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泪》木恩muen

37、杜威

　　拘留室的清晨，光线依旧昏暗惨淡。洛梦醒来时，那只被裹成小粽子的乌鸦已经醒了，正用乌溜溜的眼睛警惕又好奇地看着她。
　　洛梦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走到角落蹲下。
　　“喂，小家伙，感觉怎么样？”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探性地触碰绷带。乌鸦这次只是瑟缩了一下，没有尖叫反抗。
　　洛梦松了口气，动作轻柔地开始拆解绷带。血族的治疗药膏效果显著，加上一晚的固定休息，乌鸦翅膀的撕裂伤基本愈合，错位的关节也复位了。绷带完全解开后，乌鸦尝试着动了动翅膀，发出一声略带不适的“嘎”。
　　“慢慢来。”洛梦退开几步，给它留出空间。
　　乌鸦先是小心翼翼地扑腾了几下，然后逐渐加大力度。它歪歪扭扭地在狭小的拘留室里飞了起来，翅膀带起微弱的气流。虽然飞得不高也不稳，有时还会撞到墙壁，但比起昨晚的惨状，已是天壤之别。
　　它兴奋地嘎嘎叫了几声，在房间里盘旋了几圈，最后稳稳地落在了窗台上。它回头看了洛梦一眼，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毫不犹豫地一振翅，冲出了那扇小小的透气窗，融入了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洛梦看着空荡荡的窗台，心里也跟着空了一下。唯一的“室友”也走了，剩下的只有冰冷的墙壁、污浊的空气和无尽的、令人抓狂的寂静。
　　无聊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开始数地上的砖缝，一条、两条……数乱了就重来。跟着墙上挂钟那单调、机械的“滴答”声打节拍，试图用节奏填满时间。她甚至隔着铁门，和外面轮值的看守聊起了天。
　　“听说……伽拉公主在元老院？”洛梦靠在门边，随意地问道。这消息确实让她有点意外。温加斯皇室，尤其是近几代，几乎成了不理朝政的代名词，对元老院的运作向来是甩手掌柜，从不过问具体事务。
　　门外的看守显然也憋得慌，见洛梦主动搭话，便打开了话匣子：“可不是嘛！这位小祖宗又来了！每次来，那排场！啧啧，红地毯铺得比新年庆典还长，侍卫站得跟仪仗队似的！有什么用？纯粹添乱！”
　　看守的语气充满了无奈和怨气：“来了还不如不来！每次都要发表什么‘重要讲话’，全是些不着边际的废话！什么元老院效率低下啦，氛围死气沉沉啦，不够亲民啦……恨不得把里里外外都批个遍！最惨的就是凯恩德执政官了，真正干活、累死累活的是他，挨骂最狠的也是他！标准的吃力不讨好！我们这些底下人听着都替他憋屈！”
　　洛梦静静地听着，想起自己童年时，父亲曾送给她一个精致的伽拉公主玩偶。那时候的伽拉公主刚刚满十岁，以美丽和聪慧闻名，洛梦也曾是她的众多小粉丝之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和这冰冷的拘留室，再想想门外看守口中那个“疯子公主”，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冰冷而讽刺的弧度。
　　“这就是……诅咒的威力吗？”她低声自语。
　　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厄运要背负，血族成立了三个皇室来分担厄运，平摊诅咒来保证其他血族国民的生活，其中，温加斯皇室的诅咒是“暴躁愤怒”，难怪伽拉会如此……难以理喻。
　　和看守没什么新鲜话题可聊后，洛梦又坐回那张散发着霉味的破旧沙发上，继续跟地上的砖缝较劲。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就在她快要被这死寂逼疯时——
　　“扑啦啦！”
　　一道熟悉的黑影猛地从透气窗钻了进来，稳稳地落在洛梦面前的茶几上！是那只乌鸦！它去而复返了！
　　洛梦惊讶地看着它。更让她惊讶的是，乌鸦的嘴里，赫然叼着一颗黄豆大小、闪烁着纯净幽蓝光芒的宝石！
　　乌鸦歪着头，黑豆般的眼睛看着洛梦，然后松开口。那颗小小的蓝宝石“叮”的一声，滚落在茶几上。
　　“给我的？”洛梦难以置信地拿起那颗微凉的小宝石。虽然不大，但成色极好，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折射出迷人的光彩。她看着眼前这只通人性的乌鸦，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你……是来报恩的？”
　　乌鸦似乎听懂了，嘎嘎叫了两声，用喙轻轻啄了啄洛梦的手指。
　　洛梦看着这颗蓝宝石，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墙壁，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她实在太无聊了。她对着乌鸦，尝试性地比划着说：
　　“这个……很漂亮。但是……太少了。我需要更多……像这样的，小石头？亮晶晶的？你能……再帮我找一些来吗？我想……做点东西打发时间。”她指了指墙壁，做了个贴东西的手势。
　　乌鸦歪着头，黑亮的眼睛似乎理解了一会儿，然后毫不犹豫地再次振翅飞出窗外！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洛梦在拘留室里最“忙碌”也最奇幻的时光。那只乌鸦仿佛真的成了她的“宝石矿工”，每隔十几分钟或半小时，就会飞回来一次。
　　每次它小小的嘴里，都会叼着一颗亮晶晶的小东西——有时是纯净无瑕的钻石，有时是火彩迷人的红宝石，有时是温润的珍珠，甚至还有晶莹剔透的水晶碎片！大小不一，但都足够小巧精致。
　　洛梦惊喜万分，每次乌鸦飞回来，她都毫不吝啬地夸奖：“太棒了！你真聪明！”她下意识想起了狄拉曾讲过的折翼天使的故事，“我以后叫你杜威吧”？
　　乌鸦——现在叫杜威了——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每次听到都会愉悦地拍拍翅膀，然后马不停蹄地再次出发去“寻宝”。
　　洛梦则利用杜威带回来的这些“宝石”，开始在拘留室那面相对平整的墙壁上，用胶水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按照自己的构思拼贴起来。
　　她想做一个简单的“钻石画”，图案是一只抽象的乌鸦轮廓。虽然条件简陋，但这专注的手工活意外地让她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和身处囹圄的烦躁。
　　当杜威又一次叼着一颗完美的粉钻回来，洛梦的“乌鸦钻石画”也接近尾声。她看着墙上那只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闪烁着点点星光的乌鸦轮廓，满意地笑了笑。
　　她摸了摸杜威光滑的羽毛，真心实意地说：“杜威，谢谢你。画完成了，你也该回归自己的生活了。别再冒险回来了，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然而，杜威只是歪着头看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它跳上洛梦的肩膀，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然后安静地蹲了下来，一副“这里就是我的生活”的架势。
　　洛梦心中感动，也只好由着它。心想，接下来的日子，至少还有杜威作伴，不会那么难熬了。
　　然而，这个念头刚升起没多久，拘留室的门锁突然“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一名看守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公式化的表情：“洛梦·洛佩斯，你可以走了。手续办完了。”
　　“走？”洛梦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可以走了？为什么？”
　　看守耸耸肩，语气平淡，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
　　“感谢你那位坚持不懈、能说会道的男同学吧。他缠着执政官阁下磨了一晚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阁下点头了，暂时解除你的拘留状态，案件继续调查，但不再限制你人身自由。”
　　“男同学？”洛梦脑海中瞬间闪过雷伊思那张温和却带着执着的脸，“雷伊思？”
　　看守点点头：“除了他，还有谁能让凯恩德阁下松口？赶紧收拾东西吧。”
　　这突如其来的自由让洛梦有些恍惚，甚至有种不真实感。她看着墙上那只刚完成的、闪闪发光的乌鸦钻石画，又看看肩膀上一脸懵懂的杜威。
　　她迅速地将茶几上散落的几颗还没来得及贴上去的宝石揣进口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墙上那幅“钻石画”整片地、尽量完整地揭了下来——这些可是杜威的心意。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那点可怜的随身物品，将卷起来的“钻石画”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在杜威的陪伴下，走出了这间关了她几天几夜的冰冷牢笼。
　　穿过元老院阴冷的走廊，走向通往自由的大门。洛梦的心情复杂，有解脱，有对雷伊思的感激，也有对未来的茫然。她低头看着怀里那幅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折射出璀璨光芒的“画作”，越看越觉得自己的手艺简直绝了，杜威真是只天才鸟！
　　就在这时，前方主殿大厅方向，传来一阵尖锐刺耳、充满了暴怒的咆哮声，打破了元老院惯有的肃穆：
　　“该死的！侍卫！侍卫都死哪儿去了？！给我抓住那只破鸟！它偷我的钻石！我的钻石项链被它叼走了好几颗！啊啊啊！气死我了！凯恩德！这就是你们元老院的安全？！连只贼鸟都管不住？！废物！一群废物！”
　　那声音歇斯底里，正是伽拉·多洛斯公主！
　　洛梦的脚步猛地顿住，怀里抱着那幅由各种“小宝石”拼成的画，表情瞬间凝固。她僵硬地、缓缓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杰作”，又抬头看了看大厅方向隐约可见的、暴跳如雷的身影……
　　肩膀上的杜威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缩了缩脖子，往洛梦的头发里钻了钻。
　　洛梦：“……”
　　她默默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怀里的“钻石画”卷得更紧，塞进外套里面藏好，然后目不斜视、脚步加快，飞快地朝着元老院那象征着自由的大门走去，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伽拉公主的咆哮还在身后回荡，洛梦的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了一下。杜威啊杜威……你这报恩方式挺别致的……真是什么人都敢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