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解冻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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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启悦的钢笔尖在冻结的咖啡渍上划出细痕时，沈梦琪正抱着文件夹在走廊里小跑。18楼的中央空调坏了三天，冷气像只没关紧的水龙头，断断续续往骨头缝里钻。她怀里的检测报告边角卷得像片枯叶，是林景逸凌晨五点从实验室送出来的，上面还沾着点白色粉末——是冻干咖啡的残渣，他说“熬夜赶报告，只能靠这个续命”。
“周姐，方副董在会议室等你。”沈梦琪的鼻尖冻得通红，说话时呼出的白气落在文件夹上，“他带了审计部的人，说要查项目资金流向，还说……还说你的技术方案有‘重大缺陷’。”
周启悦的指尖在“光伏板低温发电效率”那栏数据上顿住。23.1%的转换效率，是林景逸熬了七个通宵才测出来的，比行业标准高3个百分点，此刻却被红笔圈成个丑陋的圈，旁边写着“数据存疑，要求重做三次验证”。字迹凌厉，是方副董的手笔，他总爱用这种带锋芒的笔锋，仿佛每个字都能当刀使。
“知道了。”她把报告合上，金属搭扣撞击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你去把备份数据从服务器调出来，加密存到移动硬盘里——别用公司的网，连我手机热点。”
沈梦琪的脚步顿了顿：“你怀疑……有人动了服务器？”
周启悦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报告上的白色粉末。冻干咖啡是研发部的特供，只有林景逸和方副董的秘书有钥匙——而昨天下午，方副董的秘书以“核对采购清单”为由，在服务器机房待了整整两个小时。
会议室的门推开时，寒气裹着雪茄味扑面而来。方副董坐在主位，指间的雪茄燃着半截，烟灰落在价值不菲的羊绒西裤上，他眼皮都没抬：“周经理来得正好，审计部的同事刚发现，你申请的‘低温测试专项经费’，有笔两万块的支出流向了……”他拖长了调子，把一张发票推过来，“城南的咖啡馆？”
发票上的印章模糊，“阳光咖啡”四个字被咖啡渍晕成了团墨，但周启悦认得这张纸——是上个月她请实验室团队喝咖啡的凭证，当时林景逸说“开发票能报销”，她随手放在了抽屉里，怎么会跑到方副董手里？
“那是团队加班的误餐费。”她把备份数据的U盘放在桌上，金属外壳在冷光下泛着硬邦邦的光，“有签到表和消费明细，沈梦琪可以作证。”
“作证？”方副董突然笑了，雪茄灰抖落在发票上，“一个行政部转过来的临时工，她的证词能当证据？”他弹了弹烟灰，“听说周经理以前在行政部，跟赵崇关系不错？他可是收了盛阳光伏不少好处——你这个项目用的光伏板，不会也有猫腻吧？”
审计部的人在旁边低头记录，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像在割肉。周启悦想起三天前，方副董在董事会上拍着桌子说“新能源项目就是烧钱”，当时方锐霆冷冷回了句“方副董的侄子在绿能集团当副总，这话倒是像替竞争对手说的”，会议室的空气瞬间冻成了冰。
“光伏板的检测报告在这里。”她点开U盘里的文件，屏幕上的光谱分析图跳动着绿色的曲线，“每块板都有唯一编号，对应的检测记录可追溯到生产批次——方副董要是不信，可以请第三方机构复检，费用我个人承担。”
方副董的雪茄在烟灰缸里摁灭，发出沉闷的碾压声：“不必了。”他突然话锋一转，指着屏幕上的低温效率数据，“但这个23.1%，我让研发部的人重做了，结果只有19.7%——周经理，解释一下？”
周启悦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她抬头看向站在角落的林景逸，他的嘴唇紧抿着，镜片后的眼睛里藏着慌乱，手指在笔记本上快速写着什么，笔尖划破了纸页。
“不可能。”她的声音有点发紧，“昨天下午五点的数据还是23.1%，服务器有备份。”
“备份？”方副董冷笑，“服务器昨天凌晨遭了病毒，所有数据都恢复到了上周的版本——周经理，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连数据备份都没做吧？”
周启悦的指尖攥紧U盘，塑料外壳被捏出细微的裂痕。她想起沈梦琪刚才的话，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如果服务器的数据真的被篡改，而移动硬盘还没备份好，那这三个月的心血，就真成了方副董嘴里的“数据存疑”。
“方副董好像忘了，”林景逸突然开口，声音在冷空气中有点发飘，“低温实验室的独立硬盘每天都会自动备份，加密密钥只有我和周经理有。”他从口袋里掏出个银色硬盘，“我刚去取了，数据显示……”
方副董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像被冻住的湖面。
沈梦琪在服务器机房插移动硬盘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方副董的秘书举着个文件夹，笑得像朵塑料花：“小沈妹妹，周经理让我来拿份数据，说是审计部急要。”
硬盘的指示灯正在闪烁，进度条卡在97%。沈梦琪的手指在删除键上悬了悬——周启悦说“万不得已就删本地副本，保住硬盘”。她想起上周帮林景逸整理实验室，看到他抽屉里的抗抑郁药，标签上的剂量越来越大，他说“方副董总拿我妹妹的奖学金威胁我，不配合就取消资格”。
“周经理说数据涉密，让您自己去跟她说。”沈梦琪的声音有点抖，故意把咖啡杯往服务器上放了放，褐色的液体在桌沿摇摇欲坠，“她就在会议室，您走两步就到。”
秘书的眼神在咖啡杯和硬盘间转了转，最终还是转身走了。沈梦琪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突然松了口气，手心的汗滴在键盘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进度条刚好跳到100%。
周启悦看着林景逸硬盘里的原始数据，23.1%的数字在屏幕上闪着绿光，像冬夜里的萤火虫。方副董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审计部的人识趣地收起了笔，会议室的冷气似乎没那么刺骨了。
“看来是场误会。”方副董拿起保温杯，盖子拧了又拧，“既然数据没问题，那经费的事……”
“不是误会。”周启悦打断他，把沈梦琪刚送来的移动硬盘放在桌上，“服务器里的备份数据确实被动过手脚，修改记录显示，操作IP来自您的秘书办公室——方副董，需要我把这个交给方总吗？”
方副董的手指猛地攥紧保温杯，金属外壳被捏出浅痕。他想起早上秘书说“已经把数据改成19.7%，保证看不出痕迹”，此刻才明白，自己踢到的不是软柿子，是块裹着冰的铁板。
“年轻人做事就是毛躁。”他突然笑了，皱纹里挤出些虚假的暖意，“我回头一定好好批评她——审计部的同事，今天就到这儿吧，让周经理专心搞项目。”
等人走光了，林景逸才敢松口气，手心里的汗把笔记本洇出片深色。“刚才吓死我了。”他推了推眼镜，“我还以为……”
“以为我会把你供出去？”周启悦的指尖划过他笔记本上的划痕，是用钢笔尖刻的“忍”字，“你妹妹的奖学金，方副董没再为难吧？”
林景逸的耳朵红了：“昨天下午就到账了，比去年还多了两千。”他顿了顿，“是方总让人打的，他说……‘真正的人才，不该被威胁’。”
周启悦想起方锐霆上次在董事会上说的“项目我说了算”，心里突然有点发暖。窗外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18楼的窗台上，她的绿萝旁边多了盆小小的多肉，是沈梦琪早上搬来的，叶片上还沾着点冻干咖啡的粉末——像谁不小心撒的星星。
陈阳在仓库盘点时，发现角落里的旧咖啡机突然冒起了热气。张磊正蹲在旁边摆弄，手里拿着半包速溶咖啡，是人事部发的福利，过期了三天。“刚修好了！”他举着个搪瓷杯跑过来，褐色的液体晃出些溅在陈阳手上，“尝尝？比你上次买的现磨还香！”
陈阳吸了口，苦味里带着点焦糊味，像他爸以前喝的廉价茶叶。仓库的广播突然响起，播放着公司新闻：“寰宇国际光伏幕墙项目取得重大突破，低温发电效率创行业新高……”
“周经理真厉害。”张磊的眼睛亮晶晶的，“上次她来仓库，还夸你焊的托架‘比图纸还标准’——阳哥，你说咱们以后能不能也参与这种大项目？”
陈阳没说话，只是把杯里的咖啡喝完了。苦味顺着喉咙往下滑，却在胃里暖成了团火。他想起周启悦的劳保鞋还在工具箱里，鞋底的沙砾没清理干净，像藏着片小小的星空——原来有些光，就算隔着仓库的铁门，隔着18楼的距离，也能把日子照得亮堂堂的。
夕阳透过仓库的高窗照进来，在光伏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陈阳的劳保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噗噗的声响，他知道，这些沉默的板子很快就会被运到施工现场，在阳光下汲取能量，而他焊的托架，会稳稳地托着它们，像托着无数个普通人的希望——那些被冻住的、被质疑的、被藏起来的光，终有一天会解冻，会发亮，会像此刻的夕阳一样，把整个世界都染成温暖的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