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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生之清醒,一念成光 ...
岳剑的遗体被急救人员推出来那一刻,归心整个人被石化了。
她没有哭,不是强撑,而是没来得及。缓缓伸出的手,指尖微颤,一根一根地攥住那层白布。她停住手,终究没有掀开。只是低声问医生:“他疼吗?”
医生摇头,“这种情况,中毒过深,他昏迷后就没有再醒来。”
医生似乎还想解释什么,却被人群中一个尖利的声音打断。“你就是杀人犯!”那声音是岳剑的姐姐,岳琴芳。
她猛地踹翻门边的椅子,几步冲上来,指着归心的脸,眼圈发红,声音发狠:“你天天弹你的琴,装你那点清高,你什么都不管!你知道他有多拼吗?你到底把他当人没当人?你到底是不是岳家的人?”
“现在他死了,你满意了吧?琴弹得够了吧?!”
一时间,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归心扭身躲闪开,没有辩解。她只是看了岳琴芳一眼,那目光静得像结冰的湖面,沉静、无波,仿佛所有情绪都沉在水底。
她在岳剑的遗体旁,缓缓跪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湿纸巾,手指小心翼翼地展开,轻轻擦去他嘴角凝固的血迹。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睡去的婴儿。
“他不是因为我死的。”她声音轻得仿佛只说给自己听。
说完她把脸埋进掌心,低声说,“但你想骂,就骂吧。”
她站起身,向医生点点头:“请帮他换上干净衣服,我去取。”
她转身,一言不发地去到另一个房间。
这时,身后的康如清终于崩不住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哭得像要撕裂嗓子:“我没想害他啊……我只……只想着,我怎么知道会这样啊……”
岳琴芳扑过去,抓住她母亲的胳膊:“妈不是你啊~~是她,为什么是岳剑做饭!她是杀人犯,我弟就是她克死的!”
归心咬着牙,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更没回头,因为她知道,此刻站在她身后、说出那句重话的人,在未来还会一再出现。
而她为这个家的全部努力,此刻被时间摊开,又被命运抹平。
她别无选择,只能接受——殡葬车缓缓驶来,将岳剑的遗体带走。
那一刻,她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像溃堤的河水,一发不可收拾。她跪倒在原地,哭声撕心裂肺,要把所有的痛从肺腑深处撕扯出来。
那哭声穿透了沉默,也击碎了所有人的强忍——在场的众人眼中,也纷纷落下泪来。
那辆早已习惯生离死别的殡葬车,缓缓驶出小区大门。
可一过门口,车身骤然提速,尾部喷出的白色尾气,在风里一寸寸拉开,溶进黑暗,拉出一道渐行渐远的痕迹。
一种温柔的痛楚涌上心头,她甚至害怕,岳剑昨天还停留在她发丝上的温度,会随着那白烟一并散尽。她懂了老人们常说的那句话:看一眼,少一眼。现在她正看见,那缕烟雾中裹着过往熟悉的光影——岳剑笑时带来的温暖,他低头煮饭时的安静感,还有他身体如烟的温度……一帧帧,一幕幕,纷纷扬扬的飘散。他和这缕尾气一样,来过这个世界,热烈又真实,但终究一点点破碎,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在天光未亮的尽头。
她在众人的搀扶下站起来,轻轻转身,留住眼泪快要掉落的声音,向那个再也没有岳剑的家走去。
楼门两侧堆满了亲友送来的花圈。归心一一向他们鞠躬致谢。
这一夜,来吊唁的人一拨又一拨。大家都关切地询问事情的经过。随着来的人越来越多,归心一遍遍地讲,一遍遍地重复。
讲得多了,细节也变得越来越清晰,每次开口,都是在给她的记忆加码。仿佛不是在讲一个真实发生的事故,而是在讲一个遥远而陌生的故事。
她忽然意识到——这一晚,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地直面死亡,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生离死别”。
夜已深,时针指向凌晨两点多。
屋子里弥漫着燃香和寒冷交织的味道。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下盘旋而上,无声的叹息着,慢慢消散在空气中。康如清安排几个侄儿留下陪归心守夜,又叮嘱几句:“香火不能断,窗户记得开着。我把小山抱走,这几天就在我那儿睡。”
这个混乱而措手不及的夜晚,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看着窗外飘起的雪花,仿佛是晶莹的泪珠,冷冷地洒落在归心被刀割过的心上。外面的冬天,和往年并无二致。
曾经,他在她身旁,陪她迎接朝阳,也一同目送落日。她坚信,那样的日子,平凡、温暖,会一直延续下去。
可如今,他的双眼再也无法睁开,那份陪伴与温柔,也随着他的离去,被时间带走了。没有人再替她做决定,没有人再代她去接孩子,也不会有人,在夜里醉醺醺地推开那扇门,打着酒嗝喊她的名字。
这一切,像是一道无情的门槛,横亘在她和岳岭通往幸福的路上。
她慢慢走进客厅,手指拂过那架,自十岁起便陪伴她的钢琴。
那是母亲方兰瑄当初执意买下的,因为她相信,女儿的未来,可能比那时的她要幸福。
归心坐下,掀开琴盖,手指落在键上,却弹不出一个音符。她的人生,和琴谱一样,每一页都藏着不同的旋律,而当最后一个音符响尽,就要翻页了。下一页带着无可抵抗的空白,像潮水般涌来,吞没呼吸,侵入骨髓。
她转身去泡了杯热茶,站在窗前,头发凌乱,双眼空空。
她的目光穿过窗棂,望向无边的黑夜,不禁自问:“我现在还没老……那,算不算跟岳剑共白头了呢?”
夜色里没有星辰的指引,只有漆黑如深渊的天空。那是一片无望的黑洞,吞噬着她未来的一切,也摧毁了归心曾经相信的一切。
此时眼前的世界,是一幢幢林立的高楼,每个窗户里都透出温暖的光,映衬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家。在这万家灯火中,属于她的那一盏,刚刚熄灭。
那些光亮像远方温暖的岛屿,而她,如今孤身漂浮在寒冷的大海中,找不到归途。
她多么渴望,看穿这世界,穿透时间的帷幕,哪怕只看一眼未来。
她低声质问夜空:“为什么今天的清晨,和往常毫无二致?可到了夜里,我却只能抱住一个冰冷的怀抱?”
她多想再抱他一下,却又害怕自己舍不得松手。
时钟滴答,直到天边透出第一缕微弱的橙光,清晨悄然降临。前来接替守夜的人带着早点走进来,把夜里陪伴她的人轻轻换下。
归心终于稍微回过神来,整整一夜过去了。大家都劝她去康如清那边休息一会儿,她知道,自己肯定睡不着的,但她要去看看女儿小山。
于是她悄悄下楼。冬日的清晨像是没睡醒的老人,冷风裹着湿意,在楼道里游荡,连铁扶手上都结了一层薄霜。
经历过彻夜的煎熬后,再次看见女儿,小山睡得很沉,手指紧紧抓着被角不放。
归心蹲在床边看了她许久,像是要把这张小脸刻进骨血里,再不让命运轻易夺走。
————
翌日清晨五点,城市尚未苏醒。殡仪馆门前的路灯一盏一盏地熄灭,雪花无声地落满了台阶。寒风吹动着院子里的松针,空气里带着湿润的土香。
归心站在四周摆满花圈的人群中,神情平静而沉重,身上是一件黑色呢子大衣,手中紧紧攥着一枝白玫瑰。每一张熟悉的面孔、每一声低低地抽泣,都在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的手指冰凉,像她这几日始终没有回温的心。
岳剑的遗体将在六点钟火化。所有程序都已安排妥当,却没人告诉她——人在悲伤到极致时,是不会再流泪的。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望着那扇写着“遗体告别厅”的铁门,仿佛站在时间的门槛前,迟迟不愿迈步。
——他们认识的第十年。岳剑四十岁,她三十四岁,女儿,只有四岁。
谁都没想到,他们会是这样的告别。
她闭上眼,那些年光便如潮水般涌来:岳剑从烟雾缭绕中走向静吧,站在巷口,第一次听她弹琴。
那时的岳剑,不知道她已有恋人;她也不知道,他是个刚出狱的少年犯。
人生中那些未被察觉的风景,本可以成为转折、庇佑、成全,但因一念之迟、一眼之错,就此别过,成为永恒遗憾的注脚。
他带着破碎的过去,撞进她干净的生活,这是他命运的第二次起点。
而岳剑——终究成了她命中的劫,成也毁也;
“家属,请准备一下。”身后传来工作人员的低声提醒。
她睁开眼,眼中仍无泪。只是缓缓俯身,将那枝白玫瑰轻轻放在门边的雪地上,像是把一段已无法追回的命,静静交还给命运。
人群渐渐散去,贾小七带着难以言明的肃穆,走到归心面前,低声说:“嫂子,节哀!”然后把一张字条悄悄塞进她手里。归心打开——等你处理完哥的后事,我有事找你。原来岳剑留下了人情、安排,都将在合适的时候,要去面对。
————
岳剑出事的消息,归尘回家告诉了父母。
方兰瑄当场将手里的碗,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四溅,她痛骂一句:“我早就说过,他不是能过一生的人!”她的声音尖锐又悲恸,像是骂给别人听,也像是骂给自己听。
而归心的父亲,却只是低头坐在角落,不想开口说一句话。
整整三天后,他才开口:“那孩子……太可惜了。”
从那天起,归父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眉毛斑白,饭量变小。归心带女儿回来看他,他就抱着小山,一坐就是一下午。有时候一言不发,有时候就望着窗外。
窗外日光流动,时而明亮,时而昏沉——他的沉默,成了这个家最深的哀悼。
那天午后,天灰得像还没有醒过来。
看着父亲的沉默,一直走不出来的归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句话也不说。
她坐在卧室角落里,双膝收紧,整个人像一只被风吹瘦的鸟。
直到傍晚,归尘推门而入,动作很轻。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窗前,把半开的窗关上,风声顿时止住了。
他回头看着她,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我年轻时,总觉得死别最难,是永远没机会再说的遗憾。可后来我才明白——最难的,其实是活着的人,要一边流着血,一边把日子继续撑下去。”
归心不敢抬头看哥哥,怕自己已经收住的眼泪会再次决堤。
归尘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我们知道你在怕什么,你怕一旦停下来,就没人再替你撑着了。”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指尖,“可你想想——岳剑已经死了,你还想用小山的一生,替他赎罪吗?”
归心猛然抬眼,暗河在眼底涨开。
“他是替谁死的?”她声音哽咽,“他是……他明明可以为了我和小山活着的。”
归尘点头,声音温和而坚定:“是啊。他已经把他能给你的,全都给了。连命都没留下。那你呢?你打算拿什么,还给他?”
他抬手,轻轻敲了敲她的胸口:“你得好好活下去,把他没来得及走的日子走完,把他不敢想的远方看一遍。你不能让他的死,只成为你的悲伤。它得成为你往前走的燃料。”
那一刻,归心的眼泪终于落下。
归尘一边说 ,一边站起身,他垂下眼睫,眼神温静,却藏着不被人察觉的疼惜。
他的手指在书架上轻轻掠过,停在一排旧书前,随意翻着,像是在缓解空气中的沉重。
当他翻到一本旧的音乐理论笔记本时,指尖忽然在书页间轻轻一顿。动作极轻地,从口袋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信封,放进书页深处,又轻轻把那本书摆回原位,轻的连空气都不曾被惊动。
“慢慢来。”他回头看她一眼,语气低而沉,“日子,从来都不是一下子就能放下的。但你能挺过岳剑已死的日子,这就够了。”
他说完,推开房门,把静谧留在了房间里。
归心仍坐在原地,泪水未干,心底有风在长夜里送来花的气息,在龟裂的土地下,暗暗地拱出一枚嫩芽。
————
岳剑死后,归心整个人一下子被命运削去了棱角,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那个冬天,雪落得极慢,像是不愿意落到这个已经冷透的世界。一切被过往吞没,归于虚无,再从虚无里,翻找出一丝温度。
她没日没夜地奔忙——送女儿、教琴、代课、接活,仿佛只有忙碌,才能填补生活被挖空的部分。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这座老旧的屋子里,父亲——那个过去喝了酒就会变脸的男人,也在悄悄打发着他的悲悯。他不再碰酒,常常坐在椅子上出神,看着窗外的雪落,像是要把每一片雪花都装进心里,替岳剑,替他自己,替这个家,冰冻住曾经所有的美好和再也说不出口的遗憾。
家里的小阳台,成了父亲的“吸烟阵地”。
冬天的风刮得墙角哆哆嗦嗦,他却总是穿着棉袄,坐在椅子上,卷着烟叶,一根接一根地抽。
木烟盒装不下了,他就用个破茶缸,装满了又摞第二个、第三个,像是在和时间赛着倔强。
有一回,归心周末提着刚买的菜回家,刚进门,就见阳台玻璃一片雾白。她推门进去,果然又看到父亲窝在角落,烟雾缭绕,烟灰洒了一地。
“爸,你要把这些烟都抽完,是不是要升仙啦?”她笑着调侃,还特意扯了扯他的耳朵。
父亲眯着眼终于笑了,把旱烟压灭,没说话,只拍了拍她的手。那只手粗糙而沉静,像是早已看懂了一切。
他老了,烟成了他对抗悲伤的方式。
她不知道的是,每一次她关上门、拖着疲惫出门奔命的时候,父亲就坐在阳台上,抱着一根烟,默默想着那个已不在的女婿、那个一天天长大的小孙女,还有那个本就不易,如今却像独木舟一样,漂泊在命运潮水中的女儿。
父亲不善言辞,只会在烟雾缭绕里,苦苦盘算:“她一个人带孩子,以后该怎么办?钱够吗?身体吃得消吗?要是我还能多干几年就好了。”
有一次,母亲方兰瑄端了一碗汤来,放在阳台门口,皱眉说:“你抽这么多烟,迟早把自己抽出病来。”
父亲没吭声,只淡淡回了一句:“她那些苦,不该她一个人扛。”看着在厨房煮面的归心,还有躺在沙发上涂涂画画的岳岭,归父就坐在窗边的光影里,望着母女俩的背影,烟卷忽明忽暗——那火星,是他在用命燃烧着沉默的守护。
……
圣诞刚过,元旦临近,意味着除夕也不远了。
总觉得,除夕是一年中最冷的一天。今年的除夕也不例外。
万家灯火里飘着饺子的香气,月亮被浓雾遮得模糊不清,城市在一场长久的哀悼中缩起了身子,连烟花都零零散散、不合时宜地响着,好似有人在压抑中挣扎,又被现实一把扑灭。
归心领着岳岭到了婆婆康如清家,一进门,看见桌上的年夜饭已摆好,一如往年般丰盛。
只是,他们都爱吃的那道酸菜炖肘子,被悄悄撤下了,这顿年夜饭的意义,已不再是团圆。
岳剑不在了,饭桌上少了一副碗筷,那个位置也空空的,像一口井,谁也不敢往里看。岳岭坐在归心身边,像只小兽一样,小脸埋在碗沿里,安静地吃着饺子,也在用尽全力地模仿着“懂事”。她已经学会不再问“爸爸怎么还没回来”,她的成长,就是在这样沉默中悄然完成——那种早熟,不属于一个四岁的孩子。
岳琴芳穿了件大红毛衣,坐在康如清身边。眼睛没抬,夹了一块红烧肉,一边咀嚼,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以后你们也不用拘着,我弟弟不在了,你们想回娘家就回去,过年也好、清明也罢……爱回不回。”
她语调轻缓,却像在桌面上放下一枚冰冷的石头,溅起无声的水花。那句“弟弟不在了”,如一把刀子划过归心的胸口,提醒她的丈夫、岳岭的父亲,不是出去一场旅行,也不是出差,是彻彻底底地——不在了。
康如清喝了一口汤,像是无意地说:“我们和你姐商量好了,过完年就搬过去她那边住。她的房子大,宽敞,离医院也近,还能替我们缓缓心情。”
“长住?”归心声音有些干涩。
“嗯。”康如清点头,“他走了,你们的房子……风水不好,住着也不合适,你还年轻,岳岭也还小,将来再找个好人家,不用总背着‘婆家’两个字走来走去。”
归心一愣,手里正夹着的饺子顿在半空。她想说什么,喉咙却哽住了。
这一句话,像冬夜里兜头泼下的一盆冰水,哧啦一声,灭了她心里残存的一点余温。
她原本想着,岳剑走了,那个房子她不敢住,想回来和他们挤一挤,哪怕睡客厅,总比自己一人对着那个,没人的空位好受些。
谁知康如清先一步堵上了门窗,堵得利落,毫不犹疑。
她说得体面,说得体谅,唯独——从头到尾,都没提起她的儿子一个字。
归心伸手替岳岭擦去嘴角汤汁,那孩子抬头看她,眼神里装满了茫然——不懂“再找一个好人家”的含义,只是感受到母亲的手指比以往冰了一点。她悄悄伸出小小的手,握住了归心的手。即使温热而有力,却也在微微颤抖。
归心忽然明白,原来“失去”不仅仅是某个晚上,被人通知的死亡,它还包括——你们不再提起他,不再为他保留位置,也不再为他的妻儿留一盏灯。
而那些名为“体谅”的善意,其实是想将她和女儿,从这个家、这个城市、这个姓氏中悄无声息地剔除。
她仿佛看见,未来的年年岁岁里,岳岭将在一个没有父亲、没有归属、也没有人为她抵挡风雨的世界里长大。
她低下头,不想让人看到她眼角那一点微微颤抖。
她下意识的把手伸向兜里的一件旧物——岳剑生前用的打火机。金属壳早已被磨得发亮,如今握在她手心,冰凉,却仿佛还有他指尖残留的温度。
来婆家之前,新年的烟火一闪一闪,在她脑海深处绽放,映照出心底最柔软的思念。她记得,岳剑也曾经喜欢,流连在烟花一点就亮的火光中。于是,她在他的旧外套口袋里,找到了这枚打火机,这个世界并非全然空白,至少,还剩下一点属于他的火苗。
她攥紧了,那一小团冰冷的金属,此刻成了火苗的胚胎,沉甸甸压在手心,逼得她不得不活下去。归心的胸腔里空落落的,只听见血液缓慢流过耳膜的声音。这声音,也许是岳剑在耳边低低地嘱咐——想重新点燃另一个家的暖,一切得靠自己。那一刻,归心第一次有了逃离的冲动。不是逃离这个家,而是逃离这片默不作声的,将她“归还原点”的土地。
正月里搬家,她们不忌讳,也不怕。是啊,真正忌讳的,从来不是风水,而是悲伤,是麻烦,是回忆,是一个死去的儿子,在屋子里留下的影子。
归心也终于横下心来,没几日就在城西租下了一个小单间,房子破旧但便宜,就是墙皮脱落,窗缝透风,像屋顶漏了一个天。
那夜,大雪封门,楼上下水管堵了,粪水顺着天花板一线线渗下来,像突然溃口的冰河,从屋顶轰然砸落,一股一股泼进屋里,砸在桌上、椅子上、被褥和枕头上。
满屋一片混乱,污水味腥臭刺鼻,命运突如其来开了一个脏兮兮的玩笑——笑她连藏身的地方都不配干净。归心慌乱中一边护着孩子往外冲,一边想:这个年,过得真干净,干净到连一个亲人都不肯沾她半点。
就在她们母女缩在楼道里,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电话响了。是母亲打来的:“回来,家里有你们住的地方。”
短短的一句话,却在凌冽风雪中,伸出了一双干净而温暖的臂膀,把她从粪水和困顿中,一把捞了出来。
归心怔了片刻,才意识到眼眶热了。她与方兰瑄原本是一条河上不同的渡船。那个曾在她年幼生病时,只会扔下一句“吃药”的母亲,如今却在她人生最狼狈的时刻,递过来一块干净的落脚点和一床热被褥。
她轻轻俯身,把岳岭紧紧搂进怀里。像是在回应母亲,也像是用自己那一方比母亲更柔软的臂弯,把女儿护住。
母亲的爱虽来得迟,但也终究是回来了。她迟来地伸手,归心便回以体谅——她会用另一种方式去回应人生:哪怕身处寒夜,她也不会把冷意,传给下一个人。她要给岳岭的,不是等风停雨住之后的施舍式温暖,而是,从一开始,就让她站在爱的风口上。
这世上的亲情,有时不似火炉一样炽热,而是一根冬夜里的蜡烛,光虽小,却能照亮最孤绝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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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这里是一部慢火细炖的长篇小说,讲的是命运、错位与守护,讲一个女孩穿过人生风雪,终于走进心中的归处。 你会在这里遇见—— 少女时无声对视的一眼,她以为看见爱,其实是看见劫。 一个“反骨少年”以为可以逆天改命,最后他走了,但爱,仍在。 《一生归心》 每一个人物的命运都将缓慢展开,每一段情节背后都藏着真实情感的倒影。 我会写得很慢,但一定写得很真。 如果你愿意,请把它放进收藏,陪我慢慢讲完。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