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帝国》Rotenshou

154、《神州帝国（一百五十四）仁心化干戈》

　　与此同时，大唐皇后长孙疏桐的凤驾，在三千精锐金吾卫以及大太监刘喜的周密护卫下，历经旅途劳顿，终于平安抵达。陇右节度使凤天翔、振武军经略使老将李兴魁、兴国军经略使女将潘秦玉，以及凤天翔之子凤小天、儿媳上官芷等一众官员将领，早已得信，出镇门恭敬相迎。

　　长孙皇后身着常服，虽风尘仆仆，却难掩其天生丽质与端庄气度。她含笑免了众人的大礼，在凤天翔等人的陪同下，缓步走入冯家峪镇。

　　镇内的景象，让她眼中流露出由衷的欣慰。但见长街之上，契丹族的百姓与大唐的原住民比邻而居，混杂往来。一些原本因战乱、饥渴和伤病而骨瘦如柴、面有菜色的契丹老弱妇孺，此刻正接受着唐军医官的诊治，或排队领取着唐军分发的粥粮。他们的脸上，虽然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惶恐，但更多的是一种获得生机的希望，枯槁的容颜正逐渐恢复一丝血气。偶尔能看到唐军士兵帮着契丹老人搬运物资，或是汉家孩童与契丹孩子在一起追逐嬉戏。虽然语言不通，但那份趋于和平的宁静，却真实可感。

　　“看，大家明明可以和睦相处，安居乐业，为何非要刀兵相向，徒增伤亡呢？”长孙疏桐轻声感叹，语气中充满了慈悲与怜悯。

　　身旁的凤天翔连忙抱拳，由衷赞道：“皇后娘娘仁心泽被苍生，陛下英明神武，恩威并施。臣坚信，在陛下与娘娘的圣德感召下，天下大同，各族共融之盛世，必当实现。”

　　长孙疏桐闻言，嫣然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温暖而明媚，端庄中不失亲和，使得她本就美丽的容颜更添光彩。周围的人们，无论是大唐军士还是归降的契丹兵卒，都不禁为这位大唐国母的风姿绰约与仁厚气度所折服，心中涌起无限的敬仰。

　　就在这和谐的氛围中，一阵孩童的嬉闹声由远及近。几个穿着契丹和汉族服饰的小孩子正在街巷间追逐打闹，玩得不亦乐乎。其中一个约莫四五岁、衣衫破旧褴褛、脸上身上都沾满泥污的契丹小男孩，只顾着回头嬉笑，没注意到前方，猛地一头撞在了正驻足观看的长孙皇后腿上。

　　“嘭”的一声轻响，小男孩跌坐在地。而长孙皇后那身用料考究、刺绣精美的华美裙裾上，顿时留下了一大块醒目的乌黑泥印。

　　刹那间，以皇后为中心，周围一片死寂。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无论是官员、将领、士兵还是百姓，全都脸色大变，“呼啦啦”跪倒一片，齐声惶急道：“皇后娘娘恕罪！”

　　不远处，一个契丹老妪和一个中年妇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看情形是小男孩的奶奶和母亲。她们见到皇后凤袍上的污渍，再看到跪满一地的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抖如同风中落叶，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带着哭腔哀声求饶：“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啊！孩子太小，不懂事，无意冒犯凤颜，求娘娘开恩，饶了他吧！一切的过错，老身（民妇）愿代他承受！” 声音凄惶，令人心酸。

　　那闯祸的小男孩此刻也终于明白自己惹下了多么大的祸事，他呆呆地看着跪倒一片的人群和哭求的亲人，小脸瞬间煞白，巨大的恐惧让他连哭声都发不出来，只是跪在地上，小小的身体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剧烈地哆嗦着，眼泪和鼻涕混着泥土流下，呜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空气仿佛凝固了。按照律法，冲撞凤驾，已是重罪，何况污损皇后衣袍。他们都在等待着皇后娘娘的雷霆之怒，哪怕只是一丝不悦。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长孙疏桐低头看了看裙摆上的泥印，又看了看地上吓得几乎昏厥的小男孩和他的家人，她的眼中没有丝毫恼怒，只有一抹怜惜与柔和。

　　她轻轻俯下身，并未在意地上的尘土，从袖中取出一方素洁的手帕，没有先去擦拭自己华服上的污渍，而是伸出纤纤玉手，温柔地托起小男孩低垂的脸庞，用那方柔软的手帕，极其轻柔地为他擦拭脸上的泪水、鼻涕和泥污。她的动作是那样的小心，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的珍宝。

　　“没关系，不怕，不怕。”她的声音如同最温软的羽毛，拂过众人紧绷的心弦，“姐姐小时候啊，也喜欢玩泥巴呢，这不怪你。”

　　她越是温柔，小男孩似乎越是感受到之前恐惧的反差，反而“哇”的一声真正哭了出来，不住地摇头，小小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长孙疏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智慧的光芒。她略一沉吟，竟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举动。她伸出那春葱般的玉指，就着脚边方才被小男孩蹭到的、尚未干透的一小团泥巴，轻轻沾了一点，然后，在周围无数道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优雅而迅速地将那点泥巴，抹在了自己光洁如玉、吹弹可破的脸颊上！

　　紧接着，她对着那惊呆的小男孩，模仿着小猫的神态，俏皮地“喵——”了一声。
　　这一声惟妙惟肖的猫叫，配合着她脸上那点可爱的泥印，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恐惧。小男孩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睁大了湿漉漉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如同仙女般美丽，却又如此亲切有趣的“姐姐”，愣了片刻，终于“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这一笑，如同阳光驱散了浓雾，周围所有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紧接着，一股由衷的敬佩与感动在每个人心中涌动、弥漫。他们看着那位不顾凤仪、以自身污损来安抚受惊孩童的皇后，只觉得眼眶发热。

　　长孙疏桐见小男孩笑了，也展露出一个更加明媚温暖的笑容。她伸出双臂，一把将小男孩高高抱起。小男孩发出一阵清脆而欢快的笑声，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好奇地摸了摸皇后凤冠上垂下的流苏。长孙皇后毫不在意，抱着他走向他那仍在磕头感谢的奶奶和母亲身边，轻轻将孩子交还，并温言安抚道：“孩子天真烂漫，无罪可言。快快请起，以后还需好生照看便是。” 随即，她示意身旁的侍从，取来一些宫廷精致的糕点，亲手递给小男孩和他的家人。

　　那契丹老妪和妇人双手颤抖地接过糕点，眼中饱含热泪，不住地用契丹语和大唐官话混杂着，激动地念叨：“谢谢皇后娘娘恩典！谢谢娘娘不杀之恩！愿长生天永远保佑您，保佑如此仁厚美丽的大唐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岁！”
　　就在这感人至深的氛围中，一个带着迟疑与哽咽的熟悉女声，在长孙疏桐身后轻轻响起：
　　“疏桐姐姐……”

　　长孙疏桐闻声，优雅地转过身。只见不远处，身怀四甲、腹部已明显隆起的慕容馨雅，在其夫耶律康的搀扶下，正眼眶微红地向她走来。耶律康的脸色复杂，带着降将的拘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长孙疏桐脸上立刻绽放出真诚而灿烂的笑容，她快步迎上前，极其自然地从耶律康手中接过慕容馨雅的手，紧紧握住。她打量了一下慕容馨雅隆起的腹部，眼中满是关切，随即又抬眼看向一旁略显局促的耶律康，故意用一种略带调侃的活泼语气说道：“怎么？耶律那颜，我们姐妹许久未见，要说点体己的悄悄话，这些妇人家的事，你也要在一旁听着吗？”

　　她语气轻松，巧妙地化解了现场的尴尬。耶律康闻言，脸上不禁一红，感激地看了长孙皇后一眼，恭敬地行了一礼，便自觉地退到了一旁等候。

　　长孙疏桐这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慕容馨雅，两人缓缓走到镇中一棵老槐树下相对僻静的地方。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长孙疏桐收敛了笑容，从怀中取出一封保管妥帖的书信，郑重地递到慕容馨雅面前。

　　慕容馨雅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刚劲中带着一丝清俊的笔迹，身体微微一颤，手抬起，却又迟疑着不敢去接，眼中瞬间盈满了复杂的情感，有怀念，有伤痛，亦有几分恍如隔世的怅惘。

　　长孙疏桐洞察她的心思，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将书信塞入她手中，语气洒脱而肯定：“馨雅妹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都要向前看。陛下他……心中亦有愧疚。这是他亲笔写给你的，看看吧，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慕容馨雅看着长孙疏桐清澈而真诚的眼睛，终于点了点头，颤抖着手指，缓缓拆开了书信。熟悉的墨香扑面而来，她逐字逐句地读下去：
　　“馨雅，别来无恙，好吗？……岁月流转，每每忆及往昔，朕心深处，唯余歉然。时为朕之冲动与不智，意气用事，伤你至深。今日借此尺素，诚挚向你致歉，望能略解你我心结，亦祈你此后岁月，平安喜乐……”
　　信中的字句，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却又带着千钧重量，一下下拨动着她心底最深处的琴弦。慕容馨雅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如同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滴落在珍贵的信纸上，晕开了点点墨痕。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嘴里喃喃地，重复着长孙疏桐刚才的话语：“过了……都过了……我们……我们都要过好自己的生活了……”

　　良久，她终于抬起泪眼，用力眨了眨，试图驱散眼前的模糊。她将书信仔细地折好，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一段彻底放下的过去。她转过身，面向一直静静陪伴在侧的长孙疏桐，强行挤出一丝坚强的笑容，虽然眼角犹有泪光，但眼神已变得清明而坚定。

　　“疏桐姐姐，”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哭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为了这天下少些杀戮，为了各族百姓都能如这冯家峪镇一般，安居乐业，免受流离战乱之苦……我，来说服耶律康。”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望向远方，仿佛看到了檀州城下的剑拔弩张，“让他，去劝降他的哥哥，耶律布日古德。这或许，是结束这场战争，拯救契丹部众最好的办法了。”

　　长孙疏桐静静地听着，眼中充满了赞赏、感动与心疼。她重重地点头，紧紧握住慕容馨雅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然后，她露出了一个无比温馨又无比灿烂的笑容，那笑容中，饱含着对这位异姓妹妹深明大义、勇于担当的敬佩，也充满了对和平未来的无限期盼。

　　“好妹妹！”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一声充满信任与支持的呼唤，在春日温暖的阳光下，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