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酒》隗千川

13、镜中酒

　　一个月后。

　　下午四点五十分，秋似酒的别墅。

　　故地重游，这里已经被查封，枯叶满地，步步荒凉。

　　我过来是为了取我的梨月簪和蝉刃。

　　犹记得二楼客房阳台门没上锁，我便没有破坏封条，绕到楼后，爬了上去，按住把手下压，推门而入。

　　灰尘之下，一切还是原样，我也在。只是少了他，他啊……他本能地靠近我，像野生动物靠近水源，但太近，溺亡于我。

　　我走进书房，来到书柜第二层前，有些惊讶，防潮箱旁多出了一瓶酒，手指滑过瓶身，与初见那天一样的淡紫色酒液——会是那瓶“镜紫”吗？

　　秋似酒不在，无人可答我。

　　怏怏地叹出一口气，我拿出浅紫色小盒子打开，不由得笑了，里面有三样东西，梨月簪、蝉刃和……一枚木质簪子。

　　我将它拿在手上打量，模样不错，细细的弯月造型，一边尾部坠了一个梨花外形的银制小铃铛，轻晃几下，微微脆耳。

　　凑近嗅了嗅，梨木清香缓入鼻腔。

　　他做好了却没有给我，没来得及吗……我笑不出了，喉咙发涨，似乎堵了无数口气叹不了，只得反复深深呼吸着，消除不适。

　　我走出房间时，带走了盒子，还有那瓶酒。

　　下了楼，我坐在沙发上，扭动螺旋盖，开封了酒，不管它是不是“镜紫”，就当是，让我尝一尝味道，虽然迟了太久。

　　顺便借酒消愁。

　　直接拿起瓶子喝了一口，不是烈酒，口感酸甜，倒是不难喝。只能喝一口，醉一会儿就好，回去晚了，瞳会担心。

　　很快，耳鸣轻嗡，酒意一点点泵进了脑，我闭上眼，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昏昏飘飘中意识渐去。

　　像是过了一秒，又像是几个小时，我突然惊醒。秋的黄昏滤进落地窗，像一碗凉白开，我浸在碗底，一睁眼，就见两颗蓝莓色的瞳孔漂浮着，眼睫似波纹。

　　而后瞳孔说话了，滋滋滴水：“阿镜，你醒了。”

　　熟悉的眼睛，熟悉的声音，我歪了歪头，非敌非友，他是谁？我把眉一皱，佯怒道：“敢偷袭我！报上名来！”

　　“我是秋似酒，”他笑态可掬，“阿镜，我没有偷袭。”

　　两帘发悬在我脸侧，绒绒的金丝绦，我抓了抓，哎……没抓到？反倒让他抓住了我的手，按在他的喉上，“阿镜，是这里。”

　　这怎么好使力？敢耍我！

　　我挣开他的手，翻了个身，认认真真地掐上他的喉，指尖深陷。他任我施为，微张着嘴喘着热息，眼睛里的笑也热腾腾的，蓝的白的金的簇成一团，我恍惚变成了蝴蝶，眼前是我最爱的一丛花，在日光下香得张扬。

　　哼！卑鄙，敢使美人计！

　　我有些生气，松开手，往他衣上揩去他的温度，推开他：“离我远点！”

　　下了沙发，找出口离开这里，他跟在我身后，随着我转来转去。我绕了半天没看见门，转头瞪了他一眼，敢妨碍我！

　　“阿镜，门在那里。”

　　他轻声道，手越过我的肩，指向我的前方，手指长长像根白而腻的芝士条。我磨了磨牙，敢诱惑我！我拽住他的手预备来个过肩摔，他却顺着我的力道靠了上来，环住我的肩，吻了下我的耳垂。

　　“阿镜，我好想你。”

　　我浑身一软，等反应过来，他的唇已欺上我的脸，岂有此理！气煞我也！七窍生烟！……我狠狠向后肘击，他低哼一声，步子后退。

　　“找死？”我睇睨着他。

　　他捂着腹部，苦笑摇头，“阿镜，这一次，我只是找你。”

　　找我就是找死！我捏紧拳头，抬手揍人。他躲了我几招，我有些不耐烦，“敢躲！”

　　他闻言止住动作，我抓住他的衣领往旁一甩，他滚身卸力，撞上了落地窗，想起身被我摁住后颈跪在地上不得动弹。

　　我冷声道：“说！谁派你来杀我的？”

　　他的一边脸扁在玻璃上，五官变了形，我满意地哼了一声，看你还怎么使美人计！

　　“……阿镜，没有人派我，我也不会杀你。”

　　他的五指按在玻璃上，手背上隆起荷脉般的细骨，透肤的筋如几尾青蛇交缠，骨节微露小舌红。

　　哼……手好看有什么了不起，我挪开眼，手上又加了几份力，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偷袭我？”

　　因为疼，他手指收拢，指骨明晰，若几枚欲破壳的蛇蛋。他嘶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抖：“阿镜，你醉了……”

　　敢污蔑我！

　　我揪起他的手，对着食指不留情地咬了一口。他喉结滚了滚，竭力偏头，眼珠转向我，一小半的虹膜像一只饵鱼，睫毛是它的尾，水泛泛，淋漓我一身饿。

　　他的呼吸让玻璃起雾，声音也随之起雾：“阿镜，还有更好咬的，你要试试吗？”

　　嗯？我低头，扫视他的躯体，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扣子松到了腹部，因为挺胸的姿势，现出大片饱满的白，牛奶冰激凌质感，最是柔软顺滑，起伏、起伏，起伏间，欲融化而流……

　　！敢勾引我？！

　　他食指蹭了蹭我的唇，声音欲发混沌：“阿镜，要试试吗？”

　　“！”

　　……试试就试试！我的手往下，按低他的腰，威胁道：“敢骗我就杀了你！”

　　再往下，他便颤抖：“阿镜，不会的，你说过喜欢……”

　　“哼，还敢咬我……”

　　“……对不起。”

　　“牙也不准咬我。”

　　“……对不起……阿镜，饶了我……”

　　“敢求饶……”

　　虚虚实实间，我长呼一口气，悠悠转醒。天色暗蓝，月亮浮上落地窗，像一张透明的膏药贴，在地上敷了一层薄薄的月光药。是哪里未痊愈的伤口，在怅然若失地疼……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见了一个很想见的人，会是秋似酒吗……不过是梦而已。

　　我坐起身，倏然愣住，窗下有一粒扣子，再定睛一看，原来只是一块扣子大小的光斑……呵！我哂笑摇头，黄昏了，我也昏了。

　　晚上七点二十分，我离开了别墅，该拿的拿了，该留的……也留了。

　　这一走，秋再也不似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