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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玉茧结丹,血渊窥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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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霞山主峰,听风小筑。
静室之内,万籁俱寂,唯余清心凝神的百年檀香,在空气里蜿蜒出几缕淡青色的烟痕。沈青瓷盘膝坐于墨□□之上,周身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淡青色风旋,将室内精纯的灵气源源不断地吸纳入体。丹田气海之中,那枚青翠欲滴、浑圆无瑕的道基之种,已膨胀到了极致,表面天然的风痕烙印流转不息,发出细微而玄奥的嗡鸣,如同雏鸟即将破壳前的悸动。
金丹境的门槛,已在咫尺。
然而,沈青瓷的心境,却远非表面那般澄澈如琉璃。砺石院深处那场惊心动魄的感应,江浸月濒死又新生时传递来的狂暴、痛苦与那玉石般冰冷坚硬的气息,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那卷《九死蜕凡经》带来的异变,远超她最初的预想。
她指尖无意识地碾过右臂那道早已愈合、只余淡粉印记的狭长疤痕,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凝重。寻常炼体功法,强健筋骨、淬炼气血已是难得。这卷被遗弃在藏经云阁角落的残篇,其根源恐怕远非上古寻常炼体法门那般简单。
闭关突破在即,心魔劫凶险万分。任何一丝杂念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化作吞噬道基的毒火。她需要更清晰的答案,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需尽力一搏。
夜色深沉如墨。沈青瓷悄然起身,青色道袍拂过冰冷的地面,无声无息。她手中多了一枚非金非玉、刻有繁复云纹的令牌——这是她筑基大圆满、被掌门亲口赞许为“道种可期”后,凌虚师尊破例赐下的“云阁令”,权限仅次于长老,可入藏经云阁最核心的“秘典玄室”。
秘典玄室位于藏经云阁最深处,层层禁制守护。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灵墨与岁月尘埃混合的独特气味,沉重而肃穆。一排排乌沉沉的玄铁书架高耸入顶,上面摆放的并非寻常玉简,而是一卷卷以特殊兽皮、古木简甚至龟甲承载的残破典籍,其上灵力波动晦涩古老,许多字迹都已模糊不清。
沈青瓷手持云阁令,令牌发出温润清光,无声地融开一道道如水波般的禁制涟漪。她的神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浩如烟海、气息驳杂的古籍残卷中快速掠过。风灵根赋予她的不仅是速度,更有一种对气息流动、能量本质的敏锐直觉。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汗水无声地浸湿了她额角细碎的鬓发。终于,在靠近角落一个积满厚尘、几乎被遗忘的暗格深处,她的神念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古老波动。那波动带着一种……蛮荒的吞噬感,与她曾在砺石院矿坑深处感应到的、江浸月身上爆发出的那种气息,隐隐呼应!
她拂开厚厚的灰尘,小心翼翼地从暗格里捧出一物。并非书卷,而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参差不齐的暗褐色龟甲。龟甲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触手冰凉沉重,仿佛承载着万载岁月的重量。上面用某种早已失传的、如同虫鸟爪痕般的古篆,断断续续地刻着几行小字,许多地方已被磨蚀得难以辨认。
沈青瓷屏住呼吸,指尖凝聚起一丝精纯的风灵之力,小心翼翼地点在龟甲之上。灵力如涓流渗入,龟甲表面那些暗淡的古篆如同被唤醒的萤火,极其微弱地闪烁起来,艰难地拼凑出零碎的信息:
“……吞……噬……纳垢……非灵非浊……万化……归源……”
“……躯……为炉……炼……万劫……铸……不灭……”
“……凶……险……十死……无生……天……妒……”
“……古……有……战族……承……此……脉……断……”
字迹模糊,语焉不详,如同从时间长河中打捞起的破碎呓语。但其中几个关键的字眼,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青瓷的心上!
吞噬!纳垢!万化!不灭!
凶险!十死无生!天妒!传承断绝!
龟甲的最后,一个残缺的古篆,勉强能看出“体”字的半边轮廓,旁边一个更大的、仿佛用尽最后力量刻下的符号,形似一张欲要吞噬天地的狰狞巨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禁忌气息!
万化不灭体!
沈青瓷捧着龟甲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冰冷的龟甲仿佛瞬间变得滚烫。她终于明白,那卷《九死蜕凡经》的根本,指向的是一种何等逆天、何等凶险、又早已被天道所不容的禁忌体质!它并非简单的炼体法门,而是以自身为炉,强行吞噬天地间一切能量——无论清灵之气还是污浊煞气,甚至……伤害本身!以此淬炼己身,追求一种近乎不死不灭的恐怖境界!
大成可肉身成圣……但修炼过程凶险万分,十死无生,且因太过逆天,传承早已断绝!
阿月……他竟然身负此等禁忌之体!在那污浊炼狱之中,他每一次引纳地火浊气,每一次濒死挣扎后的新生,都是在刀尖上跳舞,都是在与死神进行一场场豪赌!那看似坚韧新生的玉色肌肤之下,蕴藏的是足以焚毁一切、也足以毁灭自身的恐怖力量!
惊骇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担忧则如同藤蔓,紧紧缠绕上心脏。她仿佛看到砺石院深处,那个在污浊血泥中挣扎的孩子,正一步步走向一个连上古战族都未能走通的、布满荆棘与毁灭的深渊!
这份沉重如山的忧惧,伴随着龟甲上残留的禁忌气息,如同无声的墨汁,悄然滴入她即将澄澈的道心之湖,为她即将到来的金丹心魔劫,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
回到听风小筑,沈青瓷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突破在即,不容有失。她盘膝坐定,取出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柔和清辉的“定魂丹”,毫不犹豫地纳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温润的药力直冲灵台,试图涤荡所有杂念。
她闭上双眼,双手掐诀置于膝上。丹田之内,那枚已臻至极限的道基之种骤然光芒大放!磅礴精纯的风灵之力被她疯狂抽取、压缩,如同无形的刻刀,开始在那浑圆道种的核心,勾勒凝聚象征金丹大道的法则真符!
第一笔落下,识海骤然翻腾!
心魔劫,至!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崩塌。听风小筑的静室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得化不开、流动着粘稠血光的迷雾。一股混杂着浓烈松节油、亚麻籽油颜料气息,却又带着刺鼻消毒水和廉价外卖油腻味的诡异气流,猛地灌入她的鼻腔。
浓烈如融金的阳光,毫无征兆地从头顶泼洒下来,刺得人睁不开眼。空气灼热,蝉鸣震耳欲聋。
是画室门口!
红砖墙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门框倚着一个少年,洗得发旧却干净挺括的白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肘弯,露出一截线条流畅、晒成小麦色的手臂。汗水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锁骨凹陷处,折射出微小的光点。他脸上带着近乎嚣张的、明亮的笑意,牙齿白得晃眼,像夏日正午最深的湖水般清澈又带着野性的眼睛,滚烫地看进程归的眼底。
“程归!”陆渊的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微哑和不容置疑的笃定,穿透了喧嚣的蝉鸣,“闷在这儿画这些死板的静物有什么意思?跟我走吗?”
他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纹路清晰,沾着一点点赭石色的颜料。
那一刻的心跳,依旧震耳欲聋。门外刺眼的光线和蒸腾的热浪,仿佛真的是通往未知、自由与炽热可能的入口。而他,依旧是那个站在入口处,向她发出邀请的神祇。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群青颜料的冰凉触感,画笔在颤抖,如同她当时那颗快要跃出喉咙的心。
血液奔涌,带着近乎疼痛的悸动。那个“好”字,几乎就要再次脱口而出……
“为什么没有跟我走?”陆渊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明亮的眼神变得冰冷而失望,带着穿透灵魂的质问,“我离开后你又开始后悔今天没有和我走?”
他的身影在刺目的阳光中开始扭曲、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那伸出的手掌,沾着的赭石颜料如同干涸的血迹。
沈青瓷程归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巨大的酸楚和迟来了不知多少年的悔恨瞬间攫住了她。是啊,为何当年没有牵住那只手?可我若握紧,七年后的他依旧会不告而别吗?
眼前的景象骤然切换!刺目的阳光、喧嚣的蝉鸣、松节油的气息瞬间被冰冷的节能灯光、隔夜饭菜的沉闷气味和电视机无声闪烁的光怪陆离所取代。
狭窄的出租屋客厅。沙发里陷着一个穿着灰蓝色旧T恤的男人。领口松松垮垮,目光牢牢粘在手机屏幕上,手指机械滑动。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得那张虽无缺点却也难提优秀、略显棱角的面孔更加无趣和空洞。
蔚深。
他听见开门声,眼皮都没抬一下,含糊地咕哝:“回来了?为什么我让我来接你?”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任何关心。
沈青瓷僵在原地,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疲惫到灵魂出窍的深夜。胃里传来熟悉的、带着灼烧感的空虚和钝痛。她看着那个男人笨拙地递来印着卡通图案的马克杯,看着他那蒙着一层雾般空空的眼神,看着他袖口内侧那抹细微的、散发着淡淡杏仁味的粉末……
“喝点热水吧,看你累的。”蔚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完成任务般的敷衍。
第一面见到的他,和陆渊有几分相似便令我慌了神,可现在看去,只有对他的厌恶。好像我厌恶他已经很久了,还是我厌恶的只是没有陆渊的生活?我甚至连他为何要杀我都没有想过。。。
“你不是说过,不会让我离开你吗?”一个冰冷、怨毒、充满稚气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撕裂了这令人窒息的场景!
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出租屋的墙壁、沙发、电视机……一切都化作了砺石院那冰冷坚硬、布满污垢的黑石!浓烈刺鼻的硫磺味和血腥气瞬间淹没了所有!
在巨大废渣堆投下的浓重阴影里,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缓缓直起了背脊。他身上那件破旧如铁皮的短褂簌簌落下,露出下方新生的、流转着内敛玉色光泽的皮肤。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冰冷如玉石、却又带着焚尽一切恨意的幽火。
江浸月!已经是少年的他比起带上山时已经长高了很多,但还是比十四五岁的寻常男孩要矮要瘦一些。曾经与蔚深相似的怯弱神态已然不见,那倔强的嘴角和神情,突然,沈青瓷发现此时的他与十七岁的陆渊有几分神似。。。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不再是麻木或怯懦,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漠然与冰冷。他沾满黑灰和干涸血痂的手指,死死按在自己胸口,仿佛要将什么东西按进肋骨深处。
“活下去,阿月?”他嘶哑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嘲讽,每一个字都像在咀嚼着带血的玻璃渣,“沈青瓷……你给的生路,就是让我在这烂泥里……像只啃食毒物的怪物一样……腐烂得更慢一点吗?”
他一步步向前走来,新生的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流动着玉石的微光,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初生的、沉重的力量感,踏碎了脚下冰冷的碎石。
“看着我!”江浸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毁灭般的执拗,深陷眼窝中的幽火几乎要喷薄而出,“看着我是怎么爬出去的!用你赐予的这身……怪物的骨血!”
陆渊的失望质问,蔚深的冷漠虚伪,江浸月那带着血污与玉石光泽的冰冷恨意……三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撕扯着她灵魂的力量,如同三条来自不同深渊的锁链,狠狠缠绕上她的道基之种!心魔幻境的力量被这复杂纠葛的情绪滋养,瞬间暴涨!那枚在丹田中即将成型的法则真符剧烈震颤,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解!
“认命……背叛……虚伪……怪物……”无数充满恶意的低语在识海中回荡,汇聚成吞噬道心的洪流。
沈青瓷的道心在剧烈震荡!前世未能牵住的手,是悔;今生递来的毒水,是恨;亲手从地狱挖出却推入更残酷炼狱的孩子,那玉石般冰冷燃烧的恨火,更是将她钉在了道义与愧疚上!
长生?逍遥?在这层层叠叠的枷锁与孽债面前,何其苍白!
丹田剧痛!凝聚法则真符的进程几近停滞!金丹无望,道基将溃!
就在这万劫不复的边缘——
一幅画面,如同定海神针,猛地刺破重重心魔迷雾,清晰地浮现在她混乱的识海最深处!
天花板上,那块形状不规则的霉斑。在濒死的剧痛和猩红的血雾中,它诡异地扭曲、变形……化作了那个穿着洗旧白衬衫、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少年侧影!线条简洁而生动,带着近乎狂妄的洒脱笔触——是陆渊当年在速写本上信手涂鸦的、她的轮廓!
那不是陆渊本人!那是他眼中的她!是那个夏日午后,阳光、自由与无限可能的象征!是她自己曾经拥有、却最终遗失的……炽热灵魂!
“当年……为何不能在一起……”程归死前最后的悔恨,并非仅仅为了陆渊,更是为了那个……本可以活得光芒万丈的自己!
心魔幻境中,陆渊那失望质问的面容、蔚深那递来的温水、江浸月那燃烧恨火的冰冷玉石之躯……所有幻象猛地一滞!
沈青瓷的眼中,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明!那不是对某个具体之人的眷恋,而是对自身被压抑、被磨灭、最终死于“认命”的炽热本性的痛惜与不甘!
“我悔的,从来不是未能与谁相守!”她的声音在心魔幻境中响起,清冷如冰玉相击,带着斩断一切迷障的决绝,“我悔的,是亲手掐灭了那道……属于自己的光!”
“轰——!”
识海之中,仿佛有惊雷炸响!缠绕道基之种的三条心魔锁链,应声而断!
陆渊的身影在叹息中化作金色的光点消散;蔚深和那杯温水如同破碎的泡沫般湮灭;连江浸月那冰冷燃烧的身影,也微微晃动了一下,眼中玉石般的幽火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翻腾的血雾暂时吞没!
心魔劫的洪流被这骤然凝聚的意志强行劈开一道缝隙!
过去已逝,未来未定。。。
沈青瓷抓住这千钧一发的契机!所有对前世的怀念、对蔚深的恨意、对江浸月的愧疚与担忧……被她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强行压下!并非遗忘,而是将它们暂时封存于道心深处一个冰冷的角落。此刻,唯有向前!唯有长生!唯有掌控自身命运的力量,才能承载这一切,才能……去改变那炼狱中玉石之茧的命运!
“道在我心,不为尘缘所缚!长生路远,唯己身是舟!凝!”
一声清叱,如同九天凤鸣,响彻丹田!
那枚剧烈震颤、光芒黯淡的道基之种核心,那几乎溃散的法则真符,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青光!无数玄奥的风痕符文如同活了过来,疯狂旋转、凝聚、烙印!
“咔嚓——!”
一声清脆悦耳、仿佛玉器初成的天籁之音,自沈青瓷丹田深处响起,瞬间涤荡了整个静室,甚至穿透了听风小筑的禁制,引动外界一缕天风清啸!
风停,气凝。
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无瑕、流转着温润青碧色宝光的金丹,如同初升的朝阳,稳稳悬浮于她丹田气海中央!金丹表面,天然铭刻着玄奥繁复的风之云纹,散发着生生不息、圆融如意的磅礴道韵!
金丹境,成!
就在金丹彻底凝成、神念与天地法则产生玄妙共鸣的瞬间,沈青瓷的灵台一片空明澄澈,感知被放大到了极致。先前在秘典玄室中翻阅的那块暗褐色龟甲残片,其上零碎模糊的古篆字迹,如同被注入了全新的生命,在她突破后的强大神识下,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排列组合:
“万化不灭……上古禁忌战体……”
“纳天地万气……灵、煞、浊、元……乃至诸般劫力……皆可吞噬……化归己用……”
“躯为不灭洪炉……破而后立……九死蜕凡……”
“生机……磅礴……断肢……可续……脏腑……可生……近乎不死……”
“然……吞噬之力……凶暴……稍有不慎……灵智蒙尘……躯壳……化魔……”
“修炼……十死……无生……天妒……其成……故……传承……断绝……”
“大成……肉身……成圣……撼……寰宇……”
碎片化的信息洪流般涌入脑海,拼凑出一个惊世骇俗、也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万化不灭体!吞噬万物:灵气、浊气、能量、甚至伤害都可以强化己身!生命力顽强到近乎不死!大成可肉身成圣!但修炼过程凶险万分,十死无生!且因太过逆天,遭天妒忌,传承早已断绝!
沈青瓷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璀璨的金丹光华尚未完全敛去,瞳孔却因这骇人的信息而骤然收缩!
吞噬万物……近乎不死……肉身成圣……十死无生……天妒断绝!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砺石院矿坑深处,江浸月吞噬狂暴地火浊气、在濒死中重塑躯壳的恐怖景象!他身上那新生的、流转着玉石光泽的皮肤!那冰冷坚硬、蕴含着非人力量的眼神!
原来如此!那《九死蜕凡经》根本不是什么上古炼体残篇,而是开启这禁忌战体的残缺钥匙!阿月……他竟然在无意中,踏上了一条比砺石院本身更加凶险万倍、被天道所不容的绝路!
惊骇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刚刚稳固的金丹!这惊骇并非源于对力量的恐惧,而是源于对这力量背后那“十死无生”的恐怖代价,以及对那个在污浊血泥中挣扎的孩子未来的深切忧惧!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再次重重碾过右臂那道淡粉色的疤痕,这道疤痕已淡的几乎看不见。这一次,触感冰凉。
陆渊、蔚深、江浸月……三张面容在她突破后的灵台中一闪而过。那几分难以言喻的相似感,如同命运的嘲弄,在此刻显得如此刺眼。蔚深的侧脸轮廓与江浸月畏缩时的神态隐隐重叠;而蔚深那平庸无奇的眉眼深处,竟又诡异地残留着一丝陆渊年少时阳光不羁的影子……这层层叠叠的相似,是巧合?还是某种她尚未能窥破的因果纠缠?
念头刚起,便被更沉重的现实压下。此刻,她无暇深究这面容的谜题。
金丹已成,长生路上踏出坚实一步。然而,道心深处那冰冷的角落,属于砺石院的那份沉重,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因这“万化不灭体”的真相,变得更加冰冷、更加尖锐。
茧已成。茧中物,是浴火重生的希望?还是……吞噬一切的魔胎?
沈青瓷缓缓起身,金丹修士的威压自然流露,却又被她强行收敛于无形。她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的木窗。山风带着清冽的草木气息涌入,吹动她青色的道袍。目光穿透层叠的流云与山峦,再次投向主峰之下那片被巨大阴影和终年浊气笼罩的区域。
砺石院的方向,依旧死寂沉沉。但她知道,在那片死寂之下,一枚以痛苦和恨意为薪柴、以禁忌战体为炉灶的玉之茧,正在悄然孕育着无人能预知的未来。
而她,刚刚踏上金丹大道的栖霞天骄,与那深埋地底的血玉之茧之间,那斩不断、理还乱的尘缘,又将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