针口被扎的腐烂愈合留下酷似胎记的。穿了一件白色背心，头上带了一顶军帽，中间的红星甚是扎眼。不过这人老了，身上的肌肉还挺强壮的。确定了他的身份后，我把实现转移到那老太缝的裤子上，灰蓝色的棉裤上满是补丁。
　　突然看见了肩膀边上。自己熟悉的一个长着高鼻梁子，嘴唇生的宽厚，眉毛粗壮的光头黑小伙。我不确定来人，敲了一下他的身体，他随即扭过头来。
　　“小蔡，是你吗？”我喊了他一声。
　　“呦！王刚杨？”蔡兴开口。
　　“不用打工了，还寻思着你这个没大没小的小年轻也能见不到了。没想到老天又派你来‘叨扰’我了。”我抓住蔡兴的肩膀。
　　“你抽烟不？给你一根解解烟瘾？我是不抽的，好东西要留给同志们。”我从包里拿出一包烟给他，点上火，捏捏他的手臂，说：“自己看着来，怎么高兴怎么来，以后的体制需要你们来写。”
　　蔡兴隐约感觉到了不对，但碍于我平时相处着还是蛮老实，简单，文雅气息和朴素共存的人。看着他抽烟时思考发呆的样子，我清楚自己心里的算盘珠子敲得他都能听见了。不过我想怎么干？他恐怕也没这么了解我，不过还不是时候，陪他多唠唠请他喝点水。这些都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打消他的顾虑。

作者有话说

　　我没这么大的本事，最大的本事就是无所事事的不让自己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