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不扫红叶

3、定要教你做人

　　人群中心，站着两个十分扎眼的贵公子，一个是那少年，一派清冷孤傲之色。

　　另一个，则是更年长些的男子，是完全不同的贵气，一袭红衣镶嵌着异域进贡的五色宝石，纯金发冠斜斜束起，妖异横生的脸上，还点缀着些淡淡的胭脂。

　　“此物乃家父毕生所求，视若性命，无论萧公子出价几何，还请成全在下的一番孝心。”少年俯身行礼，该是已经与这萧公子交涉了一会。

　　萧公子脚下还踩着那金蹴鞠，含笑道：“千金易取，秘宝难求，这蹴鞠于你而言是孝心，可于本公子而言却是梦想，本公子如何能轻易放弃？”

　　正在两人对峙间，叶如风心中突然有了主意，以这秋家小公子的涵养，若能此时卖他个人情，也许还能讹上一大笔钱，她们的债务也能轻松些。

　　于是，叶如风趁两人不备，闪身而过，将那金蹴鞠控在了自己脚上，冲两人笑道：“既然大家都玩儿蹴鞠，何不以蹴鞠作赌，宝物为注？”

　　萧公子一愣，随即拍拍手，颇有风度道：“好身法。”

　　“大胆！你可知……”方才的大老爷见此情景，大喝出声，却被萧公子打断了。

　　“小六，不必如此，”萧公子摆摆手，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叶如风，低笑，“这位……怎么称呼？”

　　“我姓叶……哦不，夜，夜阑坊的夜。”

　　萧公子挑起一侧柳眉，爽快道：“好，夜公子，本公子就依你所求，蹴鞠白打，五筹三胜，以大家伙的尖叫声计得筹，一炷香，如何？”

　　少年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手足无措，但猜想叶如风也许是真的在帮他，皱起的眉头舒展了些，对她点头致意，接过了小六抛来的蹴鞠，与那萧公子分立两处。

　　叶如风其实是有私心的，一来有心从那不知人心险恶的秋家小公子身上搜刮些膏脂，二来也确实想看看传说中的“秋风逐叶”究竟威力几何，能让全大梁的球迷为此疯狂。

　　萧公子率先开始了表演，接球，颠球，过球，舞球，都是很常见的蹴鞠招式，不过此人举手投足间都在有意识地散发着风流之气，很是赏心悦目，就算招式简单，却也赢得了不少喝彩。

　　不过他并非一枝独秀，那少年从样貌气度上也绝不输于萧公子半分，只不过风雅得过于严肃，有些生人勿近的意思，呼声难免会小些。

　　少年当然不会任由传家之宝落入他人之手，但也确实没把萧公子放在眼里，礼貌性地同看客一起轻轻鼓了鼓掌后，便将蹴鞠踢起。

　　蹴鞠轻盈地落在他的肩上，接着十分听话地滚落于膝上，再次被颠起，他用一条腿从一侧切上蹴鞠，在空中画了个圈，随后，他将一股巧劲灌入后脚跟，将蹴鞠从身后高高踢起，竟是朝着叶如风的方向破风而去！

　　叶如风方才一直盯着那骚气冲天的红衣贵公子，此刻完全没料到少年的突然发难，蹴鞠迎面射来，已经近在眼前，而她只能呆立原地，目光不自主地从萧公子身上转移到少年身上，大脑一片空白。

　　无所谓，那夜打劫，她也用蹴鞠给了他一巴掌，就当还他的。

　　“不会躲啊，真笨。”

　　那夜清冷疏离的，又不经意间带着点欠揍的蔑视的声音再度响起。

　　叶如风睁开紧闭的双眼，一边干笑一边转过身：“啊哈哈哈哈，回雪流风嘛，当然是因为我看出来了才没躲，你脚法还不错，不过比起我还是差点意思哈哈哈哈。”

　　少年已经闪身到她身后，稳稳接住球，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是那球绕过了她，如同被风吹落的雪花，轻盈，飘忽，旋转不定。

　　霎时，欢呼声雷动，高下立判。

　　萧公子面上浮起片刻惋惜之色，不过很快被欣赏的笑意代替，挺直了大半天的腰板心服口服地一弯，面对叶如风和少年浅浅地行了一礼：“君子有成人之美，此球，便赠予二位，况且本公子今日得见如此精妙的球技，也算不虚此行了，在下萧珏，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少年正要说话，就被叶如风打断道：“夜如风！今日啊你确实是走了大运咯，去打听打听，燕城谁人不知我少年球王的大名哈哈哈哈哈。”

　　少年被她这么一闹，更加恼怒了，但也只是紧紧皱起眉头，板着脸也行了一礼：“秋断云，在下代家父谢过萧公子。”

　　萧珏从小六手里接过金玉折扇，唰地打开，半掩着脸，只露出一双桃花眼，冲叶如风轻轻眨了眨：“原来是秋家小公子，难怪，难怪，二位才比凌云木，只是还需要些气运，不过本公子有这个信心，有缘再会。”

　　叶如风一副“不错不错很有眼光”的模样目送此人扬长而去，转眼看到了秋断云朝她伸出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慢着，现在是我帮了你，”她又想起方才震天动地的欢呼声，以及众人眼里只有此人卖弄球技的情景，不禁作恶欲翻涌，“这金蹴鞠在我手上，要还你嘛，也不是不行，除非你与我比试一场。”

　　面对一而再再而三的捉弄，一般人早该提剑杀过来了，可惜秋断云不是一般人，而是自小在秋府与曲江楼之间两点一线，封闭式训练的高素质人才，面对此情此景，只能猛地放下手，攥紧拳头，气到微微发抖。

　　他皱眉闭眼调息了片刻，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眼底透着些轻蔑：“一言为定。”

　　不多时，叶如风已经领着秋断云来到了她平时蹴鞠的地方，场上已经有不少同她一样的混混正踢得热火朝天。

　　此处是个废弃的猪圈，不大，刚够用作一个标准球场，场地正中间插着两根近乎腐朽的竹竿，两竹竿上方以三片破布交织相连，三片破布中央正好留出一个刚比蹴鞠大一点点的孔洞，名曰“风流眼”。

　　“王二，铁柱，都退下！”叶如风伸手一招呼，三言两语道明来意，场上的孩子们立马停了下来，纷纷狗腿地退到一边，开始给他们的老大加油打气。

　　叶如风将金蹴鞠扔给小弟们，自己则接过他们抛来的破布蹴鞠，踩在脚下，冲秋断云吹了声口哨：“还是五筹三胜，不欺负人吧？”

　　秋断云看了看地上不时爬过的臭虫，又看了看身上银线密织的祥云袍摆，还是走到了她对面的场地。

　　他心里忍不住嘲弄这无知无畏的小可怜，连自己即将面对什么都不知道：“呵。”

　　而叶如风是自信惯了，更是没把此人放在眼里，第一脚只用了五成的力道。

　　若放在平时，全燕城的蹴鞠小子们，没有一个接得住她五成力道的球，也会有很多成年的蹴鞠爱好者慕名来挑战她，但无一幸免，最多只能抗到她七成力道的球。

　　蹴鞠腾空而起，劈开燥热的空气，几乎要擦出火星，随后精准地钻过风流眼，直冲秋断云的面门而去。

　　叶如风得意地扭头，冲小弟们痞气地一笑，已经能想象到秋家小公子那美玉无瑕的俊脸变得美玉微瑕的画面了。

　　然而不出意外的话，就该出意外了。

　　“啊！”

　　叶如风一声痛叫，捂着脸，震惊地看向秋断云。

　　他不仅接住了，还能这么迅猛地打回来！

　　秋断云稳稳落地，微微勾起一侧嘴角看着她，但笑不语。

　　叶如风也干笑起来，吐了一口唾沫在手上，用这只手擦了擦被打的那半边脸：“哈哈哈哈哈这局是我让着你的，还有四筹，我要认真了！”

　　秋断云依旧笑而不语，眼底是掩饰不住的轻蔑。

　　第二脚，叶如风再不敢大意，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踢出去的脚直接带着身体腾空翻了一圈，蹴鞠穿行的轨迹也极其刁钻。

　　这回她瞧仔细了，秋断云甚至没有立刻行动，像是让着她似的，等球快要落地了，才出脚。

　　而出脚的瞬间，此人身法快得就像瞬移一般，眨眼间就掠到了预判的落地点，更是用一种诡异至极的脚法，无比轻松、无端优雅地化去了生猛的力道，以柔克刚。

　　然后在她怔愣的瞬间，肚子被打开了花。

　　还剩三筹了，若是不能全数拿下，这场比赛恐怕会是她人生中第一场输局。

　　更可恨的是，本来还在为她加油欢呼的小弟们，不知从何时起，被那目中无人的讨厌鬼勾走了魂，竟转而偷偷摸摸地挪到秋断云那边犯起了花痴来：“天爷，好英俊！”

　　“让，让着你罢了，本球王的拿手绝活还没使出来呢！”叶如风咬紧牙勉强笑笑，心中一动。

　　去他的低调！这会儿娘也不在，娘口中那天杀的债主也不在，没有什么能阻止她教这高高在上的小子做人！

　　她双手撑地，用双腿夹住蹴鞠，再用力错开，后者逆旋着飞起，接着，她用力起跳，又从另一条轴线下脚侧切，就像昨日在当铺踢的那一脚一样，再现“灵蛇吐信”一招。

　　虽说身法不够雅观，但实用性极强，叶如风落地后，抬头便见蹴鞠将将擦着秋断云的脚尖再次转弯，落了地。

　　“天下无双……”秋断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里闪过一丝兴奋，随即变为不可置信。

　　“灵蛇吐信”是“天下无双”的基础招式，乃前球王叶无双所创，但他失踪已久，也从未有过传人，此招十年前便销声匿迹了，这个小混混是从哪里学来的？

　　秋断云：“你和叶无双是什么关系？”

　　叶如风压根没听出他话里有话，只当他终于被自己打服了，双手叉腰，朝他努了努下巴：“诶诶诶低调低调，我早就说了我是球王，你偏不信，怕输就直说啊。”

　　这小混混就没有个正形！

　　秋断云不愿再与她废话，方才失手乃是没有料到有人还会此招，并不代表他防不住，况且“灵蛇吐信”还只是最基础的招式。

　　于是，第四筹，叶如风不负众望地又挂了一彩。

　　到了最后一筹，其实胜负已见分晓，可为了让她输得心服口服，秋断云一时也忘了家训，带着球满场飞驰，身法快得让叶如风眼里只剩三道残影。

　　就在这些残影明暗隐现之际，毫无预兆地，从中射来一只蹴鞠，看起来规规矩矩地走着直线，应该好接，可下一秒，叶如风就领略到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蹴鞠带着霸道的力度撞开了她的脚，再次打在她的肚子上，还逼得她顺着球的后劲儿往后退了好几步。

　　是“秋风逐叶”！

　　叶如风捂着肚子，笑不出来了，咬牙瞪着秋断云：“我今日身体不舒服，你也算是胜之不武。”

　　秋断云是收着劲儿踢的，因此并未担心叶如风的伤情，只转身向小弟们走去：“金蹴鞠呢？”

　　“好英俊啊……哦，哦，金蹴鞠……”

　　众小弟手忙脚乱地找了半天，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金蹴鞠早就不见了。

　　完蛋，没有了筹码，还讹什么钱？

　　说不定这小白脸气急败坏，还会把她拖走一顿胖揍。

　　叶如风缓了一会，发现肚子疼得更加厉害了，实在站不起来，只好单膝跪地着对秋断云道：“喂，这不是我干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秋断云当然也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可若不是她偏要提出与他比试，金蹴鞠又怎会失窃？

　　他已隐忍多时，终于忍无可忍，冷冷讽刺道：“明日还是好好在家养伤吧，也不知师父看上了你什么。”

　　说完，狠狠剜了她一眼，便愤愤离去。

　　明日，明日……曲江楼招募！

　　不对，他这语气怎么这么像……那个欠揍的郭震？

　　叶如风平生最恨阴阳怪气之语，愤恨地揪紧了肚子上的衣料：“好你个秋断云，给小爷等着！小爷不仅要进曲江楼，还要堂堂正正踩着你的‘秋风逐叶’，让你跪地称臣，让全天下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球王！”

　　话音未落，一旁的小弟突然惊呼：

　　“血！风哥，你腿上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