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小时光》姜至ovo

55、离开长安

　　邬辞盈逃走之后，再结合他们之前找到的证据，新昌公主中毒一事背后的主谋显而易见。阿浮伽恢复了自由。消沉了两日她又振作起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宁远国催促她回去的消息。

　　“公主赠送青花霜本事好意，谁知竟被邬司赞利用！还有，没想到您身边的女官竟然是来害您的，平白无故被关了这么久！”阿艾是阿浮伽从宁远国带来的侍女，她忿忿不平。

　　“阿艾，我们现在还在青苍的皇宫中，说话做事都要谨慎。宁远处于风雨飘摇之际，我来到长安不就是为了获取帮助吗？”阿浮伽担忧道：“我的婚事或许可以为宁远带来一个有力的靠山，但是现在阿兄忽然催我回去……”

　　阿艾看着她发愁的模样，不解道：“王已经成功击败敌人，怎么能忍心让您嫁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呢。”

　　“他不忍心，我也不忍心啊。”阿浮伽提议道：“明日我们出去走走，快要离开了，总得去乐游原看看吧。毕竟，我都这么安分守己了，还是有人要对我下手。”

　　乐游原地势高耸，闲暇时节长安百姓都会约上三五好友来此游玩。伴着眼前的美景，再来一盏清茶或是美酒，格外惬意。

　　青龙寺就建在这里。

　　青龙寺后山种植着许多花卉，此时月季花绽放的极其美丽，孟时安和萧嘉宁相约来此赏花。恰好张予安准备研究几样时令的糕点，这几日一直外出采花，双方正巧就遇到了。

　　“郡主，张娘子。”二人行礼后，闻到了她们身上浓郁的香气。

　　“是月季。”

　　她们来到青龙寺后没有去见住持，烧香跪拜后得到了寺院的同意，采了一小背篓月季。下山途中，她们看到路边的萱草长得不错，又采了其他的野菜，满载而归。

　　“这香气熏得我有些头疼。”江绮在一旁皱眉道：“就像闻到了桂花似的。”

　　“桂花的香气确实很浓郁，有的人会觉得不舒服。”张予安笑道：“可是月季和桂花相比，是不是太冤枉前者了？”

　　众人相视一笑。

　　萧嘉宁和孟时安采了几朵荷花，也拿出来送给她们。“上次在郡主府尝到了张娘子的手艺，我们回去之后想念的紧。这就当是借花献佛，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能品尝到你做的美食。”

　　“两位若是能常常光顾寒舍，我喜不自胜。”

　　众人一边下山，一边闲聊。

　　“青龙寺和长安的其他寺院不同，它位置比较偏僻，却又紧邻游览胜地，所以香火旺盛，丝毫不亚于城中的寺庙。今日并非休沐日，而且又是二十九，自然会人少一些。”

　　“今天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孟时安道：“郡主有所不知，汝阳王每年五月二十九都会来青龙寺小住几日，除了不归大师，没有人知道原因。不过大家都猜测今日是前任宋王妃的祭日。”

　　“难怪。”蒙元玖点点头，忽然看到阿浮伽正坐在凉亭里。“两位经常来青龙寺吗？”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注意到了。“是，我们经常来乐游原，累了就会来这里休息。没想到今日还能遇到阿浮伽公主，听说她的兄长已经成功得到了王位，来信让她回去呢。”

　　蒙元玖站在原地犹豫，她可能猜到了阿浮伽的目的。

　　“我曾经在宴会上见过阿浮伽公主，她看起来很文静，但其实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此次来到青龙寺应该是想要见一见汝阳王吧。希望您不要觉得我冒犯，如果您要过去劝说她，是不是没有必要啊？”

　　“我们处境相同，一时之间有些不忍心。既然能够平安回到自己的家乡，何不顺势而为，有的时候人可以自私一点。”

　　“人各有命，这是阿浮伽公主自己的选择。”

　　蒙元玖笑着摇摇头，没再继续谈论阿浮伽。“娘子额上的花钿很是精美，妆面也很清爽，不知是出自哪位妆娘之手？”

　　萧嘉宁下意识抬手摸花钿，然后回道：“这是成阳阁一位新来的微生妆娘所化。她的手艺令人赞叹，才来长安不久就已经小有名气了。我们也是约了很久才得到一个机会。”

　　“原来如此，不愧是享誉长安的妆娘。”

　　下山之后，因为双方并不同路所以道别后就分开了。

　　蒙元玖又回头望了一眼：“我们也回去吧。”

　　阿浮伽坐在凉亭里，喝完了一壶又一壶的茶还是没看见汝阳王的人影。

　　阿艾盯着空空的茶壶发愁道：“我们断断续续来了四五次，一次都没见到。公主，您真的想嫁给汝阳王吗？”

　　“谁会愿意嫁到一个陌生的国度呢？可是，兄长顾念我，我难道就能真的不管宁远和他吗？”阿浮伽起身，看着周围赏心悦目的美景一点儿都没了心思。“等待这件事，我已经习惯了，只要我坚持不懈，一定可以等到。”

　　她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回去，忽然看到了蒙元玖的身影。“那位是？”

　　阿艾一看，回道：“应该是鹤拓的榆宁郡主。”

　　“鹤拓。”阿浮伽重复了一遍：“我之前在宴会上见过她，榆宁郡主是一位明媚的姑娘。宁远面临着内乱，自身难保，所以才会来青苍求助。今日，我就是死在这里也没有关系。可是她不一样，鹤拓是青苍的盟友，榆宁郡主可以在长安城有自己的居所，可以随意赴宴，才能活得那么开心。”

　　阿浮伽带着笑容，眼神中却有着无尽的悲伤。阿艾作为她的听众，也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回应，所以其实她是在自言自语。“吉安郡主是一个好人，汝阳王没有家室，如果我真的嫁到王府，日子应该不会那么难过。郯王和王妃感情甚笃，我总不能去二人的故事里搅和吧。日后或许有其他人，但我不愿意。”

　　“公主，汝阳王深受青苍帝宠信，他不愿成婚就是因为他喜爱自由，得到了陛下的同意。而且，您就这样把自己的后半生交到一个陌生人手中，不可靠啊！王若是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同意。”

　　“陌生人吗？”

　　阿浮伽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汝阳王的场景，对方作为鸿胪寺卿招待使团，虽然二人之间只有简单的对话，但是他俊美的面容和温柔的气质立刻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她被困在宫中，汝阳王和吉安郡主来看过她一次，叮嘱她不要担心，事情一定会解决。

　　“汝阳王生的好看，我很喜欢。而且在我绝望的时候，他也给过我希望。”阿浮伽看向阿艾，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们兄妹自小在动乱中长大，小时候希望活下去，长大后得到的比小时候好多了。现在，我想做最后一次努力。长安很美，虽然没有我的家乡美，但是如果我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它一定会变得和家乡一样美。我们先回去吧。”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等到李璟要离开的时候，阿浮伽终于等到了人。

　　“汝阳王？”她假装惊喜道：“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你！”

　　汝阳王认出之后，礼貌回应道：“是啊，公主也来上香？”

　　阿浮伽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是啊是啊，我马上就要离开长安来了，临走前想四处逛一逛。”

　　“……公主。”李璟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直接询问：“你最近一直频繁来青龙寺，可是为了等我？”

　　阿浮伽惊讶于他的直率，索性也直爽道：“对啊！王爷应该也知道城中的传闻，所以我想在一切结束前问一问你的想法。”

　　得到她的回答后，李璟也不兜圈子了，决定直接把话说开。“公主，既然你来问我，那我也给你一个确定的回答，我不同意。”

　　阿浮伽神色微变，随后又恢复正常。

　　“我早就向叔父表明，他也同意了。而且，现在的宁远并不需要一个女子牺牲自己的幸福。你很好，所以你值得拥有一位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但他不会是我。”

　　“多谢王爷坦诚告知，我记下了。”阿浮伽微笑道：“不过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一直想要和你说一声谢谢。”

　　汝阳王带着侍从离开青龙寺后，阿浮伽就坐在原地。良久，她开口道：“阿艾，我们去寺庙的树下许个愿吧。”

　　系完丝带后，阿浮伽深深地看了一眼，也离开了。

　　和汝阳王的谈话结束后，阿浮伽回去立刻整理行囊。忽然想到自己应该给兄长带份礼物回去，于是决定去城外的玉石店看看。

　　“不好意思。娘子，您没有受伤吧？我不是故意的。”

　　阿浮伽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很生气。她抬眼看去是一位长相喜人的小孩子，圆圆的脸庞上海挂着惊慌，一直向她道歉。看到对方这么诚恳，自己只是被不小心碰一下，本来很生气的阿浮伽一下子就没有了怒火。她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对方千恩万谢地走了，留下阿浮伽盯着手中的纸条陷入沉思。她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去一探究竟。

　　“榆宁郡主？怎么会是你？”

　　“公主请坐。”

　　阿浮伽想起兄长的来信，也就坐下了。

　　“我们曾经在宴会上见过一面，可惜没有机会说话。”蒙元玖笑道：“怕你带着坏心情离开长安，所以用这样的方式见你一面。”

　　“你笃定我一定会来？”

　　“不确定，但想试一试。我想，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阿浮伽拿出字条，附和道：“尤其是郡主还特意用了宁远的文字。”

　　“之前邬辞盈一直随侍在侧，我下意识以为你不太懂得青苍的文字，没想到公主的雅言竟然如此流利。”蒙元玖将酒倒在夜光杯中，非常漂亮。“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我们现在没有紧急的战事，可以慢慢品尝。听说中原地区的葡萄引自大宛，我担心公主想念家乡的味道，早早备下了此酒。”

　　“大宛已经是二三百年前的事情了，终究不是家乡的葡萄，自然不会是家乡的味道。”话虽如此，阿浮伽还是浅酌了一盏。“郡主，我曾经在青龙寺看到了你犹豫的身影，当时你应该就想见我一面吧？”

　　“不错，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嫁到青苍，想要上前劝说，可是有人和我说应该让你自己做决定，我觉得有道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一看，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阿浮伽笑了笑：“是啊，回去之后我想了很多。我真的可以接受一个不爱我的夫君吗？我要如何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里生活下去？宁远现在是兄长掌权，可是以后呢？没有了依靠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情况难以预测，不是一下子可以决定的。但是只要我回到宁远，陪在兄长和子民身边，我们就可以战胜一切困难。”

　　“可能有些冒犯，但之前你为何还要去青龙寺？”

　　“宁远有战马和金子，这对于每个国家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阿浮伽说到这里看向蒙元玖，意味深长。“而且，如果我真的要嫁，那说明兄长一定走投无路了，那个时候我也无法改变。虽然很抗拒，但我还是努力去了解传闻中的人，万一我真的要嫁给他们其中的一个呢？兄长最后在青苍的帮助下夺得了王位，可宁远现在的情况并不稳定，所以我才想争取一下。很简单的道理。”

　　蒙元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我倒是可以理解。”

　　“当时汝阳王只是履行了鸿胪寺卿的职责，安慰我也是跟着吉安郡主。可那个时候的我太需要一个人来依靠了，这种情感并不是爱，但它一直没有消失。所以，我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个结果，让它不要再困扰我。”

　　“其实，岁月可以。”

　　“当然。”阿浮伽笑着回道：“不过这可能会很漫长，我并不喜欢等待岁月给出的回答。”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有悲伤，没有遗憾，如释重负道：“明日我就要离开长安了，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蒙元玖听到她的回答，同样长舒了一口气，默默想道：总算没有辜负阿兄的嘱托，宁远的战马应该可以如约送到鹤拓。“公主，你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西弥和青苍数次和亲，每次一开战承受最多痛苦的都是她们。你现在有机会逃出这个火坑，真应该庆幸。”她将放在旁边的盒子递给她：“再漂亮的话都不如一份礼物来得好。”

　　阿浮伽打开一看，是一个酒瓶。乍一看很普通，实际上工匠费了不少的心思。“这里竟然还装着宁远的酒。宁远距离长安太过遥远，原料根本无法到达长安，郡主是从何处寻到的？”

　　“东都有一位酿酒师，他认为天下的美酒都应该是最初的样子。所以他外出游历，将自己见到的每一种新酒记录，然后带着当地的泥土以及种子再回到东都亲自培养。有很多人不认同，但他依旧坚持。”蒙元玖指了指酒：“本来想用此物唤起你的思乡之情，或许可以让你放下心中的执念。没想到酒没到，你就已经想清楚了。酒我已经带来了，也不好拿回去，便当作饯别之礼吧。”

　　“怎么会有人用别人家乡的东西当作送别人回乡的礼物呢？”阿浮伽哭笑不得地看着手中的酒。

　　蒙元玖摊手：“归家之途遥远，总有口渴之时。酒和酒瓶都是我特意求来的，公主也可以留作纪念。”

　　“多谢。”阿浮伽微笑道：“听闻鹤拓在榆泽地区占据上风，想必郡主也可以尽快回到家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