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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32章 欺君之罪 ...

  •   贺遥一踏入学舍,便察觉到无数道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他有些不自在,却抿着唇未问缘由,垂眸思索着这异样注视的由来。
      就在这时,那个令他心尖一颤的声音突然响起。
      “四哥,你来了。方才我来寻你,没见到人影。”
      贺遥猛地转身,只见贺迎正立在门口。随着他迈步入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从贺遥身上挪开,转而聚焦在贺迎身上。
      “这就是贺云渺的弟弟?”
      “眉眼间倒真有几分相似。”
      祝燕青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轻蔑:“一个小小贺家,不知道还要劳烦大长公主多少次,又送进来一个。”
      原来,昨日学宫门口不仅张贴了上一学年的成绩榜,还公示了新录取学生的名单。
      大年初八那场入学考试,共有三人脱颖而出。
      起初,这些新生的家世并未引起学宫里诸位公子小姐的注意,直到有人发现其中一个特殊的名字——贺迎,字锦忻,父御史台监察御史贺执御……
      贺迎听见四周窃窃私语,面上笑意不减,迎着祝燕青不屑的目光,不卑不亢道:“祝公子多虑了,贺迎能考入学宫,靠的是真才实学。”
      祝燕青近距离望见他的笑颜,心头无端泛起涟漪。相似的眉眼轮廓,贺遥周身萦绕着拒人千里的清冷,而贺迎却如三月暖阳,身上皆是亲和的气息。
      贺遥难得抬眸正眼打量祝燕青,将他的神情一一纳入眼底。
      正如孙元苓所言,贺迎生来便是惹人喜爱的性子。不过一上午光景,他在学宫已与内外舍学子混得稔熟,甚至有几位世家小姐盛情邀他参加雅集、马球会。
      贺遥静立一旁看着这幕,眸心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待上午散学,贺迎果然又寻上前来,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热络模样,攥着贺遥的手腕便要同回贺府:“母亲特意让人备了许多锦阳菜,你定是喜欢的。”
      他话音未落,一只手忽从他身后探来,轻轻扣住贺遥的手腕。
      卫星朗的声音漫不经心:“这可真是不巧,我已在清舍备下酒席。待下次回府,再劳贺遥品尝婆母的心意吧。”
      她并非刻意阻拦贺迎,只是素来行事如此。何况,此人也不值得被她放入眼中。
      “既然如此……”贺迎正欲借机向卫星朗发出邀约,那人看也未看他一眼,便牵着离去。
      卫星朗脚步未停,指尖微叩着贺遥的腕骨道:“走快些,原想着开年尚算清闲,不想上午礼王党羽又递来个棘手案子。”
      她眸光微沉,暗忖年前宫中便传应连恒咳疾加重,礼王一派怕是早已按捺不住。
      这开年的第一刀,终究是劈向了母亲的门下客。
      四人乘车一同到了清舍,本是轻松的庆祝宴,卫星朗、莫囿二人却吃出了一种紧张感,连带着贺遥也跟着这两人紧张起来。
      贺遥凝神听了半晌,终于厘清这案子的棘手之处。原来有人状告张盛臣失职,指控其为官后由妻子代行公务。
      五年前,张盛臣之妻宋碧竹不堪其暴力折磨,失手将他双腿打断,致其瘫卧在床。
      因张家全赖这位司马维持生计,遂对外谎称他染风寒后畏风,从此闭门谢客。而宋碧竹则冒名顶替,以张盛臣的名义处理司马政务。
      彼时张盛臣已在浦州下面的县任职三年,素得百姓称颂。大伙儿听闻他身体不适,自发组织祈福活动。
      众人皆不在意他深居简出,反倒感念其“勤政”。
      更蹊跷的是,五年前张盛臣下放地方的三年任期已满,本应调回圣京,他却以 “百姓挽留” 为由递上 “自请留任” 的奏折。皇帝见奏折写得言辞恳切,酌情允他留任当地,还就地提拔为浦州司马。
      如今方知,那封请留奏折竟是宋碧竹所书,只为她冒名顶替的骗局不被拆穿。
      “五年竟无半分破绽,还是浦州长史偶然察觉到异样才发现了这桩事。”莫囿道。
      贺遥暗自惊叹,世间竟有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假扮他人五载,且将政务处理得天衣无缝。
      心念自身境遇,他觉得宋碧竹当真是位奇人。
      “原本这案子在浦州便能了结,偏生礼王麾下的范淳得知后,非说此事干系重大,定要递到天宪司审理。” 莫囿语气里满是无奈。
      “不过是记恨张盛臣当年‘叛变’罢了。” 卫星朗指尖轻叩案几,“若是因为被打反抗过失伤夫,本是各打二十大板就能了结的小事。张盛臣原是母亲的门客,宋碧竹既有这般才能,大不了继续留用便是。可这范淳……” 她忽然顿住,眸光似有深意地飘向贺遥。
      “如何?” 贺遥追问。
      “他告的是‘欺君之罪’,” 卫星朗声音陡然沉了几分,“这罪名一旦坐实,天宪司断无转圜余地。莫说宋碧竹,就是张家满门都要抄斩。这一招,分明是要把大长公主麾下的贤才连根拔起。”
      贺遥闻言心头猛地一沉,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起来。他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惊惶,却又在恐惧之下,生出一丝隐秘的快意。
      定了定神,他哑声问道:“欺君之罪……必定要满门抄斩么?”
      “按大宣律法,欺君之罪原是可斟酌的。” 莫囿熟稔律法条文,直言道,“像宋碧竹这般蓄意欺瞒、换取权位者,依律当斩。”
      他就事论事卫星朗却看得更透:“也要分情形。若欺君之人是被迫行事或受人蒙蔽,尚可从轻发落,流放千里,情形再轻一点的,受几年牢狱之苦就可以。”
      莫囿颔首道:“如此说来,宋碧竹并非毫无转圜余地。只是她终究不是张盛臣,不过乡野出身的妇人,犯不着为她大费周章。”
      “可若全然不救,”卫星朗指尖轻敲着案几,“母亲的门客听了,只怕都要寒心。此案一出,谁看不出当年投诚大长公主的,压根不是张盛臣,而是这位代笔理政的宋碧竹?”
      卫星朗对宋碧竹此人,还是有几分欣赏之意的,能模仿张盛臣的笔迹,模仿他的行事风格,断不是等闲之辈。
      后面的话贺遥已听不真切,唯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畔疯狂擂鼓,仿佛要撞破胸腔冲将出来。
      卫星朗端坐案前,这是她首次面见宋碧竹。只见堂下妇人长跪于地,昂首直视自己,虽衣衫沾着些许尘垢,眉宇间的风骨却分毫未减。
      “卫大人,此乃宋碧竹供词。”近侍将一卷案牍呈上。
      卫星朗展开细看,案情与此前听闻大致无二,唯案卷末页的自陈书,墨色字迹如剑,力透纸背。
      妇人详尽供述始末,独独恳请宽宥公婆,愿一人承揽所有罪责。
      “孝者,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卫星朗指尖划过这句,忽而抬眸,“倒是未曾想,你对此句的理解,比张盛臣还更深几分。当年他那篇《孝伦》,可是得过圣人朱批。十年过去,你竟还能一字不差默出。”
      自陈书里的字句让卫星朗动了保人之心,这宋碧竹逻辑缜密,有勇有义。
      卫星朗回忆卷宗里的记述,心中更加明了:若说宋碧竹重伤亲夫,何尝不是因张盛臣常年对她与公婆非打即骂?此人暴虐成性,连亲生母亲的腿骨都曾打断。当年若非宋碧竹在雪夜背着婆母冒死求医,老人家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她指尖叩了叩案牍,“只可惜此人笔下孝悌写得感天动地,对自己母亲却能下此狠手。”
      宋碧竹忽而低笑一声,那笑意里满是凉薄:“他的《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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