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不寐》须弥谛

9、chapter 9.春生

　　等待批复的日子里，萧俨和任琳常常走在一起，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这也让萧俨心中升腾起前所未有的安心感。某次体育课解散后，俩人沿着跑道外侧灌木丛走着，萧俨忽然问了任琳一个问题：
　　“你平时会，经常，就是，嗯，后悔以前做的错事吗？”
　　任琳抬头微微思考了一会，随即转过身来，轻拍着萧俨的肩膀说道：
　　“为什么要后悔？想想看啊，假设说你能回到那个时候，你看见她自己一个人，站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她看到你向她走过去，还以为救星来了呢，结果你一开口，就是数落她犯下的种种，你自以为非常严重的错误，你问她，知道错了吗？这不是欺负是什么？这和指责她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你现在的痛苦是从以前的你那里继承来的，明明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的你，都是受害者，你只是年龄和身体比以前成长了，不是创伤痊愈了，你后悔是因为那件事让你感到痛苦，所以重点不在于去后悔或者修正以前，你总想要去掌控命运的轨迹，但却忘记了让生命本身参与进来，”
　　稍作停顿后她继续，
　　“我问你，你决定你的身心完完全全的属于你自己吗？”
　　原来是这样，难怪，萧俨想，任琳她总是这样豁达开朗，能把事情看清楚……又忍不住想到自己，倒也不能算顾影自怜，只是难过自己的一腔孤勇或是优柔寡断总是出现的不合时宜，拉自己进入深渊的，不放自己离开的，不断折磨自己的，从来没有别人。想到这里，她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回答道：
　　“嗯，我决定我的身心完完全全的属于我自己，我允许生命本身参与进我。”
　　午休前，班主任宣布了给她俩换位的结果：坐在第一排靠近讲台的位置，之后再前后左右轮换。于是趁着二十多分钟的空隙，两人自行调换了位置。拿东西时，萧俨几次经过宋荨度身边，但她没抬头，只专注于自己面前的试卷。老师走后周围人开始逐渐烦躁起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似银针般扎进萧俨的太阳穴，细细的痛牵扯着神经，几乎快要溃烂掉。
　　她转头扫视学生们脸上的表情，可是每个人的眼睛都是那么的呆讷，看向她的眼神除了惯有的不屑与轻蔑，还掺杂些对于未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恐惧。他们害怕，害怕一个曾经被定义为坏孩子的人，担心自己也会沾染上她的不良，因此衍生出来比害怕要更恶的东西，他们开始轻视她，在背后咀嚼她，生怕她挣扎着爬起来拉他们一同下地狱，他们不屑去了解事情的真相，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在日常繁重枯燥的学习生活中的消遣，一个可以供于把玩蹂躏的玩意儿，言语的伤害从不比殴打轻，累计的沉默也早已覆盖住呐喊声。
　　但任琳的人缘很好，或许是她本身就擅长交际，在与她的交流中也不难看出她在这方面简直可以说是游刃有余。因为班主任是语文老师，所以给他们立下了一个要求：每天晚自习前的那十五分钟，都要有人上台演讲，演讲内容无要求，主要目的就是加强学生的积累，按学号来，每天一个，而今天恰好轮到了任琳。
　　萧俨看着任琳从包里拿出准备已久的演讲稿，她站在讲台前，无需扩音器，她的声音本身已足够洪量，在演讲的前半段，任琳讲了些小故事，都具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双子星”，无论体坛、文坛、艺术界还是政界，她举了各式各样的例子，末尾归结到大家身上，明确点出了班上谁和谁关系好，最后的最后，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其实接触以后会发现，萧俨是个足够明朗，并且十分温柔的人，不像传言，我还挺喜欢她的。”
　　她的音量不大不小，却掷地有声，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了她的态度。萧俨不知道班上的学生们此刻是何种神情，她只清晰看到了任琳脸上的骄傲与神气。
　　也多亏了任琳这一番话，让萧俨原本寸步难行的人际关系逐渐好转起来，只是宋荨度，仍旧是以前那副样子。萧俨很想问问她，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但事实是，自从关系恶化，她连和她对视的勇气都消失殆尽。宋荨度就坐在自己斜后方，交作业、传试卷等等好多事情都是无法略过对方的，但就是很奇怪，好像没有交集了。
　　任琳清楚两人之间有着不清不楚的误会或是过节，她想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趁萧俨不在，她主动叫住了宋荨度，将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她，宋荨度接过去但仍是一言不发，任琳也没想多说什么，就坐回自己的位置等着萧俨回来。她的眼睛朝走廊望去，却不想，看到了一位意料之外。
　　门外男孩正倚着走廊的栏杆和人说笑，任琳不久前才注意到他，就在隔壁班，长相很清爽，皮肤也白净，要说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清透的嗓音。如今在外面站着，任琳没办法看清他的整个身体，因为他不时转头，任琳满眼都是他那柔顺的头发，她注意到他很喜欢穿白色帆布鞋，高帮，身高目视，大约有178？还不错呢，任琳心想，他的头身比真不错，穿校服也很好看。
　　不过，他叫什么名字呢？
　　她决定在小说里临时加一个人物，当做主角的偶然邂逅，她想，如果，日后两人熟络了，她一定要问问他，想不想做自己书里男主角的原型。
　　“杜沛！你的……上午你落在操场上了……”
　　‘诶？刚刚，那是他的名字吗？du……pei……吗？哈哈，没想到呢，居然这么轻易就得知了你的名字，这个课间真是来的正好，秋天不愧是我最喜欢的季节。’任琳还在思考究竟是哪两个字，没注意到萧俨早已从外面回来坐回了座位，萧俨收拾着课桌，意识到任琳在走神赶忙提醒她下节课要准备好的东西，尤其是，下节课是她最讨厌的化学课。
　　“啊？不是吧，怎么又到李伍信的课了，真是烦透他了……”
　　任琳嘴里嘟囔着，门外男孩一眼就瞟到了垂头丧气的她，直到打铃，他才起身回到教室，他知道女孩刚才一直在看他，而他其实也早就想和她认识了，奈何一直没有机会，多亏了落下的东西。他想，这次她应该清楚听到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吧。
　　放学后萧俨和任琳两人一同走出教学楼，任琳的母亲，彭影女士总是放心不下女儿，于是将车停在校北门的位置等待，距离和走到正门相比缩短了不少。任琳不止一次邀请过萧俨和她一起，正好捎她回家，但萧俨每次都拒绝了，第一次的时候任琳以为是两人关系不够熟络所以拒绝，但随着两人越来越亲近她才发现，放学后自己一个人走回家是萧俨的乐趣，或者说，这是少有的个人独处时间，这一路上能尽情放空白天学习的疲惫，一个人也会很自在放松，但两个人的话，哪怕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在经过一天的学习后也难免会露出疲累的神色，也许是因为这一点，任琳想，于是她欣然接受了被萧俨多次拒绝的结果。
　　今日份猫猫日记：再次拒绝了任琳，我并不是不喜欢和她待在一起，只是，我很怕尴尬……我担心回答不好对方抛出的问题，我没什么好展示给她看的，至少就现在来说，我还没学会如何正确或者说更好的自洽……荨度还是没有找我说话，换位后离她远了又近了，她对我好像没有很大的好奇，从来也不问我，关于我的以前也好，或者什么其他的，她好像从来没表现过对我有很重的探索欲，和任琳完全不一样，这样想的话，我和荨度真的算是朋友吗？也许一直以来是我对她的依赖太重，所以她厌烦了，果然还是该找个机会和她说清楚还有道歉，对不起啊荨度，我们之间，我又搞砸了。

作者有话说

　　其实根本几个真正意义上的反派……[托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