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4、《神州帝国(一百零四)剑南残照》 ...

  •   岭南道,越王中军大帐。
      烛火摇曳,映照着两张凝重而阴沉的脸。巴川节度使安守义快马加鞭赶来,手中紧攥着朝廷那封措辞严厉的飞鸽旨意。旨意之迅捷,措辞之严苛,远远超出了他们此前的预料。

      “朝廷这旨意……越王爷怎么看?”安守义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李弘杰放下手中的茶杯,指节敲击着桌面,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哼!安节度使,你我连进京申辩的机会都没有,这般雷霆旨意便砸了下来,说明什么?”他目光犀利,一语道破天机:“说明长安那年轻天子等不及了,还有他身边那些老狐狸,早就想寻个由头,收拾我们剑南和巴川了!黄巢,不过是个送上门的借口!”

      安守义眉头紧锁:“那如今……是进是退?即便我们合力拿下广州,四面八方的朝廷大军压来,守得住吗?难!”他语气沉重。

      “守?”李弘杰断然摇头,“此刻强守,正中朝廷下怀,将我们钉死在岭南广州,成为众矢之的!退!必须立刻退兵!”他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光芒,“凭借剑南、巴川的天险地利,加上两地接壤,互为犄角,朝廷大军想啃下来,没那么容易!拖!拖到天下生变!”

      “越王爷高见!”安守义眼中一亮,“北边的契丹、北庭,听闻遭了瘟疫寒冬,日子难过得很。朝廷若陷于南方战事,他们岂会放过南下劫掠的机会?届时朝廷自顾不暇,我们便可腾出手来,让黄巢在岭南继续搅动风云,以游击消耗朝廷精力,我们坐收渔利!”

      “正是此理!”李弘杰点头,随即又浮现一丝忧虑,“只是此番退兵,岭南周边那些奉旨而来的节度使们,卢博文或许是个腐儒,但其他人……覃泰来、钱俊惠、江书睿,哪个不是贪婪成性的虎狼?他们会不会趁我军撤退,假借追击之名,给我剑南道的地盘狠狠咬上一口?”

      安守义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厉的弧度:“王爷所虑极是。若我们败退被劫掠,朝廷多半乐见其成,只会象征性调停,绝不会让他们吐出到嘴的肥肉,此乃削弱你我之良机。但若……”他话锋一转,眼中寒光迸射,“我们反手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让朝廷知道,我剑南、巴川的兵锋依旧锐利,绝非任人宰割之辈!朝廷权衡利弊,定会严令各方不得越过岭南与戎州边界!这,才是真正的自保之道!”

      “好!”李弘杰猛地一拍桌案,眼中精光大盛,“安节度使深谙此道!只是……”他狡黠地看向安守义,“老夫这几万西川军、滇甲军,要震慑四方虎狼,怕是……力有未逮啊?”

      安守义哪能不明白他的弦外之音?他朗声大笑,斩钉截铁道:“越王爷勿忧!我安守义与王爷共进退!三万玄甲精锐,愿为王爷前驱!定叫那些趁火打劫之辈,有来无回!”

      “哈哈哈!好!好一个安节度使!有你这句话,老夫心安矣!”李弘杰大笑着用力拍打安守义的肩膀,帐中凝重的气氛为之一松,却弥漫开更为凛冽的战意。

      千里之外的长安,大明宫深处。年轻的皇帝李弘熙日夜操劳于岭南骤变的军务,又常召皇后长孙疏桐商议国策。帝后二人志同道合,愈发亲密的身影,深深刺痛了淑妃慕容馨雅的心。她感觉自己如同宫苑角落一株被遗忘的花,日渐枯萎。无人诉说的苦闷,驱使她每夜独自徘徊于僻静的慕花亭。

      今夜,月光清冷。亭中石桌上,一束精心摆放的紫色小花再次如约而至,静静散发着幽香,仿佛是她在这深宫之中唯一温暖的慰藉。馨雅轻抚花瓣,对着这无声的倾听者,再次倾吐着内心的孤寂与失落:“……陛下眼中,如今只有皇后姐姐了……我……”

      阴影深处,一双饱含深情与痛楚的眼眸,始终追随着她。契丹那颜耶律康,心如刀绞地看着心爱的女子日渐憔悴。他多想现身安慰,却深知身份如天堑。一个不慎的挪动,脚下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谁?!”慕容馨雅惊觉,循声望去,心猛地一跳。是那送花人?还是……?她带着一丝期盼,一丝害怕,声音微颤地轻唤:“是……是你吗?耶律……二哥?”

      阴影中,耶律康身躯剧震。那声久违的“二哥”,如同惊雷在他心中炸响。看着月光下馨雅那楚楚可怜、倾国倾城的容颜,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微弱希冀,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戒备,在瞬间土崩瓦解。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走出了浓重的夜色。

      “二……二哥!”当那身着夜行衣的熟悉身影真切地出现在眼前,慕容馨雅玉手掩住朱唇,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压抑已久的委屈、孤独、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她像一只受惊的蝴蝶,不顾一切地扑入耶律康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呜……”

      这突如其来的温软满怀,让耶律康浑身僵硬,手足无措。熟悉的幽香萦绕鼻尖,怀中人儿的抽泣令他心碎。他只能本能地,如同多年前在草原上那般,轻轻地、笨拙地抚摸着馨雅如云的秀发,声音沙哑而温柔地安抚:“馨雅……不哭……二哥在……二哥一直都在……”

      这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话语,瞬间击溃了慕容馨雅的心防。童年时摔下马背的疼痛、练舞扭伤的委屈、被父亲责骂的伤心……每一次,都是这个温暖的抚发和这句“二哥在”抚平她的伤痛。久违的依靠感让她哭得更加难以自抑,仿佛要将入宫以来所有的委屈都哭尽。

      许久,哭声才渐渐平息。趁着夜色深沉,四下无人,两人在石桌旁坐下。慕容馨雅依偎在耶律康身侧,低声诉说着宫中的种种,如同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说到李弘熙调集各路节度使大军压向岭南,试图逼迫剑南、巴川退兵时,耶律康敏锐的契丹那颜神经猛地绷紧!

      ‘各路节度使精锐齐出,驰援岭南,施压西南……’耶律康心中狂震,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帝国南方精锐被牵制,北部边境必然空虚!这不正是契丹和同样困顿的北庭,千载难逢的南下机会吗?!’草原寒冬的酷烈、族人缺衣少食和瘟疫之苦的惨状在他眼前浮现。他必须做点什么!

      “娘娘……这位是……?”一个带着惊恐的颤抖声音,突兀地从亭外传来!侍女春红端着茶盘,僵立在石阶下,脸色煞白如纸,手中的托盘摇摇欲坠。

      “春红!”慕容馨雅一惊,慌忙起身,下意识想解释,“他是我……”话未说完,却见身旁的耶律康如同鬼魅般,早已无声无息地隐入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娘娘!奴婢……奴婢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啊娘娘!”春红“扑通”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泪如雨下,“求娘娘开恩!奴婢家里还有个几岁的弟弟,老母亲也还病卧在榻……求娘娘饶命啊……”她语无伦次,恐惧到了极点。

      单纯的慕容馨雅还未完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本能地想去扶起她:“春红,快起来,他不是坏人,是我二哥……”

      翌日清晨,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后宫清晨的宁静。当宫女太监循声推开侍女春红房间的门时,只见她已无声无息地悬在房梁之上,身体冰冷僵硬。现场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只有死一般的沉寂和弥漫的恐惧。

      而在长安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只灰色的信鸽,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振翅而起,如一道灰色的闪电,义无反顾地射向北方那片辽阔而寒冷的草原。它的腿上,系着足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秘密。

      四日后,一只风尘仆仆的信鸽落下。契丹可汗耶律布日古德解开竹管,看着那熟悉的密文,眼中瞬间燃起狂喜与野心的火焰!他猛地站起身,对帐外厉声吼道:“吹号!召集各部契丹勇士!长生天赐予我们的机会,到了!”
      而在岭南治所广州城楼高处,已准备死守的林辅庆数日未等来越王和巴川联军的攻城,却远远看见各路节度使援军,旌旗蔽日,行军鼓声震天动地,正按朝廷政令向广州而来,林辅庆嘴角上扬,不禁迎风大笑起来。但众人不知的是,这并非乱局的落幕,却是天下变局的开篇。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