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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5章 母女 ...

  •   月光在乌云的遮蔽下,偶尔透出几丝微弱的光线,飞天阁顶映出斑驳的光影。
      五层,贺遥与礼王世子妃同坐一处。
      世子妃身畔众星拱月,簇拥满了前来殷勤交谈、互道寒暄之人。
      放眼望去,其余众人亦皆是各自成群,三三两两交谈着。唯有贺遥所处之地,显得格格不入,其桌前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贺遥丝毫没有受到这种情景影响,自顾自地赏舞、品茶。
      其身着的袍衣之上,精致的孔雀羽线在如水的月光映照之下,隐隐泛着一抹淡雅的蓝光。
      几个官妇与官夫悄然聚于一处,目光不时地偷瞄向贺遥,继而交头接耳。
      其中一人轻声说道:“瞧他今日这身穿着,可不似平日那般寒酸模样。我方才在世子妃身旁时,特意凑近细瞧了两眼,那衣料竟是缂丝,领口与袖口之处还都绣上了金线。莫不是卫小将军同他感情甚佳?”
      “这可难说。从前卫小将军远在圣京之外,对他全然是不管不顾的态势。可再怎么着,人家生得了一副好皮囊。说不定他使了些什么手段,迷惑小将军,毕竟小将军比他小上两岁,哪里见得过‘那种’世面。你难道没听说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小将军为了他,可是将祝家、孙家的那几个公子狠狠地教训了一番。”
      “这也就是新鲜劲还没过,大宣的这些勋爵人家,谁没有个‘平夫人’?若是小将军以后有了想法,另寻一位,他还能这么神气吗?”
      “平夫人”是大宣王朝中一种特殊的婚姻制度,特指女子、男子在已有正室夫人之外,以“平夫人”名义迎娶的侧室夫人。这种婚姻形式给予“平夫人”的实际地位,同正室夫人几乎无差。勋爵世家借由这种多方联姻的形式,试图达成巩固自身门第、拓展家族势力的目的。
      当然,有些小户人家,也会赶一赶平夫人的时髦。
      贺达与孙元苓同坐一处,听见旁人议论贺遥,二人对视一眼,神色各异。
      贺达今日特意换上一身新制的缂丝袍衣,谁知一进门便瞧见贺遥身上的缂丝,竟比自己的更显精致,也更贵重。
      他心头一阵憋屈,当即恶狠狠地瞪向贺遥。
      贺遥见他这般动作,面上不动声色,待走到自己位置坐下,才悄悄叹了口气——差点忘了,还有贺达这个麻烦。
      他垂眸看向身上的衣裳,流光溢彩,十分悦目。
      瞧着瞧着,竟把心情瞧好了。
      孙元苓与一众夫人畅聊甚欢,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议论贺遥的话语不断传入耳中,让她愈发痛快。她莲步轻移,端着酒盏,悠悠朝着贺遥所在之处走去。
      贺遥目光敏锐,一眼便瞧见了孙元苓的身影,赶忙起身,恭敬地行礼,动作一丝不苟,尽显礼数周全。
      孙元苓微微抬眸,眼神中透着一丝复杂的神色,低声开口:“遥儿,那些旁人的闲言碎语,你莫往心里去。你与卫将军本就缺乏感情根基,切不可急于求成,用些不入流的法子。虽然你不像迎儿那般机灵懂事,但你需时刻牢记,莫要因自身言行损毁了他的名声。”
      贺遥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直的线,抚平自己的衣裳,扫视四周,“谨记母亲教诲,只是这种事,还是不要在这样的场合提起了。”
      飞天阁的顶层,一个头戴红帽之人仿若飞燕掠空,疾跃而出,动作迅猛。
      一位身着绛紫朝服的女子紧紧相随,手中长剑寒光闪烁。
      红帽之人灵活地翻过五层栏杆,顺势翻进室内,室内一片惊呼,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惊得失色。
      红帽之人似是慌不择路,在室内四处奔逃。恰在此时,卫星朗一个箭步跃入室内,目光紧紧锁住逃窜之人,脚下步伐加快,追了上去。
      想来那红帽之人许是常年练杂技的缘故,身形极为敏捷,只见其在屋内纵横跳跃,或上梁,或腾挪,每一个动作都毫不拖泥带水。
      为了摆脱卫星朗的追击,红帽艺人纵跃上到梁上,眼神慌乱地四处张望,随意朝着一处方向,猛然从袖中射出一支短箭。
      那短箭带着凌厉的风声,如一道寒光,直直冲着后方贺遥所在之处飞去。
      千钧一发之际,贺遥面色沉静,迅速判定短箭来势方向,侧身闪过。
      这一番变故,直把众人吓得魂飞魄散。
      方才还在贺遥面前“扬眉吐气”的孙元苓,此刻惊恐万分,双手紧紧捂住心口,拽起贺达的胳膊,慌乱地躲在桌案下方,大气都不敢出。
      羽林卫从四周冲进来,一时间,整个现场陷入极度混乱之中,呼喊声、脚步声相互交织缠绕,嘈杂喧嚣,震耳欲聋。
      卫星朗眉头紧皱,飞身闪到贺遥身旁,快速从她的官靴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手腕一抖,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连同自己的腰牌一起,稳稳地扔向贺遥,嘱咐道:“这里不安全,去顶层找母亲。”
      卫星朗追出去半步,随即定住脚步,她看向贺遥的目光坚定,带有安抚之意:“无需担心,万事皆有我。”
      贺遥叮嘱的话没能说出口,而是认真地点头,他相信卫星朗。
      他手腕轻翻,匕首出鞘,寒芒破空。
      正是卫星朗送他的那柄匕首,如今握柄已重新打磨,弧度精巧贴合掌心,极为趁手。
      待卫星朗走后,他疾步上前,将惊魂未定的孙元苓扶起,告知她暂且躲于羽林卫身后,那里方能保得一时安全。
      卫星朗说话声音不大,但孙元苓距离贺遥不远,也听到了她的话。
      她猛地拽住贺遥的衣摆,带着几分怯意请求:“遥儿,也带我们去顶层吧。只要你带我和达儿去,我一定好好操办周娘子的事。”
      贺遥略一迟疑,点头应了。
      他抬眸望去,眼前一片混乱喧嚣之景。
      方才生死攸关之际,所幸他前些时日勤加练习的武术发挥了效用,曾经在册子上学习过的防身之术清晰浮现在脑海中。
      贺遥下意识看向手中紧握的匕首,深吸一口气,将匕首再度握紧几分,原本慌乱的内心渐渐趋于镇定。
      贺遥脑海中飞速回想着册子上所绘的防御招式,依样摆出防御姿态,身姿沉稳。
      抬脚踏上楼梯的那一刻,他与卫星朗擦肩而过。
      卫星朗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瞥见他摆出防御的模样,心中悬着的大石悄然落下些许。
      她立刻收回目光,再度将注意力聚焦于那逃窜的红帽艺人,脚下生风,如离弦之箭追着红帽艺人再次跃出阁外。
      与此同时,十数个蓝帽艺人仿若惊弓之鸟,从上仓皇逃窜至五层,令这原本就混乱不堪的局面愈发错综复杂,危机四伏。
      飞天阁顶层的贼人已经被控制住,围栏四周,羽林卫们呈环形排列,以坚盾紧密相围,用身体铸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
      礼王寸步不离守护在皇帝身侧,以身为盾,那架势是要为天子遮挡住一切危险。
      一个羽林卫士兵面容凝重,跪在一侧,为应灼包扎着肩膀处的伤口。他的双手,因平日里较少接触此类包扎事宜而略显生疏,微微颤抖。
      尽管在包扎,可是应灼肩上的伤口处仍有鲜血渗出,将缚带晕染成一片刺目的殷红。
      卫展嵘满脸忧色,紧紧盯着应灼的胳膊,眼神中满是疼惜与自责。 自从失去一臂之后,往昔的那般勇武与矫健似已悄然远去,如今竟连公主的安危都无力周全护佑,让那蓝帽艺人伤了她。
      卫展嵘单手握持长枪,枪尖斜指地面,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应灼则神色平静如水,波澜不惊,稳稳端坐在原处,全然不顾肩膀上的伤痛。她冷静而沉着,审视着厅中众人的神色。
      礼王的视线扫过应灼,心中带着几分嘲弄。
      二十年前,卫展嵘亦是这般模样,双眸之中透射出如狼似虎般的锐利精光,气势非凡,毫不犹豫站在应灼身前,做她的开路臣。
      可是如今,全然没了从前的机敏。
      倒是卫星朗,方才护驾时,那股子决然与气势,和当年的卫展嵘别无二致。
      贺遥手持腰牌,步伐沉稳地向上跑去。
      刚踏入顶层,一股难以言喻且极为微妙的气息悄然钻进他的鼻尖。那气息若有若无,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不禁下意识地皱眉,心中涌起一丝疑惑。
      随着他逐渐朝着皇帝所在之处靠近,那股怪异的味道愈发浓烈起来,只是它巧妙地隐匿于香炉所散发的袅袅熏香之下,若非嗅觉敏锐之人,难以察觉。
      贺遥轻轻吸气,细细分辨着这股味道。
      他忽然想起,在那日预演之时,似乎也曾捕捉到过这相同的味道。只不过那时,那味道极为淡薄,稍纵即逝,他并未过多关注。
      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这究竟是何种味道,只能暂且将这份疑惑搁置一旁。他神色恢复平静,脚步不停,径直走到公主身前。
      “母亲——”见应灼受伤,贺遥心急如焚,疾步趋前,屈膝跪坐在应灼身侧。
      他从羽林卫手中夺来创药与缚带,这双手虽略显稚嫩,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应灼瞥见贺遥腰间所佩腰牌,当即明了他已与卫星朗碰面。
      毕竟在当下这般特殊情形之中,若不是凭借卫星朗的腰牌,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顺利带人登上顶楼。
      卫展嵘关切地打量贺遥:“遥儿,你没事吧?”
      贺遥摇头,专注手中之事。他手法娴熟,有条不紊地为应灼处理伤口,相较之前那略显笨拙的羽林卫士兵,熟练极了。
      孙元苓见状,赶忙上前,拉着贺达向应灼行礼问安。应灼轻轻点头,算作回应,任由她在自己身侧坐下。
      不多时,应灼的伤口渐渐停止渗血。
      莫襄跪在中央,神色凝重,向皇帝详尽禀报当下情形:“……三十二名蓝帽艺人,已成功击杀十八人,活捉六人,尚有八人在逃。而那红帽艺人极为狡诈,此刻依旧奔逃在外,卫将军与羽林卫正全力追捕。”
      应灼微微皱眉,缓缓起身,朝着围栏走去。所到之处,羽林卫皆为她让路。
      卫展嵘与贺遥二人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一队羽林卫立刻也跟在应灼身侧。
      外面,红帽艺人在屋顶之上鬼魅般逃窜,速度奇快,众多羽林卫皆被其远远甩在身后。唯有卫星朗方能与之相较,紧紧跟在其后。
      应灼驻足,凝视片刻,而后冲着卫展嵘轻轻抬手示意。
      卫展嵘与她相伴多年,自是心有灵通,即刻领会其意,从羽林卫那里为她取来弓箭。
      追逐过程中,卫星朗的目光始终紧紧锁定红帽艺人的身影。
      很快,她凭借对红帽艺人举动的细致观察,大致能够依据那红帽艺人的身形变化判断其移动趋势。
      红帽艺人充分利用周围建筑布局的错落有致,一路狂奔,绕至远处屋顶后,回首望去,见身后竟无一人追来,暗自庆幸总算将那难缠的追捕者彻底甩开。
      危机已过,他从怀中掏出焰火,意图对着某处发射信号。
      就在这时,卫星朗神兵天降,悄无声息地从红帽艺人身前的屋檐上悬挂而下。
      她面色冷峻,手中长剑高高举起,而后猛然劈下,那锋利的剑刃对准红帽艺人的锁骨,势大力沉,将红帽艺人整个人如穿糖葫芦般捅了个对穿,而后狠狠地钉在屋檐之上。
      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那些沿着围栏观察局势的大臣与家眷,悬着的心总算落定,却又不约而同地被卫星朗的狠厉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红帽艺人双眼圆睁,他手中的火折子闪烁着幽弱的光亮。光影摇曳间,映照出他写满震惊与惶惑的面容。
      卫星朗眼疾手快,将他下巴卸了下来。
      他四肢瘫软,再无半分挣扎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鲜血如泉涌,从伤口处汩汩而出,不多时便将身下的瓦砾染成刺目的血红色。
      转瞬间,便有羽林卫匆匆奔入顶层,单膝跪地,高声禀报:“陛下,卫将军已生擒贼人。”
      闻得此讯,皇帝一直紧绷的神情终于舒缓,他微微仰头,长舒一口气,传下旨意,命人将四周的护盾撤去。
      应灼身姿卓然,立于高处。
      她轻搭弓箭,双眼微眯,遥望远处,似在比量目标。
      随着她小臂渐渐发力,肩膀上原本包扎妥当的伤口因受力之故,又缓缓有鲜血渗出,殷红之色在洁白缚带映衬下,愈发显得刺目惊心。
      贺遥在一旁瞧见她伤势有变,不禁面露震惊之色,正欲出声提醒,却被卫展嵘以眼神和手势悄然拦下。
      应灼浑然未觉伤口的异样,她的臂膀依旧稳如磐石,不见丝毫颤抖,整个人已蓄势待发。
      猛然间,弓弦轻颤,羽箭流星赶月般破空而出,向着既定的目标疾驰而去。
      少顷,便听羽箭所至之处,隐隐传来一声痛呼,显然是射中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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