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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41章 收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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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斜斜地挂在贺府飞檐,贺遥已连着七日携礼登门“探病”。
每次带来的,不是宫廷御制的补药,便是海外进贡的珍馐,件件都是千金难寻的稀罕物。
贺执御听闻贺遥到访,面上笑出层层褶皱,悬了好久的心总算落回实处。
贺遥肯继续与贺家来往,这分明是卫星朗示好的信号。
除了贺遥,来访最勤的当属祝燕青。短短月余,贺迎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与这位贵公子好得如胶似漆。而每回祝燕青踏入贺府,总能与贺遥“不期而遇”。
贺遥却似瞧不见这人,往往对方刚迈过门槛,他便已提着衣摆扬长而去。
第八日学宫散学,贺遥又提着描金漆盒往贺府去。
黛环跟在身后,忍不住嘟囔:“这般狼心狗肺的人,夫人还巴巴地送药,当真是菩萨心肠。”
贺遥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到底是兄弟一场,他年纪轻轻落下残疾,总不能坐视不理。”
黛环听得眼眶发热,只道自家夫人仁善太过,转念又想,倒是和自家小姐很是相配。
贺遥将二人留在院外,独自踏入贺迎的寝室。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老大夫正给贺迎的伤退换药,见贺遥进来,忙拱手退下。
贺遥接过药碗,在床沿坐下,动作轻柔得像是真在照料病者。
贺迎本在小憩,闻声猛地睁眼,看清来人后瞳孔骤缩,声嘶力竭地吼道:“滚!给我滚出去!”
贺遥恍若未闻,指尖蘸着药膏,慢条斯理地掀开他腿上的纱布:“省些力气吧,这里没人会来救你。”
“你要干什么!”贺迎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贺遥按住。
贺遥忽然轻笑,声音轻得像是说与自己听:“北地有一种神药,愈金藤。治骨伤最是灵验。不过你可知,还有种毒药叫溃骨藤?”
他指尖划过贺迎的伤处,“二者生得极像,寻常大夫难以分辨。只要溃骨藤敷在伤处,不出半月,骨头便会溃烂化脓,神仙也救不得。”
贺迎如遭雷击,发疯般撕扯腿上的药布,嘶吼声几近破音:“你个疯子!你给我用的是什么?”
贺遥歪着头,眼中浮起一层无辜的雾霭,语调轻柔得像在哄孩童:“这可是大夫开的正经方子。”尾音微微上扬,他似笑非笑地补了句,“毕竟溃骨藤这种稀罕玩意儿,可不是谁都能弄到手的。”
门外传来绸缎擦过门框的细微声响。
贺迎拼命运起全身力气推搡,拖着伤腿重重栽向地面。
这几日,日日见贺遥,贺迎已经有些心神紊乱了。
他手脚并用向外爬,癫狂的笑声混着哭腔:“哈哈,你又来耀武扬威了!你就是要害我!我死了,你的就可以稳坐将军夫人的位置。你这个小偷!你不过是偷了我的身份!本该入住公主府的人是我!”
贺遥抱臂而立,眼底结着薄霜,任由贺迎在地上狼狈翻滚。
贺迎跌撞着撞翻矮凳,膝盖擦过青砖渗出鲜血,却仍歇斯底里地叫嚷:“小偷!骗子!我要告诉父亲,让他将你逐出贺家……”
嘶哑的声音撞在雕花屏风上,又碎成尖锐的回响。
门轴转动,祝燕青缓步而入。贺迎扑过去抓住他的衣摆:“燕青!快救救我!”
祝燕青却未如往日般安抚,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兴奋,蹲下身轻声问:“他为何要害你?”
贺迎张了张嘴,却在触及对方眼神时猛地噤声,只道:“他怕我抢走风头……”
不能说出来,不能被别人知道!
贺遥将药碗搁在案上,起身掸了掸衣摆:“既如此,祝公子慢慢聊,我便先行一步。”
待他踏出房门,正撞见黛环与书谨匆匆赶来。
“玉佩当真丢了?”黛环焦急追问。
书谨喘着气点头:“方才路过青石板街,分明听见玉佩坠地的声响。”
“沿路寻了三遭都不见踪影,莫不是根本没丢……”说着黛环加快脚步,见贺遥正往垂花门走去,忙提起裙摆迎上前。
“夫人,”黛环福了福身,“您的鱼纹玉佩可还在?方才书谨说……”
贺遥抬眸,瞥见书谨在黛环身后眨了眨眼。
他轻轻掸了掸袖口,语气云淡风轻:“确实不见了。不过是块旧物,不必挂怀。”
转身时,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屋内,确信方才那番对话,已尽数落进祝燕青耳中。
身后,祝燕青的声音轻飘飘传来:“你与贺云渺,究竟有何恩怨?”
贺迎的回答含混不清:“自从他傍上卫星朗……便瞧不上我了……”
话音被风卷着,消散在雕花木窗之外。
贺遥望着天边将坠的夕阳,忽感一股悲凄之意。
这场戏,该收场了。
祝燕青旁敲侧击,却没能从贺迎嘴中得到有用的消息。
傍晚,祝燕青策马疾驰回府,玄色衣摆卷着一路风尘。
贺迎方才癫狂的嘶吼仍在耳畔回荡,当年赐婚一事,贺遥和贺迎之间,定有隐情。
书房烛火摇曳,祝中修捻着银须,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孙儿紧绷的面容:“此话当真?”
“孙儿亲耳所闻!”祝燕青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
祝中修突然抚掌大笑,震得案上茶盏轻晃:“黄毛小儿,当时竟然让我如此难堪。”
他苍老的眸中燃起精光,“此等把柄,定能让王爷大悦。”
祝燕青喉头微动,伸手在颈间虚划:“祖父,王爷的意思是……”
“莫急。”祝中修起身踱步,金丝靴踏过青砖,“那人虽气数将尽,却也还有些时日。”
枯瘦的手指敲了敲窗台,“此时动手,公主那边尚且虎视眈眈。可若能借此事搅乱卫星朗心神,待其阵脚大乱,便是王爷动手的良机。”
祝中修望着天边残月,忽然挺直佝偻的脊背,白发在夜风中微微扬起:“先帝啊……王爷始终铭记您的遗志,老臣也总算等来了这一日。”
汇贤学宫的校场上,学子三三两两捧着竹简匆匆而过,谁也不敢向廊下多看一眼。
“你们做什么!公子!公子!”书谨跌跌撞撞地追赶着前方的身影。
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横身拦住去路:“京兆府办案,无关人等退开!”
方才在屋内,贺遥正伏案书写,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几名大汉拽着衣袖拖出房门。
学舍内外顿时骚动起来,学子们交头接耳,却无人敢上前。
夫子们攥着经书追到门口,瞥见大汉们胸前的京兆府徽记,终究只是叹了口气,转身退回屋内。
“瞧见没?当年卫星朗在这儿当众抓人,如今她的夫人也落得同样下场!”
窃窃私语中,一个身影突然冲破人群。
尹序一袭黛色襦裙,发间木簪随着步伐轻晃,她拦在大汉们面前,声音清亮:“按律法,办案需出示文书,你们的腰牌呢?”
为首的大汉嗤笑一声,故意凑近,身上汗臭扑面而来:“小娘子,今儿个抓人匆忙,忘带了又如何?”
尹序突然扣住贺遥的手腕,借着大汉们的松懈,将人猛地拽到身后:“既无凭证,便休想带走人!”
“哟呵,还挺横!”大汉恼羞成怒,伸手就要推搡。
尹序眸光一凛,侧身躲过,手指如鹰爪般扣住对方腕骨,用力一按。
忽然,大汉膝盖重重跪地,疼得龇牙咧嘴。
“今日这闲事,我管定了!”尹序甩了甩手,发丝微乱却眼神坚定。
贺遥望着眼前的一幕,恍惚间想起卫星朗的话。
多年前,卫星朗他们三人常扮作江湖侠客,提着木剑在街巷里“行侠仗义”,虽闹过不少笑话,却总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
“你快去找莫囿!”尹序急切地转头叮嘱。
贺遥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清者自清,不过是走一趟京兆府罢了。多谢。”
贺遥刚被带走,尹序便不顾课业,匆匆赶往天宪司。
莫囿听闻此事,急得面色骤变。他猛地将手中案卷掼在桌上,怒喝道:“这帮腌臜泼才!”
说罢,一把拽住尹序往外疾走,“究竟为何抓人?”
“毫无征兆!连文书都不见,直闯学宫便将人掳走。”尹序语气中满是愤懑与焦急。
莫囿眼神一沉,冷声道:“定是看准了卫疏不在府上。”
“当务之急,先摸清抓人缘由。”尹序语速极快,神色凝重,“若能营救,务必尽早。京兆府狱那等龙潭虎穴,常人哪能扛得住?若是他们执意不放人,得想法子疏通,别让贺遥遭了罪。若咱俩力有不逮,必须即刻通知卫疏。”
莫囿连连点头,“眼下大长公主正在宫中侍疾,多半难以联络。我这便回去安排人往宫里递牌子,碰碰运气也好。”
尹序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能被京兆府直接拿人,恐怕绝非小事。就算快马加鞭赶往浦洲报信,来回也需四日。况且卫疏身负要务,只怕难以中途折返。”
莫囿一拍额头,咬牙道:“顾不了许多了,先做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