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风雳，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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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雳，再见。（2028.6.20.）
……
凌晨四点，风云再次从梦中惊醒。
这时，有人开门进来，轻手轻脚，走到床沿。风云察觉出是风雳，就坐了起来。
黑暗中，少女披散着头发，清浅又混乱的呼吸，传出少女慌张的心绪。
但是她黑眸落在风雳脸上，眼神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风雳一愣，伸手撩开黏在她面上的发丝。
“小姐，梦见什么了？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风云打断他，“你去哪了？”
风云还记得昨晚她醒了一次，那时候风雳还坐在床边的地板上。
风雳如实说：“奥朗华莎陷入昏迷，伏洛加得娃让我即刻前往俄国。”
风雳的母亲，伏洛加得娃，她来自俄国沃尔科夫家族。沃尔科夫家族，原身是黑/帮势力，在沙皇统治末期，与一些贵族后裔合作，跃迁到贵族阶层，通过街头暴力、暗杀和洗钱巩固权力，在苏联解体后完成家族势力洗白，成为“合法化黑/帮贵族”。
沃尔科夫家族现任掌权人是奥朗华莎，伏洛加得娃是她的女儿，
伏洛加得娃是风成锋第二任情人，在风成锋去麻省理工学院读大二那年认识，同年风雳出生。但是风雳并不是风成锋的孩子。
伏洛加得娃有未婚夫，但是她却与别人在一起意外怀孕，她不愿流产，为了家族名声考虑，她也不能抚养风雳。她选中了风成锋，假装做他情人怀孕，想让他把风雳当做自己的血脉来抚养。
风成锋本来就盯上了伏洛加得娃，早就知道她未婚先孕的事情。等待伏洛加得娃生下风雳后，以此为挟。他抚养风雳，而伏洛加得娃背后的家族要资助他读完麻省理工学院，并且他要她家族在中国境内的一所科技公司。这科技公司就是让风成锋登顶上层豪门的锋刃的前身。
伏洛加得娃的未婚夫家族与沃尔科夫家族势均力敌，她不能让风雳这丑闻毁了这桩婚约。于是同意风成锋的协定，并与风雳彻底断绝关系。
但是两年前，从未出现过的伏洛加得娃找到他，要把他带回俄国。
伏洛加得娃结婚后，夫家家族没落，且她并没有孩子。在奥朗华莎病危后，沃尔科夫家族换代战争开启，她想要风雳协助她去争取沃尔科夫家族下一任掌权人身份，或者风雳成为下一任掌权人。
家族换代战争向来血腥残酷。
风云沉默一会，才冷冰冰地开口：“这就是你要跟着来科里拉的原因。原来你一直都和她们有联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反正不许去。”
风雳难得见风云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他笑了起来，心里很高兴，他又一次验证了她在乎他。
不过，这次他必须去争夺沃尔科夫家族的继承权。
“沃尔科夫家族主要活动虽然在俄国，但是它在中国、美国、澳大利亚、加拿大也有势力分布。这些国家刚好也是风成锋和宫家主要产业分布地。”
“那又怎么样？”
“我需要沃尔科夫的势力才能帮到你。”
宫云骥，曾经宫家的继承人，在2017年去世时将宫氏集团22%的股权转到风云名下，但是在风云没成年前由监护人风成锋接管，早就被他蚕食殆尽。现任宫氏集团领导人宫培风，风云的舅舅，在宫氏集团手握股权68%，其余股权零散的分布在宫家其他人的手中。
宫氏集团本就该是宫云骥的财产，风云不可能不想要宫家。而打经济战抢股权，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沃尔科夫家族就是有很多很多的钱。
风云向后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风雳，她的态度又变回那种琢磨不清的状态。风雳见惯了她这幅模样，知道她还在犹豫，看着她柔软的黑长发，风雳有些手痒，想着有一段时间久见不到面了，就不再忍耐，伸手揉了揉风云的头，扰乱了她一头青丝。
换平时，风云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而今天她只是抬手抓住风雳的手，带着放下来，紧紧握住。
“你想得太复杂了。我从没有想过要宫氏集团，也没有想过要风成锋的财产。”
“……我只是想要他们全都给宫云骥陪葬……”
风云轻声喃喃，这句话风雳没有听清，他倾身靠近，风云却说起了别的话。
“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发生任何事情，都可以变成悄无声息的小事。”
那也得看是谁，如果是锋刃掌权人风成锋，宫氏集团总裁宫培风，他们出事，那么将是风腥血雨的变天之日。
风云不可能平安无事。
风雳刚想出声提醒风云，她却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说：
“所以我不需要你去那么远的国度，为我争夺什么东西。”
风云叹了一口气，可惜像家族换代战争，不是不想不做就能避得清静，哪怕远在天边，血腥味也会自己索命上来。
算了。
“哥，你去吧。”
从16岁起，风云就再也没唤过风雳一声哥，风雳也从那时起开始称呼风云为小姐。是风雳做错事了，他原本都不期待还能再听见风云唤他一声哥，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听见了。
“让金管家和你一起去。我的所有势力，金管家都清楚，也都能遣用。就当是给哥你，在沃尔科夫家族换代战争中，增加筹码。”
明面上，风云一个月前犯错，于是金管家就被调离。但是暗地里，风云从没有和金管家断开联系。
风雳想说不行，金管家离开，风云的安全就没有保障了。他虽然不清楚风云究竟想做什么，但是她的行动一定和风成锋、宫培风这两人有关系。
传闻，当初那位宫小姐的死因另有说法……
风云神情淡淡，她的态度表明这件事不容风雳更改。
“哥。”
“你要和金管家一起，完整地回来。”
风云感觉到自己握住的手在抖，不好的预感升起，她刚想抽回手，下一秒她就落入一个紧密，压力甚重的怀抱里。
脊背瞬间绷紧，风云握紧拳头，僵硬地捶了他两下，风雳热乎乎的体温包裹上来，风云垂下了手，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回抱他，而是由着他逐渐收紧拥抱，一丝窒息也弥漫而起。
“你再叫我声哥，让哥再听听！”
风雳沙沉的声音响起，里面蕴含的欢悦语气，简直都不像他这个人会说出来。
风云闭了闭眼，还是不耐烦地喊出来：“不叫，快松开，难受死了。快滚去俄国，你真是烦死人了。”
久久，风雳都没有反应，风云的拳头开始蠢蠢欲动。
“风雳，你——”
风雳松开了风云，直视她的眼睛。
“我一定会把金管家安全的带回来。”
“接下来这段时间，柳管家，柳鹤她会照顾你。她之前是你母亲的专属管家，两年前我把她安排到了宫培风身边。”
“阿来，过两天他任务结束了就会到这里。这次，你不要再和阿来闹脾气了，他只是想保护好你，毕竟这是他的本职工作。”
风云不太高兴地说：“我没有闹脾气，我会和他闹脾气？是阿来他的问题好不好，我出门，他穿个黑西装跟到我后面，这让人很羞耻啊。”
风雳无奈：“阿来他……算了，不说他了。”
“我会在八月份之前回来……我会用手机给你发消息，你有空记得给哥回个消息。”
“好好吃饭，不要想太多。做噩梦了，就给我打电话。”
“停，别说了，我送你。”
风云掀开被子，风雳先一步在床边单膝跪下，拿起风云的鞋子。
她沉默一瞬，风成锋领回家的孩子有六个，在不为人知之处还有更多私生子。他对哪个孩子都不在意，唯独对风云，他按照继承人的标准培养她，其他孩子谁都不能越过她，即便是他第二任正妻楚雁声的孩子风乾风坤也不如风云。
像被沃尔科夫家族剔除在外的风雳，从小跟在他身边，他把他培养成了风云的一条狗。
风雳握住风云的脚，他粗糙的手掌让她感觉到脚心生起些刺意。
风成锋的势力并不干净，风雳很早就开始做他处理脏事的刀，明明是豪门少爷，但是他的手却有数条斑驳的伤痕，掌心粗粝，有的是风成锋惩戒他抽出来的，有的是处理的事务太危险，差点让他的手废掉……
还有的，是他替她受过的惩罚……
风雳给风云穿过好了鞋子，又去衣柜拿出一件大衣给风云穿上。
“小姐，别送了。”风雳想起外面在下雪，实在是非常的冷，“外面太冷了，我上飞机下飞机，每一个行程都会给你发消息。”
风云第一次发现，风雳也是有点磨磨唧唧。于是自己径直向房门走去。
科里拉的初雪并不大，碎绒毛似的在天幕中飘飞，地上只有浅浅的一层雪，人从上面踩过去，雪就化开了。
在停机坪上，柳鹤已经等候在那里了，她身边还站着一位穿着黑色职业西装的青年。风云不认识他。
风雳凑到她耳边轻声地说：“父亲新安排的人。父亲知道我要回俄国，我得带上这个人，让他传些话回去给父亲。”
风云皱起眉头，传什么话，风成锋手再长，也难以干扰远在俄国的他。
她听到他一声叹息，他似乎有些无可奈何，“小姐，父亲他不会乐于看见你倾力帮我。我带上那个人，父亲会认为我还是忠心于他。再说了，去到俄国，传话回国内，什么话不还是由我来决定。”
风云明白他意思。虽然风云是作为风成锋的继承人来培养，但是在风成锋壮年时，他并不会想看到风云与风雳联合起来。感情好是一回事，利益相帮又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让风成锋感觉风云脱离他的掌控，他就会对她“小施惩戒”。金管家和风雳都不在，风云会很危险的。毕竟风成锋的惩戒下限是，人没死就行。
风云看向飞机，白色的机身，一道红色的中线横贯机头机尾，那道红色，那么的突兀，让人不安。
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又说：“哥，今天是2028年6月20日，还有48天。”
48天之后，8月7日是风云母亲宫云骥的祭日。
“小姐，我是一个愚笨的人。只要你需要，哪怕要我付出性命我也会给你拿来。”
风云视线还在那一架飞机上，那红色的中线横贯了她黑色的眼睛。听到风雳说的话，风云笑了一下。
“哥，你还是留着你那条命吧。”
“……不过，哥，也许我确实需要你成为沃尔科夫家族掌权人。”
“那我就当掌权人！”风雳坚定的应声。
“嗯。”风云，“快点回来吧，时间不多了……回来陪我扫祭。”
“小姐，我很快就会回来陪你。”
飞机顺利起飞了，发动机轰鸣的声音远去后，风云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风雳发来的消息：外面太冷了，快回房间。
接着又冒出了好几条，手机接连震动了好几下。
风云挑了挑眉，熟练地找到好友权限设置，点击信息免打扰。真是防不胜防，风雳又解锁了她的手机，把他自己从黑名单中放了出来。
不过，在关手机之前，风云还是给风雳回了一条嗯。
之后她看向柳鹤，“带我回房间，我不认路。”
在行过一条外廊，风云忽然停住了脚步。有一棵大树，叶子早就落光，它粗壮的树干上层层褶皱，上面钉着密密麻麻的钉子。
柳鹤介绍道：“这是科里拉最古老的七叶树，它之前种在麦德利村的中央。宫小姐生病后，风先生就将它移植到了庄园里来。”
“风先生。”风云嘴角微动，露出个有点讽刺的笑，“我记得这棵树。是2016年的事情吧，那时候我6岁。”
那一年，风成锋带风云来荷雾明庄园居住一个月，宫云骥精神状态恶化。
据说，七叶树因年老而树皮剥落，当地人就认为七叶树有疗愈功能。因为老树皮剥落就像是褪去了病痛年迈的身躯。所以生病的人会将一颗钉子先放在自己病痛的位置，然后用锤子将它钉进树里，希望这棵树会带走他们的病痛。（2）
风成锋当时召集了庄园里的所有人，一共是33人。33颗钉子，晃过在病床上服用过药物无力动弹的宫云骥，随后33颗钉子钉入七叶树躯干里。
柳鹤说：“宫小姐在那之后，精神好多了。七叶树，在科里拉人心中是很神圣的存在。”
“是吗？精神好多了啊……”风云眼眸暗了下来，她嘲讽地说，“钉入33颗钉子，真没想到这棵七叶树居然还能活着。”
他们钉入钉子……诅咒……怨恨……他们想要她死……
一丝古怪又含着恨意的尖锐女声在风云脑子里冒了出来。
“假惺惺……他们要她死……”
“假惺惺……”
“假惺惺……”
幻觉“她”又出现了。
“她”嘴巴一开一合。
风云的脑袋忽然抽痛起来。
你在说什么？
她说：打开玫瑰大门……开启噩梦……复仇、复仇、复仇……
“让他们永生永世的困在噩梦中！”那个消失的七岁梦锚尖叫起来，“让他们痛苦万万万分！”
走开……走开啊！
风云头痛得身形不稳，手按着脑袋，痛苦得塌着肩膀。七岁梦锚的声音充斥满她的大脑。她浮现出隐隐的杀意，该死的，明明都已经把它扔进噩梦迷宫里了，怎么还是会听见它的声音。
“风小姐，风小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柳鹤慌张问道。
那个人出现的时候，风云站不稳撞进了他怀里，他更加慌张手无足措，只好双手搭在风云肩上撑住她。
“风小姐？你怎么了？”清亮的少年闯进风云混乱的思绪当中。
好熟悉的声音，风云晃了一下脑袋，想把那些纷杂充满恨意的声音全部晃出去。她茫然的抬起头。
那一头血色的发丝，惊艳得如火一样燃烧整个雪世界。
满眼的血色，耳边，脑袋一下子清静下来了。
一阵雪风吹过，霎那间，天地间只有他这么一棵浓烈的红。
他是那个，闯入她梦境的人。
风云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手臂绷紧撑住了风云下坠的身体，他表情惊讶错愕，但眼睛里却亮起了惊喜。
他记得她。
“我叫德默尔，风小姐。”
风云嘴边凝起诡异的一抹笑。
哈，他记得她。他记得那个梦。
（2028年6月20日 18岁 48天）
----引用-------
（2）戴维·乔治·哈斯凯尔. 《十三种闻树的方式》. 陈伟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23.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风雳，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