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帝国》Rotenshou

81、《神州帝国（八十一）天补均平》

　　春闱的墨香尚未散尽，一场百年不遇的酷旱，自四月起便无情降临广袤的中原大地。烈日灼烧着龟裂的田土，河流干涸见底，千里沃野化作赤地焦土。饿殍枕藉于道，哀鸿遍野，人间哀苦撕扯着动荡的山河。

　　然而，比天灾更令人心寒的是人祸。地方官吏贪墨成性，非但不思赈济，反而借着皇帝不久前册立皇后、淑妃的庆典，变本加厉地横征暴敛。沉重的赋税如同绞索，强买强卖的土地兼并让无数农户顷刻间失去立锥之地。绝望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濒死的灾民心头。

　　刚刚因平定契丹北庭之乱而稍有缓和的民心，在这双重碾压下，瞬间再次被推向了沸腾的顶点！绝望的岩浆在地下奔涌，只待一个爆发的出口。

　　“天补均平！”

　　一个口号如同燎原的星火，在濒死的荒野上轰然点燃！这朴素而直指人心的呐喊，瞬间唤起了千万灾民压抑已久的怒火与对生存的渴望。

　　短短一月之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竟汇聚起近二十万衣衫褴褛却目光决绝的农民大军！首领王仙芝，自号“天补均平天道将军”，登高一呼，应者云集。

　　更让朝廷坐立难安的，是王仙芝身边那位智计百出的年轻谋士。他自称：“为民公义道君”——黄巢！这个名字，如同阴影，开始笼罩在帝国的心腹之地。

　　河南道，三川郡。洛宁、宜阳、伊川……一座座城池在“天补均平”的怒吼与黄巢诡谲莫测的战术下，接连陷落！当地作恶多端的权贵被愤怒的义军公开审判，血溅刑场，但这其间也不乏良善的名门。消息传开，东都洛阳，这座帝国仅次于长安的繁华巨邑，已然风声鹤唳，岌岋可危！周边州县人心浮动，如同即将崩塌的堤坝。

　　大明宫，含元殿。
　　往日庄严肃穆的殿堂，此刻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焦灼与挫败。龙椅上，年轻的天子李弘熙紧锁眉头，冕旒垂下的玉藻也遮掩不住他眼中的沉重与疲惫。兵部尚书洪仁杰的声音带着沙哑的急切，他已向河南道周边所有还能调动的节度使、州府刺史下达了最严厉的弹压令。

　　涉及到自身地盘和利益，这一次，那些平素桀骜不驯、听调不听宣的藩镇封疆大吏们，竟出奇地“团结”和“听话”，纷纷派出了精锐兵马参与围剿。然而，残酷的现实给了朝廷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些来自不同藩镇、装备精良的官军，在“乌合之众”的农民军面前，竟如同笨拙的巨兽，被黄巢以神鬼莫测的战术，或诱敌深入，或分割包围，或奇袭粮道……各个击破！官军的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大量精良兵甲和粮草落入义军之手，反而壮大了敌人的力量。毫无疑问，所有败绩的源头，都指向了那位年轻的“为民公义道君”——黄巢！

　　“怎么办？！” 李弘熙的声音压抑着怒火与无力，扫视着殿下噤若寒蝉的群臣。偌大的朝堂，平日里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的衮衮诸公，此刻竟鸦雀无声，拿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对策。被动，前所未有的被动！

　　鸿胪寺卿武修文在一片死寂中出列，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陛下！叛军势大，中原腹地官军屡战屡败，恐难制衡。臣……臣斗胆建言！或可……或可向契丹耶律可汗、乃至北庭节度使完颜诺达借兵！契丹铁骑骁勇，北庭精兵悍锐，定能……”

　　“荒谬！引狼入室！饮鸩止渴！” 武修文的话音未落，兵部尚书洪仁杰已厉声打断，须发戟张，怒不可遏，“耶律布日古德可汗就算是淑妃娘娘的义兄，终究是异族枭雄！北庭就更不用说，若北庭契丹铁骑一旦踏入中原，请神容易送神难！届时驱虎吞狼，狼去虎来，我大唐江山，岂不更加危及？！此议绝不可行！亡国之策也！” 洪仁杰言辞激烈，将武修文的提议批驳得体无完肤。

　　中央将军陈盛，这位以勇猛著称的老将，慨然出列请战：“陛下！老臣愿提一旅精锐，亲赴河南，必斩那王仙芝、黄巢首级献于阙下！”

　　然而，他的豪情立刻遭到了强烈的反对。
　　御史大夫陆孝羽忧心忡忡：“陈将军忠勇可嘉！然京师长安，国之根本，绝不容有失！将军若率主力东征，长安空虚，万一叛军流窜，或有宵小趁乱而起，如之奈何？”

　　工部尚书郑峰也附议：“陆大夫所言极是！京师防卫，重中之重，不可轻动。”

　　刑部女尚书罗淑瑰更是冷静指出：“陈将军，叛军势大，非一旅可平。且其深得…部分愚民之心，若大军久战不下，耗费钱粮，更易生变。长安兵力，确需稳固。”

　　朝议纷纷攘攘，从清晨争论到日影西斜，各方意见相持不下，如同乱麻。李弘熙听得头昏脑胀，心力交瘁，最终只能宣布散朝，明日再议。他带着满腹的郁闷和沉重的无力感，步履蹒跚地回到了后宫深处的凝香阁。

　　阁内，晚膳已备好。淑妃慕容馨雅温柔娴静，皇后长孙疏桐端庄持重。然而李弘熙眉宇间的愁云密布，让温馨的气氛也染上了一层凝重。他食不甘味，叹息着将朝堂上的困境与无解的争论道出。

　　慕容馨雅听得心惊，眼中满是忧虑，却不知如何宽慰。长孙疏桐静静地听着，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抚着青瓷茶盏的边缘，陷入沉思。

　　片刻后，她抬起清亮的眼眸，看向愁眉不展的皇帝，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力量：“陛下，臣妾以为，洪尚书所言极是，借兵外族，确为下下之策，后患无穷。陈将军忠勇，但长安重地，不可不防，陆大夫、罗尚书等顾虑亦在情理之中。”

　　她话锋一转，条理清晰地分析道：“然则，陛下可曾细思，如今帝国兵锋所向，何处尚有强兵可用，且无掣肘之忧？西突厥现已彻底平定，整个大西北及西域商路，已然安定。”

　　李弘熙闻言，精神微微一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长孙疏桐继续道：“更重要的是，陇右道。自陛下为长孙一族昭雪，并大力扶持以来，关陇旧勋之心渐附，陇右势力元气已得到很大恢复。此地民风彪悍，士卒精锐，粮草储备亦足。此乃帝国稳固之西陲基石，可堪大用。”

　　她目光灼灼，点出了最关键之处：“陇右节度使凤天翔的凤家军，乃陇右精锐中的精锐！更难得的是，凤家军的根基在西部，其利益关切亦在西部。河南道千里之外，与凤家军并无丝毫土地、人脉之瓜葛！由凤家军西军东进，平叛河南，一则战力强悍，可当大任；二则平叛功成之后，他们既无留恋河南道之心，亦无割据河南之根基，定会欣然奉诏，班师回陇右驻地。此乃‘解近渴而不引新忧’之上善之选！”

　　“西军东进……凤家军……无利益瓜葛……” 李弘熙喃喃重复着长孙疏桐的话，眼中迷茫的愁云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骤然变得明亮无比！困扰他整日的死结，竟被皇后这番抽丝剥茧、切中肯綮的分析，瞬间解开！一股豁然开朗的振奋感涌遍全身。

　　“皇后，真乃朕之良佐！” 李弘熙激动地握住长孙疏桐的手，眼中满是赞赏与感激。慕容馨雅也钦佩地看着皇后，眼中满是钦佩和对她的才智的羡慕。

　　翌日，天刚蒙蒙亮。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从巍峨的丹凤门疾驰而出！马上传令官背插象征八百里加急的赤红令旗，怀中紧紧揣着刚刚用印、墨迹未干的圣旨。那明黄的绢帛上，承载着帝国平叛的希望。

　　“驾！” 传令官猛抽马鞭，骏马四蹄翻飞，在长安城空旷的晨街上踏出急促如雷的蹄音，卷起一路烟尘。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方向——陇右道首府，凤翔府！

　　圣旨的内容只有一个核心：敕令陇右节度使，即刻整军，率精锐凤家军，西军东进，火速驰援河南，平定“天补均平”之乱！

　　五日后，接到圣旨的凤天翔，再一次在夫人魏莹莹的陪同下，全副武装地来带校场，神策军现也已编入凤家军，凤小天、上官芷、戴力澜、唐鑫及六万将士整装誓师，旌旗猎猎，气势滔天。《秦王破阵乐》的歌声再次响彻云霄：“受律辞元首，挥戈反未央。八方风起云涌，千里江河振荡。铁骑追风斩日，勇士气吞山河。秦王英姿勃发，挥剑决胜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