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时奔跑》九上江鱼

15、第十五章

　　时间来到了周六，考完试之后的李栎感到轻松了不少，他悠闲地趴在床上，靠在床头的手机传出电影的人声和配乐。
　　直到一条消息提示，李栎顿时从床上弹了起来。
　　狗班长今天竟然破天荒地找我出去玩！

　　「住宿生不是一个月才回一两次家？你怎么这周又回了？」
　　他刚发完消息，江崇骁直接弹了一条语音过来，
　　“你忘了现在双休？”

　　李栎隔着屏幕点了点头。
　　差点把这茬忘了，
　　是同学聚会吗？
　　「几个人？」
　　「就我们两个。」江崇骁几乎秒回。

　　不对劲，很不对劲！
　　李栎思来想去……难道是因为上次趴在桌子上他以为我哭了，所以觉得我很可怜？
　　「为什么找我，我们很熟？」

　　李栎还在想要不要去，消息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过了十几秒，最后只蹦出五个字：
　　「不要拒绝我。」

　　不要拒绝我？
　　李栎看到这句话不由得思索，什么意思？
　　他的指尖在手机键盘上弹拨，发出“哒哒”的音效。他删掉了刚打出的“可是”，又输入了新的两个字：“去哪？”
　　他将手机放到桌子上，穿好衣服。满脑子想的却是那句：“不要拒绝我。”
　　手机又来一条提示音。屏幕自动亮起，在锁屏界面显示着5个字：「蓝春游乐场。」

　　“李栎，去哪儿啊？”母亲许静雯放下扫把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帮他正了正有些歪斜的领口。
　　“去和同学一起玩。”
　　许静雯眼睛一亮。
　　这孩子之前很少和同学出去玩，今天真是出乎意料。
　　看来双休还挺好的，有时间活动了。

　　“钱够不够？什么时候回来？”
　　“够了妈，下午回来。”

　　李栎带上钥匙出门后，心里还在不停的默念那句：不要拒绝我。
　　紧接着又收到了一条消息，李栎迅速打开手机：「校门口见。」
　　李栎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真是的，他刚刚还没说见面地点，自己这么着急出门干嘛？

　　到了校门口，就看见江崇骁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到那个高高的身影。
　　他身穿宽松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卷到肘弯，露出小麦色的小臂。
　　下身是简单的黑色阔腿的工装裤，把他182的身高修饰得格外修长。脚下穿着一双黑色的运动鞋，上面还印着闪电标志。简单的穿搭在江崇骁身上也显得格外有型。

　　李栎则穿了一身浅色，白色的印着英文的短袖和淡蓝色牛仔裤以及米色的运动鞋。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干净利落的少年气。
　　江崇骁看到了李栎，朝他挥了挥手。
　　转身时江崇骁一偏头，阳光从他眉骨滑到鼻梁，在脸上切出一道明暗分界线。
　　这还是李栎高二开学以来第一次这么清晰直白地看到江崇骁的正脸。

　　江崇骁的长相是那种教导主任都会多看一眼的类型——尽管成绩名列前茅，但并不是精致的好学生脸，而是带着股「下次违纪名单肯定有他」的张扬，带着一种「惹完祸还能笑着逃跑」的痞气。
　　还有那双眼——单看是普通的双眼皮，可一旦专注地看着某样东西或是眯起来，就成了女生们偷偷讨论的「看狗都深情」的祸害相。

　　“考试前那天为什么哭？心情不好？”

　　李栎对上他的眼睛，“我没哭。”

　　江崇骁第一次发现，李栎的眼睛并不像其他男生那样直白，而是真的会说话一般，垂眼时把情绪遮得严严实实。
　　李栎的皮肤比别人都要白上几度，不是江崇骁那种能晒黑的小麦色，而是像长时间待在室内的冷白。五官俊秀，这长相和平时内敛的他完全不像一个人。

　　“车到了。”
　　江崇骁拉开车门时，空调冷风混着车载香精的劣质茉莉味扑出来。李栎盯着他后脑勺翘起的一撮头发——这货居然连发旋都比别人嚣张。
　　“打好车了？不怕我迟到？”
　　江崇骁嘴角往左上角挑，虎牙冒了个尖。“你还会迟到？看着就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李栎竟说不出话来，分不清江崇骁是在夸还是在说他木讷，但仔细想想确实如此。
　　从小到大一直规行矩步，生活得像本教科书——从不翘课，也没被处分过（除了上次食堂），垃圾揣到兜里，只有看见垃圾桶才扔、看见流动的水龙头主动关上，连红绿灯都要等到完全亮了才走……
　　大多数人都是如此，人生像是被预设好了一般。

　　或许是因为太安分守己，生活规规矩矩，所以青春才会这么平凡吧。

　　“一看你平时就不爱说话。哎，你喜欢什么样的？哥帮你要个联系方式。你如果不敢——”
　　还不等江崇骁说完，李栎就脱口而出。“我没喜欢的人。”
　　空气突然安静，连车载导航的电子女声都识相地闭上嘴。

　　江崇骁「噗」地笑出声，
　　“不是，你真把自己活成npc了？”
　　李栎有些无语，斜着看他。“那你呢？你喜欢谁？”
　　江崇骁的笑容突然卡顿，他喉结滚了滚，“我啊……”他拖长音调，突然把脸凑近，
　　这距离近到李栎能看清他睫毛，“我喜欢——”江崇骁凑得越来越近，让他想起初中时那个总爱贴脸说话的烦人同桌，对亲密距离的不习惯让他不自觉地后仰。

　　车载导航突然复活：“已到达目的地附近。”
　　电子女声撕破了车厢里的寂静与张力。李栎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安全带，指节已经泛出青白色。
　　“到站了，下来吧。”江崇骁将凑近的身子拉开，解开安全带。

　　“你朋友那么多，怎么找我出来？是因为班长有责任照顾同学？”这个问题从刚上车的那一刻就一直困扰着他。

　　“不是。”江崇骁回答得很果断。

　　“所以是可怜我？同情我？”
　　“是为了感谢你上次……”
　　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来，江崇骁听到之后又是噗嗤一笑。“想什么呢？呆子。”他一把勾住李栎肩膀往自己的怀里塞，顿时一种不自然的感觉从上至下传导全身。

　　李栎马上将他的手拿开。“干嘛。”
　　李栎从小就不适应这样的肢体接触，不论是谁都一样。
　　“同学之间勾肩搭背多正常。”江崇骁语气大大方方。

　　两个人走到了检票口，江崇骁拿着已经买好的两张票递给工作人员。
　　李栎就站在身后看着他，又回想起了那句：不要拒绝我。
　　“发什么呆呢？走了。”江崇骁的一声呼喊又将李栎的思绪拽了回来。
　　“我发现你这人挺特别的。”江崇骁说着，顺便回头等了一下李栎，尽管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一开始我觉得你挺呆的，跟个小呆子似的。后来我才发现……”江崇骁说到这里停了。

　　“发现什么？”李栎转头问。
　　“没什么，感觉你这人挺好的。和我平时看到的不一样。”

　　听到这话，李栎总算感到自在了一些。

　　江崇骁眉峰俊俏地上扬一个弧度，嘴巴咧得大大的，指着前面翻了几圈的轨道，“过山车，敢不敢坐？”他满脸自信，笑地肆意而张扬，“猜到你不敢，我们去另一个——”江崇骁的手指跟随手臂移动着。
　　“我要坐过山车。”李栎突然打断他。
　　热闹的游乐场和两人的寂静显得格格不入。

　　直到江崇骁满脸惊讶的划破空气：
　　“牛逼啊李子！真没想到你还敢坐这个。”

　　在江崇骁眼里，李栎这样的小呆子不应该坐碰碰车然后老老实实地被人撞来撞去？
　　讲实话，刚进来的时候，他甚至幻想过李栎坐儿童卡丁车在游乐场里慢悠悠地转。
　　他知道这太幼稚了，也不可能。但不知为何好像就是与李栎有种说不上来的适配感。

　　过山车上，李栎看着和自己共坐一排的江崇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韵味，但这种感觉很快就被过山车启动的紧张感替代。

　　不到一分钟，过山车就平缓地升到最高处，突然如飞射的箭弦一般冲刺！还没反应过来，心跳就已经加速，肾上腺素飙升。仿佛神经元的通路在一瞬间全部被打开，所有的神经递质瞬间与受体结合，如洪水猛兽般冲击全身！

　　风声呼啸灌满耳朵，视野天旋地转。李栎第一次体验这种失控感。一时竟分不清这心跳是江崇骁带来的吊桥效应还是过山车制造的生理反应。

　　江崇骁张扬地放声大叫，带着少年蓬勃的朝气。
　　可还没叫几声，李栎就听到几声咳嗽就从旁边传来。
　　江崇骁像在吐什么东西似的。“呸，wc，头发进我嘴里了。”
　　李栎很想笑，但是被过山车刺激的不想张开嘴，他始终低着头，嘴角弯起一个弧度。
　　过山车转到了一处360度的圈里，猛烈的失重感让李栎感到心脏有一阵微痛，他紧咬手指，直到一次剧烈下降，他忍耐的堤坝瞬间崩塌，尖叫冲口而出：
　　“啊啊啊啊啊——”
　　江崇骁看到李栎这反应大笑着，
　　“还说你不怕，不行了吧！”江崇骁不顾正在高速疾驰的过山车，直球地嘲弄着李栎。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过山车平稳的停了下来。
　　快速的心跳在此时并未完全慢下来，李栎捂着自己的心口，手指还留着深深的咬痕，已经有些发紫。
　　“怎么样，要不要再坐一次？”江崇骁胳膊肘顶了一下李栎。
　　李栎一脸苦涩，摆了摆手。
　　江崇骁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接下来玩什么？大摆锤？”

　　李栎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最终指着一处双层的旋转木马。
　　“你玩这个？太幼稚了。”江崇骁笑了几声，手不自觉的搭上李栎的肩。
　　“你不玩我自己玩了。”李栎看了一眼江崇骁，又看向旋转木马，径直走了过去。
　　“哎——”江崇骁把李栎叫住，走上前追赶。
　　“我又没说不玩。”

　　走到检票口，工作人员指了指通往二层的梯子。“第一层人坐满了，你们去第二层吧。”
　　两人分别找了个空位置。
　　李栎坐的地方并不是马，而是一个像是沙发的平座，四周被包围。不像江崇骁那种木马可以上下浮动。
　　江崇骁坐在李栎前面，像是一匹马拉着后面红色的马车一样。旋转木马缓缓地转动，伴随着稚嫩的儿歌。
　　江崇骁扭头看向后面，笑得开怀。“坐稳点，别摔下来了。”
　　李栎被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看着前方的江崇骁，想起了小时候在公园玩。那会儿也坐旋转木马，但现在的感受已经和童年时候的自己不同了。
　　如果能够回到小时候就好了。李栎心想着。他闭上眼睛，享受着马车的缓缓移动。
　　仿佛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两人只享受着此刻的美好。

　　结束了一天快乐的时光，两人挥手告别之际，江崇骁突然拽住他手腕：“李子，看镜头！”
　　李栎突然转过身，只听对面的手机咔嚓一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江崇骁嘴角弯起一个弧度，那笑意里罕见地糅杂了一丝温柔，底色却仍是惯常的不羁。“李栎，下次——”
　　出租车喇叭声刺破沉默。
　　“…下次有事尽管找我。”他松开手，笑得像过山车上一样开朗。
　　“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用。”李栎摆了摆拿着手机的手，另一只手插着兜。

　　……
　　快到家门口，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夕阳的暮色包围着整个城市。
　　晚风吹过，带着夏夜独有的燥热，也吹乱了李栎的心跳。
　　原来，不平凡的一天，感觉是这样的。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李栎走着走着，突然一声：“不对！”
　　作业还没写！
　　李栎加快步伐，跑向家的方向。
　　金乌色的天边，只见街上一个奔跑的黑影在追赶着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