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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光降尘世,情深不觉 ...
“妈妈,你看,那只小猫又出来了。”果然,幼儿园门口简易的防雨棚下,又是那只橘猫。
它不怕人,见了岳岭,总会眯起眼,尾巴一翘,就蹭过来。岳岭蹲下身,拍拍膝盖,小猫顺势跳到她的腿上:“猫咪,你还记得我和爸爸喂过你吗?”
归心站在一旁,拎着饭盒包,看着女儿与猫互动,脸上的笑淡淡的,眼里却藏着晃动的光。
“妈妈,它肯定记得,爸爸和我给它的小鱼干呢。”岳岭很认真地说,“我记得那天爸爸穿着蓝色的外套,他把鱼干掰得小小的,还说小猫吃太急会噎着。”
这些细节,归心都未曾亲见。但她听得无比认真,像在一点一点,收拾起那个她与岳剑来不及走完的家庭生活。
当母女二人走出满是记忆的角落时,街上的路灯已经亮了。归心拉起女儿的手,开始一天中最后一段步行回家路。
她们每天都走这条路——并不是因为喜欢步行,而是因为能省下五毛钱的公交车费。这钱不多,但一个月攒下来,可以多买一盒奶片、一双换季的小皮鞋,或者多给孩子吃几次奶黄包,也会让沉甸甸的债务变得轻一点。
岳岭习惯性地问:“妈妈,今天我可以讲一个‘爸爸的故事’吗?”
归心笑了笑:“当然可以。”
于是女儿开始说:“我记得有一天,爸爸带我路过烤红薯的摊子,他说红薯要买那种有裂口的才好吃。我们选了一个最大的,爸爸说,‘我们一家在一起,他吃什么都是甜甜的味道。’”
她边说边蹦跳着,像在踩着故事里父亲的影子。归心牵着她,一边走一边听,脚步不紧不慢的陪着岳岭,穿越一段又一段“爸爸还在”的时光。
她听着孩子用稚嫩的语气还原岳剑的神情、语调和动作。心里一边疼着,一边又被这些故事捂得暖暖的。
她看着,岳岭和他爸爸越长越像的脸,可能岳剑从未真正离开过。
他可能活在猫的记忆里,活在孩子的叙述里,也活在这条每天走回家的路上。
路灯下,一大一小的影子里——那个身影短的,是孩子;长的,是她;而那个曾陪他们走过一段路的男人,如今悄悄藏进了影子之间。藏起了,光落下的每一寸温柔。
光影,像一幅静止的画。光晕不亮,却柔和,仿佛这条路不是通往回家的路,而是归心心里某种坚定、缓慢而清晰的方向。
她想起父亲去世那天说的那句:“他没有亏过你。”
现在,她能告诉父亲,岳剑也没有亏过他们的女儿。
他给了这个世界一个会讲故事的小女孩,而她将用这些故事,陪她们母女继续走下去。
————
归父去世,归心忙着奔丧、安抚岳岭、应对银行,还有单位各种杂事,几乎没有注意到母亲的变化。
只是偶尔,某个周末下午回家,发现母亲不在厨房,也不在阳台晒被。问邻居,也只是说:“你妈出门去了,没说去哪儿。”
归心不以为意。直到有一次,她回家路过小区旁,那座灰砖教堂的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坐在教堂长椅上,低头合掌,安静得仿佛一尊雕像。
她怔住了——那是母亲。方兰瑄一个行医四十年、讲求实证、从不信“神佛鬼怪”的女医生。
那天归心没有上前。
她默默站在外面看着,直到母亲站起身、慢慢走出教堂,戴上帽子,重新恢复那副,在外人面前冷静自持的模样。
后来她问起,母亲只淡淡地说:“你爸走了以后,我心里有点空。那地方安静,有时候进去坐坐,能让心稳下来。”
她没有承认“信”,也没有否认“需要”。
她依然是那个什么都能诊断、什么都能硬扛的女强人,只是在丈夫走后,她终于学会了把“未知”交给命运,而不是自己硬撑到底。
从那以后,归心偶尔能在母亲书柜角落里,发现一本翻得起皱的《约翰福音》、一串没被盘的发亮的玫瑰念珠,还有几张她年轻时母亲总喜欢写给她的便签,上边写着:
“我愿此生所有硬语,换她余生平顺。”
“若有安排,愿她比我少走一截苦路。”
她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自己。
母亲推门进来,听到她最初只是咳嗽。
起初归心没太在意,方兰瑄是医生,咳两声也没什么稀奇,她几十年习惯一身硬气,自己吃点药、熬几副汤就过去了。
“这天忽冷忽热,我那年一口气看了二十多个发热病号,怕不是沾了点因果。”她嘴上说得轻快,甚至还能笑。
归心只当是母亲云淡风轻。可母亲的咳嗽一直没停,还开始低烧,尤其到了晚上,时常会听见一阵阵闷咳从客厅里传来,把她惊醒。
一次半夜,归心起床喝水,路过客厅,看到灯没关。走过去,见母亲坐在沙发上,手捂着胸口,眉头紧锁。
“妈,你又发烧了?”
方兰瑄却挥挥手:“不碍事,我明天自己去打点滴。”
归心心头一紧,刚想劝,母亲却头也不抬地补一句:“别担心,我没那么快走。我比你爸命硬。”
归心没再说话,只轻轻蹲下,把母亲搭在茶几上的手握住。那只手比从前轻了太多,像一块旧布。
第二天,母亲果然去了医院,但并没有听归心的建议做全面检查。仿佛她不是那个,每天喘得爬半层楼都要停下的病人,仍是一直站在白大褂那头的指挥者。
可归心不安的感觉一天天加深。
终于,在一次母亲端汤进屋时,不小心将碗打翻,那滚烫的汤汁洒在她手背上,母亲只是“嘶”了一声,没躲,也没喊疼。归心冲过去时,看见她正弯腰捡碎碗片的手,颤抖个不停。
“妈,咱去医院吧,做全面的检查。别拿自己当超人了。”
方兰瑄这一次没再强硬,只是低声说:“行,改天。”
但那天从未真正到来。
直到她在厨房晕倒,脸色灰白,急救车呼啸着送去医院,CT检查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转移性肺癌,伴有胸膜水。
主治医生拿着片子,一言难尽地说:“她早知道了的。应该是年初就觉出异常,自己压着抗的。”
归心脑子里嗡的一下,仿佛回到了当初父亲确诊的那天。只是这次,替她冲在前面的只有归尘了。
当方兰瑄确诊肺癌后,她比任何人都冷静。
没有惊慌、没有愤怒,甚至没有问“为什么是我”。
“你爸抽了几十年烟,我陪他抽了几十年二手烟。我们俩,命是连着的。”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像在陈述一个轮回规律。
治疗期间,她要求不化疗,却也没有像归父那样痛苦呻吟。她不想过早的躺在病床上成为孩子们的负担,也不想让自己在最后失态。
她选的是镇痛、舒适治疗,还有,每周一次让人推她去那座教堂坐一坐。
那天是她人生最后一次去教堂。
她让归心推着她,坐在最后一排,没有祷告,没有唱诗,只是闭上眼,在阳光洒下的一刻,轻声说了一句:
“归心,我没有对不起你爸爸,也没有对不起你。”
归心想握住她的手,却被轻轻躲开。
“让我安静一会儿。等下住院,我就不再出门了。”
母亲在病床上醒来,见她红了眼,却轻描淡写地说:“别哭,你爸不也一样?咱家这肺,是有问题的。”
“你早知道为什么不说?”
“你爸走的时候,我看你瘦了十斤,我要是那时候倒下,你怎么活?”
那一刻归心才明白,母亲不是一直在对抗病魔,而是在为她争时间。
争一口气,争一个支点,争一个“等你站稳再倒下”的机会。
她强大了一辈子,固执了一辈子,可到了命运收尾的时刻,她依然选择用同样的方式保护女儿——不是告别,是延迟崩塌。
归心握着母亲的手,眼泪再也忍不住。
“妈,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就……”
“你就一个人带孩子,好好活着。”方兰瑄打断她,语气坚定,“岳剑不在了,你爸也不在了,你还在,岳岭还在,归尘也会一直在——你就是这家最后一□□着的气。”
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归心的头,比小时候给她打完针后,摁着棉球的力度还轻:“归心,你已经不是孩子了。你不需要靠我撑伞了——你就是伞。”
现在,命运给她的,不只是一个人撑起家的任务,而是从此没有回头路的成人试炼。
那天晚上,病房特别安静。
输液架上药水快滴尽了,氧气管微微晃动。窗户没关严,风透过窗缝拂在白色床单上,像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整理着一个人即将离去的轮廓。
方兰瑄醒着。
她眼皮很重,但意识还清楚。归心坐在床边,一如以往那样守着,却不像从前那样焦急,她只是静静陪着,像是在等一句许久未至的回答。
“归心。”母亲忽然开口,声音微弱,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归心立刻俯身:“妈,我在。”
方兰瑄望着天花板,眼里一片平静。
“我年轻的时候,总觉得你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女儿。”
归心的喉咙紧了一下。
“你太柔了,不像我。你爸护你,我更要压你。我怕你软了骨头,一生就这么软下去了。”她笑了一下,那笑带着一点苦:“可到后来,我才知道,骨头软不等于命就低。你比我……活得明白。”
归心的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来。
“我不喜欢岳剑。”母亲继续说,“可他死的时候,你那么难过,我才知道——你不是选了错的人,是选了个你愿意为他哭到底的人。”
“你爸走的时候,我想跟你说:你比我强。”
“心心,”她唤她,声音细得像落灰,“妈有件事,一直没说。”
她顿了顿,眼角滑下一滴泪,不重,却很慢。
“你爸生病的时候,挂吊瓶一直不好,我没送他去医院。妈是医生,知道拖一天,就少一天机会……可我还是拖了。”她的嘴唇微微颤抖,露出一个几近残酷的微笑,“我怕,怕花光能帮助你活下去的钱。”
输液瓶里,最后一滴液体滑落,空瓶发出一声轻响。方兰瑄闭上眼,声音轻得像风吹过草尖:“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轮到我。”
归心的心因失重被抛进深海,伏在母亲床边,早已泪如雨下。“妈……所以,你因此拖延检查,重蹈覆辙。”
方兰瑄看着她,眼睛渐渐模糊,但嘴角还带着一个极轻的笑。
“你这些年,活得太像我了,咬着牙扛事、撑场……我一开始很骄傲,后来却后悔。因为你不该一个人面对,你还有我们。”
“往后的日子,你不用证明给谁看,别再扛着活了。”
“活成你自己——就好。”
那一刻,归心像听见世界最温柔的放手——不是母亲终于理解了她,而是母亲终于允许她自由地,不再做“被期待的女儿”。
“还有小山……她长大了也会保护你。别老想着护,教她如何成为你的依靠。”
归心紧紧握着她的手,几乎不敢松开。
“妈,我会好好活。”她哽咽,“我保证。”
病房的灯忽然闪了闪,像命运的某个节点,悄然断电。
窗外夜色如水,灯塔在远方一闪一灭,像方兰瑄这一生,从来没有柔和过的灯光,在最后一刻,给归心留下一点指引。
那天,母亲在睡梦中走了。
没有针扎的痛,没有器械抢救时的呻吟,也没有在医院白墙下的苦撑。
她就像一盏油灯,在晨光未醒时悄然熄灭,留下房间一角仍残留着消毒水的气味,和那本圣经里夹着的便签:
“归心,若我不能陪你老去,愿你自由、平安地走你想走的路。”
她没哭出声,只低头亲了亲母亲的额头,像母亲年轻时用嘴测试她体温的那个吻。
她终于懂了:母亲那一生冷硬的爱,是最坚硬的包裹。只有走到尽头,她才知道自己早已是她爱的全部表达。
那天葬礼结束得很晚。客人陆续离开,归心独自在灵堂后院的长椅上坐了好久。身上披了件黑围巾,指尖攥着一只揉皱的纸巾,像握着一截被人割断的日子。
风拂过,纸钱灰扑扑地贴在地砖上,有几张还在微微燃着。
归心起身,站在刚刚和母亲告别完的殡仪馆门口,指尖还残留着焚香的温度。
天空低沉,像整座城市都挂着帘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岳剑被殡葬车拉走的那个白色尾气,父亲的离世——她的人生,一直都这样,克制、清醒、安静。
可当人群中传来,一句“你还好吗?”听见有个温柔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归心微微一动,她忽然就站不住了。
她缓缓抬头,是林夕,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我挺好的”,但喉咙哑得发紧。
她望着这个自己从少女时代就依赖的朋友,喊她的声音低得像一声呢喃,却是压倒情绪的最后一根琴弦:“林夕,我没有妈了。”
话一出口,她没有颤抖,没有眼泪,只是低头的一瞬间,脖颈处那根筋线像是断了——她整个人垮了下来,软进林夕怀里。那不是脆弱,是力气终于用尽。
林夕一把抱住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抱着,一直抱着。
因为她知道,归心的这句话——不是告知,是求救。不是痛哭,而是彻底承认:她再也无处可回了。而这句“我没有妈了”,是没人再替我撑着了。
好久,林夕扶着她坐下来,静了一会儿,忽然低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冬天偷吃冰棍,被你妈逮到。你妈把我们关在院子里罚站,我还说以后再也不来你家了。”“可那次你妈站在窗户后面,看我们冻得直跺脚,还悄悄拿了围巾披在我身上。”
林夕轻笑一声,“你妈那么倔的人,也只有你这个女儿能治得住她。”转过身,看着她的侧脸,忽然压低了声音,说:“归心,老天确实够狠。三年间让你送走丈夫、父亲、母亲……你一个人撑着,一直没倒下。可没人知道,你是不是早就撑到麻木了。”
她顿了一下,语气忽然柔软下来:
“但我相信一句话——老天爷关你一扇窗,就一定会给你打开一扇门。你现在什么都没了,那就正好,从这里走出去。别在这里困着了。”
归心轻轻一怔。她的心里闪过一种情绪:她太清楚“老天”并不会公平交易:岳剑走了,父亲走了,母亲也走了。她的世界不是简单地“关了一扇窗”,而是整座房子都塌了。
归心轻轻闭上眼,泪水模糊视线,却没有让它滑落。那些失去的亲人,是她无法承受的痛,但也是她咬牙坚持的理由。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能再是那个只会哭泣的女人。她必须变成那把利刃,劈开荆棘,守护一切。
夜色沉下来,归心望着那堆还未熄的火灰,林夕的一番话,忽然在她心底升起一丝未曾有过的、温热的信念。不是悲怆,不是抗争,而是一种被熟悉的温情,轻轻包围的安定感。
……
方兰瑄走后的第三天,岳岭被带去林夕家小住。归心独自回到那个忽然变得格外冷清的家。
她推开母亲的房门,准备开始收拾遗物。她不急,一件一件来。
整整齐齐的白大褂,挂在衣柜里。几本厚重的医学参考书堆在床头,像随时要翻开;还有那个老旧的木质药箱,铁扣已经松了,里面装着她亲手调过比例的止咳粉,还有一些退烧丸、针头与碘伏。
那一刻,归心忽然意识到,这一屋子的物什,并不只是工具,而像是母亲留在人间最后的阵地——有一种近乎倔强的完整感,像一个人这一生从未允许自己松懈过。
她走近母亲的床头柜,拉开那只早已陈旧的抽屉。最上面压着一沓照片,下面是一叠泛黄的便签本。
纸张松散,写满潦草笔迹,有的是患者名字,有的是复诊日期。归心随手翻着,手指忽然停在其中一页——
那是一张不起眼的粉蓝便签,背面写着:
“若她太累,求命运别逼她再逞强。”
墨迹淡了,这可能是母亲某晚睡前顺手写下,又忘了撕下的心事。
归心怔住了。她从没听过母亲说这种话,从没。以前她总是......
其实就在看到这张便签之前,她的脑海里浮现的是一个熟悉又跳脱的声音:
“奉天承运,你妈诏曰——归心,今晚别在外边吃,家里有剩饭!”
那是母亲不喜欢语言沟通的习惯,只要方兰瑄想把话写下来,归尘的儿子——她那个聪明伶俐、嘴皮子利索的小侄子归远之,就会扑过来,一把抢走纸条,装模作样站得笔直,大声朗读。
有时是:“奉天承运,你妈诏曰——不要再熬夜看小说了,你的皱纹比你妈都多了!”
有时是:“奉天承运,你妈诏曰——你有空多带带你女儿,别老往我这儿甩!”
只有这时,母亲才会笑,是嘴角压不住的笑:“这孩子调皮死了,归尘要好好管教。”
而现在,那个捣蛋的声音安静了,屋子空荡荡,连回忆都显得太响。
她再也抢不回那张被笑声盖住的纸条了。
归心缓缓低头,把那张便签重新放回本子最上面,手指轻轻抹过字迹,慢慢擦拭着某种无法复原的温度。
那一刻,她忽然懂了:从前母亲的“冷”,她以为是干涉,现在才明白,那其实是母亲用便签的方式,在为她写一封封“余生使用说明”。
她继续往下翻,又看到另一页:
“如果她还愿意弹琴,说明她心里还有光。请留下那束光。”
那一刻,归心哽住了。
手不由自主地翻到便签本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张病历纸,一角贴着一枚小小的贴纸,上面标着——“归心,录音勿删”。
她拿出归尘以前那个盒子录音机,轻轻按下播放键。
母亲的声音隔着时间,隔着那台旧录音机,从缓缓转动的磁带里传出来:
“归心,如果你听到这个录音,我可能已经走了。”
屋子里极静,只有录音机里那低缓的沙哑。
“别怕,我不在了你也能活得很好。我只是提前一步离开,不是不管你,是我相信你。”
归心贴在喇叭上的手,轻轻地与母亲的气息触碰,微微发烫。
“我骂你、压你,都是怕你这辈子走得太软。可你这几年……已经够硬了。”
母亲的语气,依然带着医生式的简洁,却在字里行间,全是松动下来的柔软。归心捂着脸,眼泪终于失守,一滴滴漫过嘴角。
泪水晕开了眼底的刺痛,她咀嚼着母亲竭力掩埋的往事:
“你爸走那天,我恨自己没拦住命运。岳剑走那天,我怕你会崩塌。可你没有。”
“你没让我失望。”
“归心,不要再逞强。你可以带着孩子继续拼,但请你,别把苦留在心里。你要走出去,好吗?别把自己关起来。”
在短暂的沉默和一声细微的碰撞后,母亲给世界倾听的告别,结束了。
归心盯着那一截被时间切断、静止而沉默的磁带。她的指尖微颤,想抓住最后的气息,缓缓摁下倒带键。
母亲的身影在医院的走廊,夜晚的厨房,直到她背影弯下时,那句未说出口的“我爱你”,在此刻决堤而来,模糊了磁带的转动。
她不知道自己听了多久,直到耳边的沉默,变得比声音更沉重。
她看向窗外,那片被死亡惊扰的余温里,有母亲的影子,站在远方,轮廓柔和,在空气中轻轻铺开,为她定格了一个没有裂纹的岁月。
归心的世界被柔光轻轻抚过,这是母亲把最后的时间,凝固在一个暮色的晚钟里,为她留下了温暖而清澈的守护。
————
母亲走后的第十天,归心把岳岭从林夕家领回来。
这些天,母亲的房间未曾动过一处,空气中依旧残留着那股混合药味与香皂味的熟悉气息。仿佛方兰瑄只是出门巡诊了,一会儿就回来,挂上白大褂,说一句“今天的病号真难搞”。
归心让岳岭先进屋。
小女孩站在门口不动了。
“妈妈,这里还和以前一样。”
“是啊。”归心点点头,声音柔软得几乎要碎,“我没动过。”
岳岭慢慢走到外婆床边,坐下,轻轻抚了抚那条绣着蓝边的枕巾——那是外婆喜欢的颜色,深得像海,沉得像她平时的目光。
屋子安静得能听见心跳声。
归心站在一旁,没有打扰。
岳岭忽然低下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床铺,轻轻说了一句:
“外婆,谢谢你。”
“谢谢你以前给我留小饼干,谢谢你帮我画画的时候,不会笑我画歪了。”
“谢谢你在爸爸走了以后,还在我身边。”
“谢谢你没有真的走太远。”
说完这几句,小山哭着将一只小贝壳放在了枕边,那是她几个月前在校外活动捡到的,说要“送给最重要的人”。
归心看着那只贝壳,眼泪突然一下子落了下来。
不是悲痛,是某种突如其来的释放。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她这三年里日夜拎着的,不只是苦、累、怕,还有一股始终没机会放下的愧意:对岳剑没能好好告别、对父亲病重了才察觉、对母亲的一生未曾真正理解……她像一个肩上挂满钟摆的人,走一步摇晃一步,越走越沉。
但现在,女儿正用自己的方式说“谢谢”。这一声,不只是对外婆的感谢,也是对归心说的。
谢谢她撑了三年。
谢谢她没倒下。
谢谢她还在继续走。
归心蹲下身,抱住岳岭,小声说:“妈妈也谢谢你。”
她说好了不再撕心裂肺地哭泣,只是将头轻轻埋在孩子肩上,像是终于找到了那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母亲的床铺空着,却让整间屋子都温暖起来了。
光透过玻璃,照在旧照片上,照在那只被握过几代人的瓷茶杯上,也照在她们母女紧紧相依的剪影里。
这一刻,归心终于放下了三年里的三个失去。
她不会忘,却也不再执着。
她知道,有些人不会再出现,但他们留下的,早已变成了她身上的某部分——岳剑的执着,父亲的沉默,母亲的刚强,还有女儿的信任。
这些,都还在。
她站起来,走向窗边,推开窗。
风吹进来,翻动书桌上一张泛黄的纸,上面赫然写着:
“等她不再害怕孤单时,她就真的蜕变了。”
她坐在母亲的房间里,耳边回荡着那句话——“你要走出去,要活出你自己的光。”母亲没有教她如何幸福,却用一生教会她如何在废墟中站起。
而这便签,还有录音,这隐秘的交托,就是母亲留给她的“火种”——不是遗产,而是接力棒。
她轻轻合上那张纸,转过身对岳岭笑了。
“我们开始练琴吧。”
她收好那本便签,把录音带放在琴房的书架上。当她打开琴盖,弹了一首久违的《致爱丽丝》。
窗外风很轻,
微微吹动窗帘,
仿佛是母亲坐在教堂里,
从幽远处轻声唤她:
“归心,你可以走了,往你自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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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这里是一部慢火细炖的长篇小说,讲的是命运、错位与守护,讲一个女孩穿过人生风雪,终于走进心中的归处。 你会在这里遇见—— 少女时无声对视的一眼,她以为看见爱,其实是看见劫。 一个“反骨少年”以为可以逆天改命,最后他走了,但爱,仍在。 《一生归心》 每一个人物的命运都将缓慢展开,每一段情节背后都藏着真实情感的倒影。 我会写得很慢,但一定写得很真。 如果你愿意,请把它放进收藏,陪我慢慢讲完。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