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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白色魅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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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艾德里安就听见了楼下传来的争吵声。两个小恶魔为了半块发霉的记忆面包互相撕扯,其中一个的尾巴被对方咬得滋滋冒血,像根烧红的铁丝。他放下手里的灵魂账簿,指尖在“昨日收入:17块纯净灵魂结晶”的字迹上轻轻敲了敲。
公寓的窗玻璃换了新的,是克里斯汀上周从色欲环某个破产贵族家偷来的,据说能过滤掉三成的圣光辐射。透过玻璃看出去,血月还没完全沉下去。
“砰!”门被一脚踹开,克里斯汀顶着乱糟糟的红头发闯进来,靴底还沾着新鲜的黑泥。她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扔在茶几上,里面滚出几瓶贴着手绘骷髅头的烈酒,还有块鸽子蛋大小的灵魂结晶,在晨光里泛着妖异的红光。
“看看我带什么回来了。”她冲艾德里安挤眉弄眼,从布袋里掏出个鎏金相框,里面嵌着张色情杂志的内页,“贪婪环领主的床头宝贝,据说能卖两个纯净灵魂。”
艾德里安没理她,只是把账簿合上,放进书桌抽屉里。
“你今天怎么了?”克里斯汀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她凑到艾德里安面前,“跟个被阉了的魅魔似的,无精打采。”
艾德里安从怀里掏出个牛皮信封,扔在桌上。信封上没有邮票,只有个用烫金墨水画着阿斯蒙的标记。
“这老东西又来什么事?”克里斯汀挑眉,用匕首挑开封口,倒出里面的东西。三张泛黄的照片滑落在地,上面都是谎言环的街景,拍得歪歪扭扭,像是用廉价一次性相机拍的。
“无聊。”她捡起最上面那张,照片里是“无信者酒馆”的废墟,独眼老板正蹲在棚子底下数灵魂碎片。她刚想把照片扔了,突然“咦”了一声,手指点在照片左下角的小巷里。
那里有个模糊的白色影子,像团被揉皱的纸巾,贴在断墙的阴影里。因为颜色太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什么?”克里斯汀把照片凑到眼前,“新出的幽灵品种?”
艾德里安拿起另外两张。一张拍的是黑市的帆布棚,在卖“灵魂串”的小贩身后,同样有个白色影子缩在铁皮箱后面;另一张是他们现在住的公寓楼下,那个擅长逃脱术的前租客留下的锁链旁边,白色影子像滴融化的牛奶,若隐若现。
每张照片背面都用银色墨水写着字,笔迹张扬得像在跳舞:“最近的巷子不太干净呢~有人总爱穿白衣服串门~要是怕了,来色欲环找我呀?给你留着最软的天鹅绒沙发~”
“阴阳怪气的老东西。”克里斯汀嗤笑一声,把照片扔在桌上,“他以为穿白衣服的就是天使?说不定是哪个贵族新出的情趣套装。”
艾德里安没说话,他用指尖摩挲着照片上的白色影子。那颜色太干净了,干净得像天堂的云絮,在地狱这种腐烂的底色里,显得格外刺眼。
“我最近几天不出门。”他突然说。
“哈?”克里斯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就因为这几张破照片?你那‘真话当铺’还开不开了?昨天还有个暴怒环的蠢货预约了今天来查他老婆是不是跟魅魔跑了,付了三块定金呢。”
“推掉。”艾德里安把照片收进信封,塞进床垫底下,“或者你去处理。”
“我?”克里斯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可不会你那些看契约的破本事。再说了,今天我约了色欲环的姐妹打牌,赢了的话能换半瓶‘七宗罪特调’。”
艾德里安没接话,只是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看。楼下的争吵已经结束了,输了的小恶魔躺在地上抽搐,赢了的正抱着那半块发霉的面包啃得津津有味。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只地狱鼠拖着截断指钻进排水沟。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正常得像大屠杀前的每一天。
可越是正常,他越觉得不对劲。阿斯蒙是什么人?色欲环的领主,活了上千年的老狐狸,没事绝不会寄这种莫名其妙的照片。他特意标出那个白色影子,还阴阳怪气地提醒,肯定不是闲得无聊。
“喂,”克里斯汀突然从背后拍了他一下,“你不会真信那老东西的话吧?他巴不得你出事,好吞并你的‘真话当铺’呢。”
艾德里安转过身,黑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我不是信他,是信自己的直觉。”
“你的直觉能帮你付房租?”克里斯汀翻了个白眼,从布袋里掏出瓶烈酒,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行吧,你爱待着就待着。不过要是我今天赢了酒,你可得陪我喝。”
她摔门而去的时候,艾德里安正把沙发往门后推。沉重的橡木沙发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像钝刀割着骨头。他检查了一遍壁炉暗格的□□,又把克里斯汀藏在酒柜里的短刀都找出来,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坐回书桌前,打开了那本厚厚的灵魂账簿。
上午九点,有人敲响了门。
“谁?”艾德里安没有起身,手指搭在桌下的短刀上。
“艾德里安大人!是我呀!”门外传来个尖细的声音,是住在楼下的小恶魔,上次艾德里安帮他追回了被贵族克扣的工资,“我给您带了新鲜的记忆面包!”
艾德里安透过猫眼往外看。小恶魔手里捧着个油纸包,脸上堆着讨好的笑,身后空无一人。
“放门口吧。”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去,显得有些沉闷。
“哎!好嘞!”小恶魔把面包放在地上,又絮絮叨叨地说,“大人您今天怎么没开铺子呀?刚才看见个穿白衣服的漂亮先生在您门口转悠,问您在不在呢……”
艾德里安的心脏猛地一缩。“什么样的白衣服?”
“就是……全白的,连鞋子都是白的。”小恶魔的声音带着点羡慕,“比色欲环最贵的丝绸还亮呢。他说他是您的老朋友,叫……叫什么克来着……”
“伊瑟克?”艾德里安的声音有些发紧。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小恶魔恍然大悟,“大人您认识他呀?他说等您有空了,他再来拜访……”
“知道了。”艾德里安打断他,“你赶紧走吧。”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艾德里安却站在原地没动。猫眼的视野里,那包记忆面包静静地躺在地上,油纸在晨光里泛着油光。
伊瑟克。
这个名字像根冰锥,猝不及防地扎进他的心脏。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个名字,忘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忘了天堂书房里那盏跳动的记忆烛台。可现在仅仅是听到这个名字,他的指尖就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角。楼下的小恶魔正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巷口空荡荡的,没有白色的影子。
是小恶魔看错了?还是伊瑟克真的来了?
艾德里安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操。”他低声咒骂,从酒柜里摸出瓶硫磺威士忌,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烧得喉咙生疼,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恐慌。
如果那个白色影子真的是伊瑟克,他来做什么?像阿斯蒙说的那样“串门”?还是来完成之前没做完的事——把他彻底净化,像处理那个四翼天使一样,让他变成灰色的粉末?
上午十一点,克里斯汀的记忆结晶突然亮了起来。
艾德里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结晶表面浮现出克里斯汀的脸,她似乎在某个酒馆里,背景里传来骰子碰撞的声音。
“喂,你猜我赢了多少?”她举着个装满灵魂碎片的袋子晃了晃,猩红的眼睛里满是得意,“够我们换个带按摩浴缸的公寓了。”
“有事?”艾德里安的声音有些沙哑。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克里斯汀翻了个白眼,“对了,刚才在牌桌上听说个事,色欲环那边最近查得很紧,说是在找一个‘擅闯地狱的异类’,悬赏高得吓人,一百个纯净灵魂呢。”
艾德里安的心沉了下去。“什么样的异类?”
“不知道,”克里斯汀抓了抓头发,“只听说穿白衣服,长得还挺好看。怎么,你想到什么了?”
艾德里安没回答,只是看着结晶里克里斯汀身后的窗户。窗外的街道上,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快得像错觉。
“你在哪家酒馆?”他突然问。
“色欲环的‘红丝绒’啊,怎么了?”克里斯汀不明所以,“你要来?我给你留瓶好酒……”
“马上回来。”艾德里安打断她,关掉了记忆结晶。
他抓起壁炉暗格的□□,检查了一下子弹,又把那几张照片塞进风衣内袋。刚才还决定不出门的人,此刻却只想立刻飞到克里斯汀身边。
他不知道那个白色影子是不是伊瑟克,也不知道阿斯蒙的真正目的。但他知道,克里斯汀不能有事。
就在他拉开门的瞬间,脚下的记忆面包突然动了一下。
艾德里安猛地后退一步,举起□□对准那个油纸包。面包从纸包里滚了出来,表面裂开道缝,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记忆面包,而是团白色的羽毛,根部泛着淡淡的蓝色流萤,像极了伊瑟克的羽毛。
羽毛上还缠着张纸条,用银灰色的墨水写着:“下午三点,无信者酒馆废墟,我有东西给你。”
艾德里安的手指紧紧攥着枪身,指节泛白。他深吸一口气,把羽毛和纸条塞进内袋,重新锁上门。
色欲环的“红丝绒”酒馆比想象中更热闹。穿吊带裙的魅魔用尾巴卷着酒杯穿梭在桌椅间,穿西装的恶魔举着雪茄讨论“灵魂期货”的行情,角落里几个暴怒环的战士正用角斗士的牙齿当骰子玩。
克里斯汀坐在最里面的卡座,面前堆着小山似的灵魂碎片,正和个穿渔网袜的女恶魔猜骰子。看见艾德里安举着□□闯进来,她吓了一跳。
“你疯了?”她压低声音,“在这里动武器会被环主通缉的!”
艾德里安没理她,径直走到卡座边,目光扫过全场。穿白衣服的恶魔不少,大多是色欲环的男娼,穿着廉价的丝绸衬衫,领口开得很低,露出胸前的符咒纹身。没有那个干净得刺眼的白色影子。
“怎么回事?”克里斯汀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把手里的骰子扔在桌上,“你脸色难看得像刚从净化炉里爬出来。”
艾德里安坐在她对面,把□□藏在桌下,从内袋掏出那张羽毛纸条,推到她面前。
克里斯汀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她捏起那根羽毛,放在灯光下仔细看了看,又展开纸条读了一遍,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凝重。
“是他?”
艾德里安点点头。
“去你妈的。”克里斯汀把羽毛扔在桌上,“这老东西居然敢追到地狱来?真当我们是软柿子?”她突然站起身,“我去叫人,把‘红丝绒’的保镖都叫来,今天就把他——”
“坐下。”艾德里安拉住她的手腕,“别冲动。”
“我冲动?”克里斯汀甩开他的手,声音有些发颤,“他当年把你推下地狱的时候怎么不冲动?现在跑来装什么老朋友?我看他就是来找死的!”
周围的恶魔被他们的争吵吸引,纷纷侧目。穿渔网袜的女恶魔识趣地收起骰子,溜到了别的卡座。
艾德里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烦躁:“我要去。”
“你疯了?”克里斯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那明显是个圈套!说不定阿斯蒙那老东西就在旁边等着看你笑话!”
“我知道。”艾德里安的声音很平静,“但我必须去。”
哪怕那是个圈套,哪怕等待他的是和那个四翼天使一样的结局,他也必须去。
“操。”克里斯汀骂了句脏话,重新坐下,从靴子里抽出两把短刀,摆在桌上,“要去一起去。”
“不行。”艾德里安摇头,“你留在这里,要是我没回来……”
“闭嘴!”克里斯汀打断他,猩红的眼睛里像是要冒火,“你以为老娘是吓大的?当年在暴怒环跟三十个角斗士打群架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喝奶呢!”她把一把短刀推到艾德里安面前,“拿着。这把是用圣光淬炼过的,捅天使特别好使。”
艾德里安看着桌上的短刀,刀身刻着复杂的符咒,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两点半出发。”他拿起短刀,插进靴子里,“还有时间准备一下。”
克里斯汀的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她招手叫过服务生,点了满满一桌子的烈酒和烤肉,像是在提前庆祝什么。
“喝。”她把一杯硫磺威士忌推到艾德里安面前,“说不定是最后一顿了。”
艾德里安拿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股熟悉的腐烂味,却让他莫名地平静下来。
下午两点半,他们准时离开了“红丝绒”酒馆。
克里斯汀换上了件黑色的紧身皮衣,把两把短刀别在腰后,红头发扎成个高马尾,露出脖子上的骷髅头纹身。艾德里安则穿着那件黑色风衣,□□藏在风衣下,靴子里插着克里斯汀给的短刀。
色欲环的街道上依旧热闹,没人知道这两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恶魔,正准备去赴一场可能是生死局的约。
“你说,”克里斯汀突然开口,踢开路上的一截断指,“那老天使会不会带一堆卫兵来?就像上次在谎言环那样?”
“不知道。”艾德里安看着前方,谎言环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但他要是敢耍花样,我就把他那对假翅膀拔下来,做成克里斯汀牌羽毛扇。”
克里斯汀笑了起来,笑声在喧闹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脆。“这个好,我要镶满灵魂碎片的那种。”
他们没走大路,专挑偏僻的小巷走。地狱的小巷总是藏着各种惊喜——腐烂的尸体,没爆炸的圣光弹,偶尔还有几只地狱鼠拖着人类的眼球跑过。克里斯汀走在前面,像只警惕的母狮,时不时停下来侧耳倾听。
快到谎言环边界时,克里斯汀突然拉住艾德里安,示意他蹲下。
前面的小巷口,站着个穿白色长袍的身影。
不是伊瑟克。
那人看起来很年轻,背后只有两对翅膀,羽毛是灰色的,显然是个堕落天使。他正鬼鬼祟祟地往巷子里看,手里拿着个素描本,嘴里念念有词。
“他在干嘛?”克里斯汀压低声音,猩红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艾德里安摇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他们看着那个堕落天使翻开素描本,对着巷子深处画了几笔,又撕下画纸,用打火机点燃。灰烬飘落在地上,像只黑色的蝴蝶。
“奇怪的家伙。”克里斯汀刚想站起来,却被艾德里安按住了。
巷子深处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白色丝绸衬衫的恶魔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密封的罐子,递给那个堕落天使。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堕落天使接过罐子,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跟上他。”艾德里安低声说。
他们跟在堕落天使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家伙似乎很警惕,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翅膀紧张地扇动着,带起阵阵硫磺味的风。
他最终走进了一栋废弃的百货大楼——就是那栋被故意留着当“大屠杀纪念碑”的建筑。大楼门口挂着块新牌子,上面写着“正在装修,闲人免进”,但玻璃门上的锁早就被撬开了。
“他进去干嘛?”克里斯汀皱眉,“这里不是要改成赌场吗?”
艾德里安没说话,只是从风衣里掏出□□,上了膛。“进去看看。”
大楼里弥漫着灰尘和腐烂的味道。曾经的化妆品柜台还立在那里,镜子碎了一地,在从破窗照进来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那个堕落天使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楼梯口。
“你左边,我右边。”克里斯汀抽出短刀,压低声音说。
艾德里安点点头,贴着墙壁往楼梯口移动。楼梯扶手早就锈成了废铁,踩上去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大楼里显得格外清晰。
二楼比一楼更混乱。服装区的模特被推倒在地,有的断了头,有的被扒光了衣服,露出里面的铁丝骨架。那个堕落天使正站在童装区,背对着他们,手里的罐子放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不许动!”克里斯汀突然大喝一声,举着短刀冲了过去。
堕落天使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他的脸上满是惊恐,手里还拿着支画笔,素描本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画——全是各种角度的白色影子,有的在巷子里,有的在屋顶上,有的甚至就在艾德里安的公寓楼下。
“别杀我!”堕落天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翅膀紧紧贴在背上,“我只是个画画的!是阿斯蒙大人让我画的!”
艾德里安的心沉了下去。“阿斯蒙?”
“是是是!”堕落天使连连点头,声音抖得像筛糠,“他说只要我把这些白色影子画下来,做成符咒,就能换我妹妹的灵魂!她说那些影子是天堂派来的奸细,让我把符咒贴在各个环的角落里,能让奸细显形……”
他指了指地上的罐子:“这里面就是显形用的药水,是用‘诚实者的眼泪’做的……”
艾德里安捡起地上的素描本,翻了几页。后面的画越来越清晰,白色影子的轮廓渐渐显现出来——不是伊瑟克,而是个穿着天堂卫兵制服的天使,背后有三对翅膀,手里拿着圣光大剑。
素描本的最后一页,画着个巨大的法阵,中间写着“净化仪式”四个字,旁边标注着时间和地点——明天午夜,谎言环市政厅广场。
“阿斯蒙知道这个?”艾德里安的声音冷得像冰。
“知……知道。”堕落天使的声音更小了,“他说这是个机会,能把天堂的奸细一网打尽……还说……还说要让艾德里安大人您当诱饵……”
艾德里安合上素描本,黑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他终于明白了阿斯蒙的用意。那老狐狸根本不是在提醒他,而是在利用他——故意寄那些模糊的照片,让他以为是伊瑟克来了,让他恐慌,让他失去判断力。
而真正的威胁,是这些天堂派来的卫兵,是那个即将举行的“净化仪式”。阿斯蒙想借刀杀人,既除掉天堂的奸细,又能把他这个“失序者”一起解决掉。
“操他妈的阿斯蒙!”克里斯汀一脚踹在旁边的模特身上,模特的头滚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这老东西算计到我们头上来了!”
堕落天使吓得瑟瑟发抖,以为他们在骂他。
“起来。”艾德里安把素描本塞进内袋,“带我们去看那个法阵。”
“不……不行啊……”堕落天使哭丧着脸,“阿斯蒙大人说,要是我泄密,就把我妹妹的灵魂扔进‘快乐熔炉’……”
克里斯汀的短刀突然架在他的脖子上,刀刃划破了点皮肤,渗出灰色的血。“要么带我们去,要么现在就变成灰烬。选一个。”
堕落天使的脸色瞬间惨白,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我……我带你们去……”
法阵藏在百货大楼的地下停车场里。曾经停满豪车的地方,现在只剩下几辆被圣光炸烂的骨架。法阵画在停车场中央,用黑色的颜料(看起来像是凝固的血)画的,周围插着十二根蜡烛,火苗是诡异的蓝色。
“就是这里。”堕落天使指着法阵,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阿斯蒙大人说明天午夜,只要把‘失序者’放在法阵中央,念动咒语,就能召唤天堂的净化之光,把所有奸细和……和失序者一起净化……”
艾德里安蹲下身,指尖拂过法阵边缘的符号。是天堂的文字,写的是“清除异端,净化不洁”。
“他还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了……”堕落天使的眼睛瞟向旁边的柱子,“就说让我明天把您引到这里……”
克里斯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柱子后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她走过去,一脚踹开柱子旁的垃圾桶,里面滚出个微型摄像头,镜头正对着法阵。
“还敢监视我们?”克里斯汀一脚踩碎摄像头,火星溅到她的皮靴上,“看来得给阿斯蒙那老东西送份大礼。”
艾德里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把那些药水给我。”
堕落天使连忙把地上的罐子递给他。
“你可以走了。”艾德里安说,“告诉你妹妹,阿斯蒙不是什么好东西,早点离他远点。”
堕落天使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们会放他走。他连滚带爬地跑了,翅膀在地上拖出两道灰色的痕迹。
停车场里只剩下艾德里安和克里斯汀。蓝色的烛火在他们脸上跳跃,把影子拉得很长。
“现在怎么办?”克里斯汀踢了踢法阵边缘的蜡烛,“去跟阿斯蒙拼了?”
艾德里安掂了掂手里的罐子,里面的液体晃出轻微的响声。“不。”他突然笑了,黑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我们给他加点料。”
下午四点,他们回到了公寓。
艾德里安把那罐“诚实者的眼泪”倒进个喷雾瓶里,又从“真话当铺”的存货里找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守时者的眼球粉末”、“忠贞者的心脏碎片”、“谎言环年度最佳骗子的指甲”,一股脑地倒了进去,摇晃均匀。
“这玩意儿能有用吗?”克里斯汀看着喷雾瓶里浑浊的液体,一脸怀疑。
“不知道。”艾德里安把喷雾瓶塞进风衣内袋,“但至少能让他们的净化仪式热闹点。”
他打开书桌抽屉,拿出那本灵魂账簿,翻到最新一页,在上面写道:“今日支出:1瓶‘诚实者的眼泪’,若干杂物。收入:一个惊天大秘密。”
克里斯汀凑过来看了看,嗤笑一声:“你这账簿越来越像日记了。”
“总比你的犯罪记录强。”艾德里安合上账簿,“我们得准备一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把公寓里能用的武器都翻了出来。克里斯汀保养她的□□,给每个子弹都刻上了反天使的符咒;艾德里安则在窗户和门上贴满了从黑市买来的“圣光屏蔽符”,符纸是用人类的忏悔书做的,据说能挡住三阶以下天使的圣光。
傍晚时分,克里斯汀去厨房翻出点罐头,两人就着劣质的硫磺啤酒,草草吃了顿晚饭。窗外的血月又升了起来,暗红色的光透过贴满符咒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个诡异的祭坛。
“你说,”克里斯汀突然开口,用匕首撬开罐头盖,“伊瑟克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吗?那些卫兵是他派来的?”
艾德里安的动作顿了顿。“不知道。”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但不管是不是他派来的,明天过后,我们都得离开谎言环了。”
克里斯汀没说话,只是把一块恶魔肉罐头推到他面前。
晚上九点,他们检查完最后一道符咒,坐在沙发上休息。克里斯汀打开收音机,里面正在播放地狱新闻,主持人用夸张的语调播报着:“……色欲环领主阿斯蒙今日发表讲话,称将严厉打击天堂奸细,维护地狱秩序……色欲环新开的赌场因使用劣质记忆结晶当筹码,引发大规模械斗……”
艾德里安关掉收音机,公寓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恶魔尖叫。
“有点紧张。”克里斯汀突然说,声音有些不自然。
“嗯。”艾德里安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那根白色的羽毛,在指尖把玩着。羽毛上的蓝色流萤已经很微弱了,像濒死的星子。
“你说,”克里斯汀看着那根羽毛,“他会不会真的来?”
艾德里安捏紧羽毛,流萤在他掌心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不知道。”
但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伊瑟克会来。不是以敌人的身份,也不是以朋友的身份,而是以一个他猜不透的身份,出现在某个意想不到的角落。
晚上十一点,他们准备出发了。
艾德里安穿上他的黑色风衣,把喷雾瓶和短刀藏好;克里斯汀则背着她的□□,红头发上别了个骷髅头发卡。两人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没多久的公寓。
“走吧。”艾德里安打开门。
门外的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那包记忆面包还躺在地上,油纸已经被风吹得破烂不堪。
他们没走大路,依旧选择了偏僻的小巷。
快到市政厅广场时,他们听见了隐约的歌声。不是地狱的民谣,而是天堂的圣歌,空灵而圣洁,在这充满罪恶的土地上,显得格外刺耳。
“来了。”克里斯汀握紧了手里的□□。
艾德里安点点头,从风衣内袋里掏出喷雾瓶,按下了喷头。浑浊的液体喷在两人身上,带着股刺鼻的酸味,像打翻的醋坛子。
“希望这玩意儿真能管用。”克里斯汀低声说。
他们躲在市政厅对面的废墟里,看着广场上的景象。
阿斯蒙果然来了,穿着件绣满金线的黑色长袍,站在法阵边缘,身边围着十几个色欲环的卫兵,个个拿着上了膛的圣光枪。法阵中央空着,显然是留给“诱饵”的位置。
广场周围的阴影里,藏着不少天使卫兵,白色的翅膀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和素描本上画的一模一样。
“老狐狸还真敢来。”克里斯汀冷笑一声,举起了□□,“等会儿我先爆了他的头。”
艾德里安没说话,只是盯着广场入口的方向。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广场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穿白色长袍的身影走了进来——是伊瑟克。
他依旧穿着那件白色长袍,冰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醒目。他没有带卫兵,独自一人,手里拿着根白色的羽毛——和艾德里安口袋里的那根一模一样。
阿斯蒙显然也没想到他会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换上了虚伪的笑容:“天使长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伊瑟克没理他,只是目光扫过广场周围的阴影,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你们擅自开启净化仪式,违反了天堂与地狱的约定。”
“约定?”阿斯蒙笑了起来,声音像毒蛇吐信,“当年你们把‘失序者’扔下来的时候,怎么不提约定?”他突然提高声音,“动手!”
隐藏在阴影里的天使卫兵突然冲了出来,色欲环的卫兵也立刻举起了圣光枪,双方瞬间陷入混战。
“就是现在!”克里斯汀大喊一声,举着□□冲了出去。
艾德里安紧随其后,手里紧紧攥着喷雾瓶。
广场上一片混乱。圣光弹和地狱霰弹在空气中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天使的翅膀被打断,恶魔的肢体被劈开,鲜血和羽毛混在一起,像场诡异的雨。
阿斯蒙想趁乱溜走,却被克里斯汀堵住了去路。“老东西,哪儿跑!”
艾德里安则径直冲向法阵中央。他要做的不是战斗,而是完成他的计划。
就在他即将到达法阵中央时,一个天使卫兵拦住了他,圣光大剑带着凌厉的风声劈了下来。
艾德里安侧身躲过,从靴子里抽出短刀,刺向对方的翅膀。天使卫兵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他继续往前跑,却被另一个身影拦住了。
是伊瑟克。
他站在法阵边缘,冰蓝色的眼睛看着艾德里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不该来这里。”
“让开。”艾德里安举起短刀,刀尖对着他。
“这是个陷阱。”伊瑟克的声音很平静,“阿斯蒙想利用你引我出来。”
“我知道。”艾德里安的声音有些发紧,“但我有我的事要做。”
他绕过伊瑟克,冲进法阵中央,举起了手里的喷雾瓶。
阿斯蒙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大喊一声:“拦住他!”
几个天使卫兵和色欲环卫兵同时冲向法阵中央。
艾德里安按下喷头,把瓶里的液体全都喷在了法阵上。
浑浊的液体落在黑色的法阵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阵阵白烟。原本工整的符号开始扭曲、变形,蓝色的烛火突然变成了诡异的紫色,冲天而起。
广场上的混战突然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法阵中央那道紫色的光柱。
光柱里传来阵阵尖叫,不是痛苦的尖叫,而是……狂笑?
无数个扭曲的影子从光柱里钻出来,有“诚实者的舌头”,有“守时者的眼球”,还有“谎言环年度最佳骗子”的笑脸。它们像疯了一样冲向周围的人,钻进口鼻,钻进耳朵,钻进每一个缝隙。
天使卫兵开始说胡话,把圣光大剑对准自己的同伴;色欲环卫兵则互相指责,说对方私藏了灵魂碎片;阿斯蒙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不停念叨着“我没有嫉妒伊瑟克的翅膀”……
“这他妈是什么?”克里斯汀看得目瞪口呆。
“不知道。”艾德里安看着混乱的场面,突然笑了起来,“但看起来效果不错。”
伊瑟克走到他身边,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彼此彼此。”艾德里安收起短刀,“现在怎么办?”
“走。”伊瑟克抓住他的手腕,翅膀突然展开(假的,主要靠神力悬浮,翅膀起一点作用),带着他们腾空而起,“这里很快会被圣光淹没。”
克里斯汀骂了句脏话,也拉着艾德里安的手腕腾空而起,紧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飞过混乱的广场,飞过沉睡的谎言环,飞向未知的夜空。血月在他们身后渐渐沉下去,天边泛起一丝诡异的鱼肚白。
艾德里安回头看了一眼,广场上的紫色光柱还在冲天而起,像根巨大的烟囱,冒着罪恶的黑烟。
“喂,”他看着身边的伊瑟克,“下次再想找我,直接敲门就行。不用搞这么多花样。”
伊瑟克沉默很久才回到,“好。”
克里斯汀在后面翻了个白眼,大声说:“我说你们俩能不能顾及一下单身恶魔的感受?要秀恩爱去天堂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