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泪》木恩muen

40、试炼

　　狄拉像打了鸡血一样，抱着笔记本冲回了教室，目标明确——尼琪！她旋风般冲到尼琪桌前，一巴掌拍在他正在疯狂按键的游戏机上。
　　“喂！”尼琪不满地抬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别玩了！江湖救急！”狄拉双手合十，眼睛里闪烁着不容拒绝的光芒，“我的话剧！缺人！你来演个角色！”
　　尼琪想都没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去，麻烦，没空。”
　　狄拉早有准备，一把按住他的手，凑近了压低声音，带着点蛊惑：“雷伊思都答应了！你忍心看他一个人孤军奋战？”
　　尼琪的手指在按键上顿住了，他狐疑地抬头看狄拉：“雷伊思？他答应演戏？”
　　“千真万确！就在小花园答应的！”狄拉拍着胸脯保证，眼神无比真诚，“你看，雷伊思都上了，你这当兄弟的不去撑个场子？多不够意思啊！而且……”她眼珠一转，“演反派！威风凛凛的大恶龙！怎么样？酷吧？”
　　“恶龙？”尼琪撇撇嘴，一脸嫌弃，“游戏里天天砍这种玩意儿，砍得我都快吐了。不演。”
　　“哎呀！尼琪！好尼琪！”狄拉开始复读机模式，摇晃他的胳膊，“去嘛去嘛去嘛！你看雷伊思都去了！你就当陪兄弟！帮帮我嘛！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声音又急又快，带着点耍赖的哭腔。
　　尼琪被她晃得头晕，游戏也打不下去了，耳朵里全是“去嘛去嘛”。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狄拉那张写满“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的脸，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行行行！别晃了！烦死了！演就演！”
　　“耶！尼琪万岁！”
　　搞定了尼琪，狄拉的目光又瞄向了不远处正优雅整理笔记的莉迪安。她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最灿烂的笑容凑了过去。

　　“莉迪安~”狄拉的声音甜得能挤出蜜，“艺术节话剧，考虑一下？”
　　莉迪安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冷淡：“没兴趣。”
　　“雷伊思也参演哦！”狄拉立刻祭出杀手锏，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莉迪安听清。
　　莉迪安整理笔记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她终于抬眼，漂亮的眸子带着审视看向狄拉：“雷伊思？他演什么？”
　　“国王！气质超配！”狄拉赶紧说，“女主角是公主，戏份超多，光芒万丈！特别适合你！你和雷伊思还有对手戏呢！”
　　莉迪安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起，似乎在权衡。雷伊思的名字显然具有巨大的吸引力。她瞥了狄拉一眼，带着点施舍般的语气：“剧本给我看看。”
　　狄拉立刻奉上自己那本被揉得有点皱的宝贝剧本。
　　莉迪安快速扫了几眼，眉头微蹙，显然对那“老套”的情节不太满意。但想到能和雷伊思同台……她最终还是矜持地点了下头：“……好吧，不过，如果剧本太差，影响我的形象，我会退出。”
　　“没问题！包你满意！”狄拉眉开眼笑，自动忽略了后半句的威胁。
　　莱琳那边倒是碰了个硬钉子。狄拉的热情邀请只换来对方一句冰冷的“没空”和转身离开的背影。狄拉耸耸肩，也不强求，反正人数差不多够了。

　　放学后，体育馆成了临时排练场。狄拉拿着改得面目全非的剧本开始分配角色。
　　“好！现在角色分配！”狄拉清了清嗓子，拿出导演的架势，“洛梦！你演英勇的骑士！莉迪安，你是美丽高贵的公主！尼琪，威猛强大的恶龙！雷伊思……”她看向雷伊思，眼神充满期待，“气质尊贵的国王！”
　　雷伊思看着剧本上国王那大段大段关于“国家责任”和“门当户对”的台词，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他温和但坚定地开口：“狄拉，有……树之类的角色吗？背景板那种就行。”
　　“树？！”狄拉差点跳起来，痛心疾首，“雷伊思！你长这样去演树？！这是暴殄天物！不行不行！国王非你莫属！”
　　雷伊思还想说什么，旁边的尼琪先不干了。他指着剧本上恶龙那“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设定，一脸抗拒：“我也不想演这破龙！天天在游戏里砍这玩意儿，看到就烦！让我演反派，我浑身难受！”
　　他目光扫了一圈，落在洛梦身上：“喂，洛梦，咱俩换换？你演恶龙，我演骑士？”
　　洛梦正抱着手臂靠在墙边，闻言抬了抬眼皮。她对演什么角色无所谓，骑士也好，恶龙也罢，都是工具人，她干脆地点点头：“可以。”
　　狄拉看看一脸“打死也不演反派”的尼琪，又看看无所谓的洛梦，再看看坚持要演树的雷伊思，感觉头都大了，她哀嚎一声：“啊啊啊！我的完美选角！”

　　最终，狄拉只能妥协。洛梦变成了无恶不作且武力值爆表的恶龙，尼琪成了有点痞气、爱吐槽的骑士，莉迪安依旧是公主，她自己对这个结果很满意，雷伊思……如愿以偿地成了一棵没有台词的、背景板里的树。其他几个被狄拉拉来的同学，则扮演国王、大臣、村民等角色。

　　排练开始，过程……相当混乱。
　　狄拉手舞足蹈地讲解走位和情绪，尼琪总忍不住吐槽台词“太傻”，莉迪安则挑剔着每一个动作不够优雅，雷伊思靠在充当“树”的拖把杆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棵有灵魂的树。
　　洛梦则是最省心的那个，让站哪儿站哪儿，让说什么台词就面无表情地念出来，活脱脱一个莫得感情的恶龙杀手。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体育馆里亮起了灯。
　　就在狄拉让大家再走一遍“骑士挑战恶龙的关键戏份时，洛梦看着手里的剧本实在捉摸不透有些人物情感该怎么表达出来，她不好意思地笑着想询问已经忙的焦头烂额的狄拉：
　　“我想问问——”
　　安静，好安静。
　　站在场地中央的洛梦，抬起头后眼前空荡荡的一片，偌大的体育馆只剩下了自己。
　　眼前的所有人——手舞足蹈的狄拉、一脸不耐烦的尼琪、优雅站着的莉迪安、靠在“树”边的雷伊思、还有其他几个同学——都消失了，体育馆内只有她一个人，死寂无声！
　　洛梦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啪嗒。”
　　一滴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脸颊上，洛梦下意识地抬手一抹。
　　指尖一片刺目的猩红，是血！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瞬间冲入鼻腔！
　　她猛地抬头！
　　头顶的景象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体育馆高高的穹顶之下，密密麻麻地倒挂着数不清的尸体！它们像屠宰场里待处理的牲畜，赤裸、苍白，无声无息。浓稠的血液正从那些僵硬的肢体上不断滴落，形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惨象。
　　窗外，不再是沉沉的暮色，而是变成了一片诡异的暗红！瓢泼大雨正疯狂地冲刷着玻璃，但那雨水……是粘稠的、猩红的血液。
　　洛梦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惊骇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连呼吸都停滞了。

　　“洛梦？你怎么了？”雷伊思温和而带着一丝关切的声音，如同穿透浓雾般响起。
　　洛梦猛地回神。
　　眼前哪还有什么倒挂的尸林？体育馆灯火通明，狄拉、尼琪、莉迪安、雷伊思和其他同学都好好地站在原地，正奇怪地看着她。
　　刚才那惊悚绝伦的一幕，仿佛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噩梦。
　　“洛梦？”雷伊思又唤了一声，湛蓝的眼眸里带着明显的探究。他敏锐地察觉到洛梦那一瞬间的失神和僵硬，以及她脸上残留的、不同寻常的苍白。
　　洛梦强行压下翻涌的惊涛骇浪，垂下眼睑，掩饰住眸中的惊悸，声音努力维持着一贯的清冷，只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没事，有点累了。”
　　“啊！确实不早了！”狄拉看了眼时间，立刻跳起来，“今天就到这吧！大家辛苦了！明天继续！”她精力再旺盛，也看出洛梦状态不对了。
　　众人收拾东西，陆续走出体育馆。
　　洛梦走在最后。当她踏出体育馆大门，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在其他人眼里，外面是再正常不过的夜晚，空气微凉，夜空晴朗，甚至能看到几颗星星。
　　但在洛梦的视野里——
　　天空是压抑的暗红色，粘稠猩红的血雨正倾盆而下！每一滴雨水砸在地上，都仿佛带着硫磺和硝烟混合的、刺鼻的战争火药味。
　　耳边不再是夜晚的宁静，而是充斥着无数士兵凄厉绝望的嘶吼、刀剑碰撞的刺耳锐响、爆炸的轰鸣……仿佛置身于一个惨烈战场的正中央！
　　更可怕的是，当那血红色的雨点落在她的皮肤上时，竟传来针扎般的尖锐刺痛！像是被滚烫的、带有腐蚀性的液体灼伤！
　　洛梦的身体瞬间绷紧，痛感让她差点闷哼出声。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迈开脚步，跟上前面毫无所觉、还在讨论着去哪里吃夜宵的狄拉和尼琪。
　　莉迪安皱着眉，似乎嫌弃体育馆的灰尘弄脏了她的裙摆。雷伊思走在稍后一点的位置，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落在最后的洛梦。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血雨无情地浇透了她，带来持续不断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鼻腔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火药味，耳边的战争哀嚎如同魔音灌脑。
　　洛梦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混着冰冷的“雨水”不断滑落。她低着头，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来抵抗外界更强烈的折磨，也防止自己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失控。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走”回家的。每一步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终于，那扇熟悉的门出现在眼前。洛梦几乎是撞开了门，踉跄着冲了进去，反手将门死死关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幻觉……又加重了……而且……变得更可怕，更真实了……
　　她冲到书桌前，手抖得几乎握不住药瓶，佩格芬给她的那些白色药片被胡乱地倒出来。
　　她抓起一把，甚至没数有多少颗，就着桌上冷水杯里残留的水，猛地全部灌了下去！
　　药片粗糙地划过喉咙，带着一种苦涩的绝望。她瘫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身体还在因为刚才的经历而微微战栗。
　　冰冷的湿衣服贴在身上，带着血雨留下的、仿佛被无数细针扎过的麻木痛感。
　　窗外的夜空，在常人眼中依旧宁静，但洛梦的世界，已然被猩红和战火彻底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