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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40章 离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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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浦州?明日启程?为何?多久?贺遥”握着卫星朗缠着薄纱的手猛然收紧,眼底浮起浓重的担忧。
她手上的伤口结痂未愈,此时离京如何放心?未等她开口,他又急切追问:“能不能推了这差事?”
卫星朗指尖划过他眉间的褶皱,轻笑出声:“这可是圣旨,哪有抗旨的道理?”
她将人拉到榻边坐下,声音放柔:“不过半月就回。听闻今年雨水丰沛,陛下命我去巡视河道。”
这话非但没让贺遥安心,反而令他心头一紧。旁人不知,他却清楚,卫星朗惧水。
“为何非得你去?”他嗓音发沉,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
“不过是在堤岸巡查,不会沾半点水。”卫星朗将头靠在他肩膀,耐心解释,“照司天台的测算,今年雨水丰沛,恐致洪灾。按祖宗旧制,皇帝需往河神庙祈福。可我那皇兄的身体你也知道,他哪里能经得起南下千里的折腾。方士便给他出了个法子,说可让宗室代劳。”
“陛下中毒后,竟是信起了方士的话……”贺遥不屑,他话未说完,卫星朗已伸手捂住他的嘴。
她眼含笑意:“当心隔墙有耳。”
他顺势轻轻咬住她掌心,温热的呼吸扫过皮肤:“怕什么?要死便一起死。”
卫星朗被这孩子气的举动逗笑,笑声渐止时,眸光却黯淡下来:“随他折腾去吧。你不是说,他......已无力回天了吗?”
窗外布谷声响,屋内两人相偎的身影,在暮色里投下细碎的阴影。
雨歇云散后,卫星朗搂着贺遥的腰,沉沉睡去,唇角犹带餍足的笑意。
贺遥凝望着她均匀起伏的胸脯,确认她已进入熟睡,才小心翼翼地侧过身。
面对面的瞬间,贺遥屏住了呼吸。
他的目光在她面庞上一寸寸游走,手指悬在半空,仿佛想要触碰却又怕惊扰这份安宁,只能隔空勾勒她眉眼的轮廓。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眼底,映出一片滚烫的深情与蚀骨的眷恋,泪珠毫无征兆地从他眼角滚落,在枕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他抹去眼泪,恨自己太过伤春悲秋,这段日子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喉间翻涌的呜咽被他死死咬住下唇咽回,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直到天际泛起第一缕微光,贺遥终于俯下身,在卫星朗的鼻尖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这天,贺遥难得赶在卫星朗苏醒前起身。
他静立窗前,轻声吩咐侍从将屋内收拾妥帖,每一处细节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只待她醒来。
当卫星朗缓缓睁开双眼,朦胧间,便见一道清隽身影立在木桁之前。
那人正专注地整理着挂在木桁上的衣袍,动作轻柔,生怕惊碎了一室宁静。
“贺遥。”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轻轻唤道。
贺遥闻声,侧脸望来,唇角微扬,语气柔和:“醒了。”
卫星朗从柔软的锦被中伸出手,轻轻摆动着胳膊,示意他靠近。
贺遥见状,放下挽起的衣袖,走到床边。
卫星朗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突然伸手一拉,借着巧劲将人从床下揽入怀中。
贺遥猝不及防,却不恼,只是轻笑出声,任由她胡闹。
“一大清早,在忙什么呢?”卫星朗靠在他肩头,轻声问道。
贺遥莞尔,将手腕凑到她面前,问:“好闻吗?”
卫星朗眉眼弯弯,拉起他的手腕,凑近鼻尖,轻嗅了几下,语气带着欢喜:“好闻,是你身上的味道。”
贺遥将她散落在额前的发丝别到耳后,解释道:“我担心相思籽的药效尚未完全消散,便在清心散中加了一味柏子香,佩在你的衣袍上,就当是个香囊,既能安神,又能护你周全。”
卫星朗指尖轻捏贺遥的脸颊,眼波流转间满是笑意:“你怎么这么贴心呢,宝贝儿——”
贺遥眸光闪动:“到现在才发觉?”
晨雾未散,离京的队伍已经去往长街。
贺遥执意赶至长街送别。为了不影响队伍,他只能驻足远处,修长的身影在晨风中伫立,用力挥动衣袖,目光追随着那人的方向。
卫星朗端坐马背,腰间香囊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忽而将香囊取下,放在唇边印下一吻,又高高举起,隔着长街,向贺遥展示。
晨光映着她眉眼,难掩眼中的缱绻情意。
此番南下,卫星朗意气风发,纵马扬鞭间皆是畅快。
随行的骊风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笑道:“你与夫人感情愈发深厚了,起这么早,还特意赶来送行。”
贺遥立于风口,目光始终凝望着卫星朗消失的方向,任由料峭春风拂过衣角。
书谨几次出言相劝,生怕他受冻,却见他低声呢喃:“这大概是最后一面了,让我再看会儿……”声音里藏着难掩的眷恋与怅惘,久久回荡在清冷的长街上。
临行前卫星朗千般叮嘱,特意将黛环留在贺遥身侧照料。
可一踏入府门,贺遥便寻了个由头,屏退了所有人。
贺遥握着沉甸甸的钱袋,努力扯出一抹笑:“书谨,你收拾些随身物件,今日便雇辆马车回锦阳。公主府的人照料周全,往后我身边……”话未说完,便被自己生生咽了回去。
书谨盯着那双泛红的眼眸,喉咙像是被滚烫的蜡封住。
他永远记得五岁那年,因着自己净桶仆的卑贱身份,被人踹进泥泞的场景。是贺遥不顾管家阻拦,将浑身污秽的自己拽出杂役房,从此才有了栖身之所。此刻对方刻意轻松的语气,反倒让他眼眶发烫。
贺遥先是温言相劝,见他不为所动,又板起脸来喝令,可书谨铁了心般寸步不让。
无奈之下,贺遥声音渐渐低沉:“有些事,成则粉身碎骨,败则万劫不复。你跟着我,怕是要……”
“那我便陪公子一起粉身碎骨!”书谨脱口而出。
贺遥喉头滚动,抬手轻轻摩挲着少年尚未褪去稚气的脸庞。书谨今年才十七,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青涩,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跟着自己踏入这未知的险境。
想到此处,他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心念至此,贺遥已经下定决心,就算把书谨打晕了也要送出京。
他突然扣住书谨后颈的要穴,指尖刚要发力,却见少年猛地偏头躲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混着鼻涕糊了满脸,声音里带着破碎的哽咽:“公子!书谨根本不知亲生父母在何处,若回锦阳,没了您的庇护,曾经欺凌我的那些人定会变本加厉……”
他抬头,望着贺遥眼底藏不住的疲惫与哀伤。
书谨从不怕被欺负,他只怕一个人扛着一切。
自去年岁末从锦阳归来,公子眉间便总凝着化不开的愁绪,只是每当面对卫星朗时,又会换上温柔浅笑。
他自幼陪伴在公子左右,又怎么能完全看不出来?
贺遥开口,还想再说些什么,书谨重重磕了一记响头:“若是公子不让我侍奉在侧,书谨立刻撞死在此。”
贺遥没说出口的话,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好孩子,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