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良缘[GB]》泠砚舟_

35、第33章 圣京第一捶丸手

　　贺遥午后竟一反常态，径直往学宫寻去，目标正是此前向贺迎递出邀约的丞相三女许之安。
　　许之安见他找自己，眸光微惊。这贺遥生得极为俊秀，她早前数次示好，也不过是借着自己和卫星朗关系好，把请帖递入了公主府而已。
　　“许小姐。”贺遥离得近了些，抬眸时那张清冷面孔近在眼前，许之安指尖不自觉攥紧了帕子。
　　他接着道：“年前我在锦阳老家盘桓数日，听闻小姐曾登门造访，彼时未能相见。今日得见，忽然想起此事，不知能否再向小姐讨要一张马球会的帖子？”
　　许之安心下暗忖，贺家兄弟果然都长了副勾人的好皮囊：“不知贺公子这帖子是替谁讨的？雅集虽是我操办的，但是马球会是我家二姐姐操持，我还需回去知会一声。”
　　“为我家妇君讨的。”贺遥垂眸道，“她近来公务缠身，我既无法分忧，便想趁休沐日陪她去散散心。”
　　许之安闻言顿时眼波流转，轻笑出声：“若是为卫疏姐姐讨的，便无需知会二姐姐了。”
　　她指尖绞着帕子，笑意里添了几分狡黠，“实不相瞒，家姐素来最仰慕卫大人的风采。她这次回京后，事务繁忙，邀了她几次都没邀出来，上次帖子索性没给她下。若是她能来，最好不过了。”
　　晚上下学后，林清棠到公主府捎来口信，说卫星朗今夜在天宪司用膳。
　　贺遥握着象牙箸，百无聊赖地戳着汤碗里浮浮沉沉的丸子，心底暗自松了口气。他正愁不知如何开口邀卫星朗同去马球会，这般倒得了缓冲的余地。
　　更鼓初响，卫星朗才踏着夜色归来。远远望见寝殿透出暖黄的光，她唇角不自觉扬起，推门而入时，满室柏子香裹挟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贺遥早听见廊下的脚步声，却佯作才惊觉的模样，指尖捏着信纸转头唤道：“卫疏？”
　　卫星朗卸去外袍，顺势将身子倾过去，整个人伏在他肩头，连日的疲惫仿佛都化作春水消融。
　　“等我？”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倦意。
　　贺遥低低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她微蹙的眉峰，开口问道：“案子如何了？”
　　他对案子反常的关切倒没让卫星朗意外，她将头埋得更深些，长发垂落如墨瀑：“棘手得很，这人……怕是非得保下来不可。”
　　贺遥心下一动，晌午还在权衡利弊，怎么转瞬就改了主意？
　　“你可记得，张盛臣是皇帝钦点的殿试考教之人？” 卫星朗突然问道。
　　见贺遥颔首，她坐直身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暗纹：“学宫考教是入仕门槛不假，但是能得天子亲试的，才是万里挑一。大宣开国百年，连张盛臣在内，不过四人获此殊荣。当年殿试，陛下命他作家国策论……”
　　她顿了顿，又说：“寻常策论多谈治国平天下，偏他另辟蹊径，洋洋洒洒写就一篇《孝论》。通篇以孝为引，层层递进，竟将孝亲之道与忠君之义熔于一炉，论据详实，字字珠玑。陛下当场朱笔亲批，命翰林院传阅抄录。”
　　贺遥眸光微闪，尘封的记忆倏然翻涌。那时他虽年幼，却也知晓此事。记得当年，贺执御特意命人誊抄策论，供族中子弟研习，只是贺遥不曾学过罢了。
　　“今日宋碧竹同我提及此事，”卫星朗眸光微沉，“那篇《孝论》原是她为张盛臣押的考题。当年胡氏之乱未平，叛党余孽竟欲追封已逝的康太妃为太后，此事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宋碧竹瞧准时机，替张盛臣押了此题，那策论通篇几乎皆出自她手。更厉害的是，她早做了万全准备。若考题是‘礼’，便教他从‘孝’引申礼制根源；若考题是‘忠’，便教他以‘孝’为基推演忠君之道……”
　　“万一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词呢？”贺遥眉心微蹙。
　　“所以我让她当场演示了其他题目的引申之法，”卫星朗将茶盏轻轻一磕，“她还坦言，张盛臣过往许多策论皆是她模仿笔迹代笔。那我便派人去她浦州的府中查找证据便是。”
　　“她既有这般才学，为何不自己应试入仕？”贺遥望着案头跳跃的烛火。
　　“张盛臣虽然出身寒门，宋碧竹的境遇却更为困窘。”卫星朗的声音渐缓，“太祖开国虽许女子读书入仕，可这世道终究不是一时半会改得过来的。你看近年考入学宫的学子，唯有尹序一人是女子；便是世家送学，女子也寥寥无几。”
　　这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贺遥心湖。他忽然想起尹序，那个在满是冠带的学宫里独自持卷的身影。
　　卫星朗望着眸中翻涌思绪的贺遥，心底漫起一阵怅然。即便是家中不受宠的庶子，终究也比这世间女子多几分生路。
　　女人从不缺能力，缺的是和男人站在同一起点的机会。
　　只要她还有能力，她定要为女子争来一个机会。
　　“我已着人去核查此事，” 她指尖叩了叩桌沿，“若宋碧竹敢为求生编造假话，我定教她知道厉害。”
　　许是话题过于沉重，她不再多言，目光落向贺遥手中的信纸，顺势问道：“方才在看什么？”
　　贺遥回神，抖开信纸道：“是你从前寄回家的信，晚间收拾书房时翻到，便又拿出来读了。” 卫星朗接过信纸，见是自己在外征战第二年所书，指尖不自觉抚过斑驳的墨痕。
　　“这是当年大败乌獠后写的。” 她忽然笑起来，眼波里漾起难得的鲜活，“那时几个将士想庆贺，便在军营里玩投壶捶丸，我还把金簪拿出来当彩头，大伙儿闹得可欢了。”
　　“你还在信里自夸，”贺遥弯了弯唇角，“说在圣京时捶丸骑马从未输过，故意不参与比拼，好让大家尽兴。”
　　“这怎么算自夸？” 卫星朗挑眉，“明明是实话。改日我组个局带你去玩，你便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
　　“我还没打过马球呢。”贺遥故作思索，“倒是想起年前许丞相家二小姐送了马球会帖子，只是我不懂玩法，便没回她。”
　　卫星朗顿时来了兴致，蹭地从床上跳起：“帖子放哪儿了？”
　　她扬声朝外喊道：“黛环，去书房帮夫人找马球会的帖子！”
　　“应当是在书房案头。”贺遥垂眸掩去眼底笑意。
　　卫星朗忽然凑过来，在他脸上捏了把，语气里满是雀跃：“早说你没玩过，我该早些带你去见识见识，让你瞧瞧什么叫圣京第一捶丸手。”
　　贺遥疑惑：“人家是邀咱们去打马球，我怎么瞧你这‘圣京第一捶丸手’？”
　　卫星朗说得情真意切：“你若是见了我打马球，就能看到几分我捶丸的风姿。”
　　贺遥：……
　　此人说话一向夸张！
　　帖子不太好找，黛环在书房的案几上翻了个遍，这才找到压箱底的贴子。
　　“明天你便叫人去回了许之安，这马球会我去。”
　　贺遥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可转念一想，把自家妇君用来打窝，终究有些不近人情。
　　不过，他太了解贺迎的性子。一旦亲眼见过卫星朗那份卓然风姿，定会为当年逃婚的举动追悔莫及，那份迫切想要做出改变的心思，会比从前更炽烈几分。
　　他不自觉地掐紧了手指，指节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