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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世界一:校园文·少女情怀总是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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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伤旧伤交叠在白皙瘦弱的身体上,青青白白有些凌虐的美感,但放在一个少女身上,只会让人心惊肉跳。樊一无意识地把身体蜷成一团,常听人说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她苍白缺少血色的唇张张合合,安然凑近去听才能听到,细弱的:
“妈妈,妈妈…”无意识想找到什么依靠,抓紧了皱褶的床单。
安然悄然无息握住这只手,过长的指甲死死攥住肉,但少女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缓,神色也平静许多。像冬夜里看到灯光的行者,仅凭直觉想要凑近温暖的热源,于是使劲浑身气力死死锢住。
这种姿势很不舒服,安然下意识想要挣脱,但叹了口气还是停留下来。她在想:
是不是自己过于自以为是,只盲目地凭借所谓“职业操守”去安排别人的命运?好比她如今扮演一个老师,她就只想按照老师的方式安静生活,却无意、或者刻意,忽略了身边人吗?
他们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也有故事、背景、各自的生存环境,是他们的环境塑造了这些人。而她呢?却只用故事中简单的标签去自作主张,去判断、评价他们。像樊一,她从没关心过她的生活,到如今才看到她的满身伤痕。
粗暴地指责她,不也是一种傲慢吗?殊不知,她究竟有没有允许她学习的条件呢?
世界绝不是仅仅围绕主角展开的。那些故事之外的“炮灰”,也有他们各自的故事,尽管不为人知。他们也是自己生活的主角。她想法设法逃离主线任务,不就是像独立、鲜活地活一回自己的人生吗?一瞬间,她和这个陌生的女孩,竟然产生一种同病相怜的联结。
樊一难得睡了个好觉,梦里是一片虚幻的白雾。她过去梦到过许多次这种场景,一个人漫无目的看不到前路。但这次一只手温柔地牵拉着她,她不知道手是谁,却本能地跟随她。
樊一看不到手主人的脸,是妈妈吗?她试探地叫了两声,依然无人回应,手却把她握得更紧了。悠悠醒来,她第一个认出手的主人。
安然没走,别扭地伏在床前小憩,床边窄小,她就缩在一角,怕压到她似的阖眼,眉毛还是皱着的。樊一下意识抽手,力量很大。安然惊醒了,她的手重重磕在床边,樊一盯着这只手出现淤青,呆呆地愣着。
安然没事人一样甩甩手,找校医把药一一开好,樊一还坐在床上发呆。安然向她伸手,樊一下意识一躲,似乎意识到反应过激僵在原地。安然的手停滞在空中几秒,极自然地拂开长长的刘海,探额头的温度。
“一起走吧,我和隔壁赵老师换了课。”
“…哎?”
安然拎着一袋子药,用小指勾起钥匙,转头一笑:“东西太多,还是坐我的车吧。”
樊一有点怕那个风驰电掣的摩托,但这次车开的很慢,她就耐心地数她外套上的斜纹。安然的外套很厚实,把风挡住了。回到出租屋安然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看着她把药用上,讲了一遍用药方法,再把她裹得厚厚的安置在床上,安然才在客厅打开电脑办公。
樊一着急出门工作,但她一走出门就被安然用沉默的眼神逼回来。隔着门板她模模糊糊听到安然打了很多电话,说了很多话,但声音低沉,什么也没听清。只知道客厅坏了很久的灯重新亮起来,百无聊赖下她躺了很长时间,竟真睡着了,意识模糊间被安然叫起来吃药,又迷糊地睡在床上。
【这孩子贫血,还有很长时间的营养不良。饮食照顾都得精心,作息也要规律,必须好好休息。身上的伤口也有发炎感染的征兆,回去好好盯着,一旦发烧就吃这些,抗生素也要每天吃……】
【樊一老师啊,对我是她大姨。…我不了解啊,她搬出去住很久了,我们都管不了她。钱?每个月钱都给她打过去了啊,谁知道她花在哪里了。我们管了她十几年,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们还有个脑瘫儿子,实在没心力再照顾她了…您多担待吧】
安然突然想去阳台吸只烟,刚点上就掐掉,喷了点香水散味。夜半樊一果然发起低烧,直到天明才好些。第二天周六,她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出门前想了想又单独做了份放桌上。
等樊一醒来屋里已经空无一人,她面无表情把早饭扔进垃圾桶,静静蜷在安然昨天坐的位置。安然的气味飘远了,天色从靛蓝褪得暗淡陈旧,她不安地来回打转,终于从阳台翻出烟盒,老师昨天落下那款,细细嗅着。等到闹钟响起,她换好衣服去工作,想了想又做贼似的把烟盒藏在内兜里。
她七拐八拐,折进一片繁华的巷子——夜场。夜场钱多事少,樊一为此谎报年龄。她就负责跳舞活跃气氛,说是跳舞,也不过笨拙地扭来扭去。老板说过:“别管跳成什么样,扭就好了嘛。”
酒她是没钱买的,但有男人愿意请。尤其是今天,刚发完烧腿还发软,用粉底匆忙把外露的淤伤盖住。樊一有意多灌了几杯,脸上才透出点血色。
她迷迷糊糊搭上谁的肩膀,旋转。等对方动作越来越粗暴,她一开始还强力腆笑着,后来不能抑制地发出惊恐地呼喊,一声接着一声,直到被狠狠掴了一掌。眼前打翻了油盐酱醋糊成一团。
“啊——”听到女伴的惊呼,樊一才意识到自己被狠狠掼在地上,她死命叼住他一块肉不放。直到警察过来才勉强松开。
安然匆忙走进派出所时,樊一扭着脸摆弄手铐。
“按理我们应该联系她监护人,那孩子手机里只有你的联系方式。”
“我是她老师,联系我也可以。”
男人捂着伤口骂骂咧咧:“这种小贱货也知道打人……”闭嘴!男人瞪眼还要骂。
“警官。”安然冷静地靠在椅背上,“我想问,为什么单把我的学生铐起来。”樊一摆弄手腕的动作僵了一下,她一直没敢抬头看她。
安然一字一顿都排在根绷紧的弦上,明明没有过激的言行,樊一就是觉得她在生气,像即将爆发的火山:“我学生还未成年,那位先生的行为是否构成性骚扰?还有酒吧是否雇佣了童工,网吧都知道检查身份证,酒吧就这么随便雇佣女学生?”
地上慢慢出现一片黑影,樊一还是低着头。
“樊一”
……
“你很缺钱?”
……
“说话!”
……
“老师你打我吧。”安然毫不温柔地推搡她,她就反复重复着。
安然问:“你没吃饭吧。”把樊一汗湿的刘海撩开,安然发现她哭了。走,吃饭去。凌晨周围没有开放的店面,就顺手买了几个包子当街吃。
樊一恍惚被拉着坐在马路牙上,安老师站着。她个子高,是不是在刻意替她挡风呢。想到这里,樊一强忍住恶心全吃掉了。
刚结束年级会议,就被电话叫到派出所,安然实在头疼的厉害,只好站着吹吹风,完全没get到樊一的脑补。腿站麻了就想溜达几圈,刚走出一步就感觉衣角被牵住。
感觉到老师的沉默和疏离,樊一首先感到难言的恐惧,她本能想捉住那点正从指尖溜过的安全感:
“老师,你别不管我。”
我,我缺钱,姨夫他们都不管我了。我找不到岗位。我还想听老师讲课,可是我得去找钱啊,我也不想做那种工作……
樊一说了很多,零零散散连她自己也不清楚,颠三倒四的。大概酒劲上来了,她从小时候讲起,沤烂在心里的话像竹筒倒豆子,都想讲给她听。末班车也停运了,她从天桥讲到海河边上。
安老师话很少,只说:你在校一天就是我的学生,我没法不管你。
说着说着小姑娘就睡着了,她温顺地趴在安然的背上,还嘟囔着:安老师别走,别不管,管我。
安然背着她慢慢往家的方向走,一路和糖糖聊天也不无聊。
【感觉自己完全能争取“优秀教师”的荣誉啦】
【主人特别上道啊】
【打算走一条桃李满天下线,谁说炮灰不能有追求了】
……
夜凉如水,嘻嘻哈哈间,安然的步伐停滞片刻,背后的少女轻轻蹭蹭她的脖颈,好像只胆怯的蝴蝶落在她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