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故事集》愤怒小鸡

2、出租屋

　　1
　　新的出租屋，虽然是一间并不新的房子，没办法，胜在便宜，房东直租。
　　这是以前的工厂宿舍，厂子早就倒闭了，但房子留了下来，装修完全就是上世纪的风格，灰扑扑的砖墙，漆黑的楼道，潮闷的味道，一进去，就是阴森森的感觉，而且我这层楼就我一个人住，或者可能整栋楼都没几个人了。
　　但就这点租金，算了吧，别挑了。
　　家具倒都是老式的木质家具，看出来起码用了十几年，厨房的橱柜都有些褪色了，床坐上去时也会咯吱咯吱响。
　　有的用就不错了，我也没那么多钱买新家具。
　　我叫张扬，这是我离开家的第二年，这回我来到了一个新的城市。

　　2
　　房东多打量了我一会儿，他一笑就露出黑黄的牙齿，附带着一股常年吸烟形成的恶臭口气。
　　“小伙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仍然打量着房子：“还没找着活儿呢，再看看吧”
　　“哦，那你家是哪的啊？”
　　我随意编了个地名。
　　“那还不是很远，怎么想着来这儿呢？家里人不反对吗？”
　　“没了，家里没人了。”
　　这是实话，房东听了沉默了，像是有点唏嘘，我猜出他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吧，我手上还有钱，欠不了房租的，我把老家房子卖了走的。”
　　房东松了口气，又嘱咐了我两句，接着就走了。
　　我带着不多的行李搬了进来，三伏天，这里却凉快得我连外套都不敢脱。

　　3
　　房子好像闹鬼。
　　在我第三次发现早上醒来客厅的灯是亮的，厨房橱柜门第四次自己打开了，水龙头又一次地往外吐着细细的水流时，我差不多确认了。
　　我走进厨房，把柜门关上，又拧紧水龙头，靠着墙盯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想什么呢，说了一句：“别开灯放水了，有电费水费，我没多少钱。”
　　第二天晚上果然没有再开灯放水了，只是我的卧室门和橱柜门都被打开了。
　　好吧，别开我大门就好。
　　其实我没有工作，我现在主要干陪玩和代练。
　　我的游戏技术还是不错的，声音也还行，态度也放得比较软，我的单还是挺多的，每天也能挣个二百来块。
　　这天晚上，我在卧室躺着，还在一边专注游戏一边儿哄着老板：“姐姐，蓝buff要刷了，我给你打吧。”
　　老板笑了笑：“好，等我一下，马上过来。”
　　咚！！
　　几乎是一声巨响，把我整个人都吓得一惊，连手机里的老板都听见了。
　　“什么声音？你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我望了眼紧闭的房门，舒了口气：“啊，不好意思姐姐，我把东西放桌子边缘不小心掉下去了，没事不用管，来，这个蓝我要打好了。”
　　她点了我一百的单，这才刚开始两把，为了钱，我决定先暂且不管。
　　打完这一把之后，我安抚一句老板：“姐姐稍等一下，我去上个厕所。”
　　接着我闭了麦，打开了房门，客厅漆黑一片，我却看见两颗亮闪闪发着绿光的圆点。

　　4
　　茶几的一条腿坏了，整个桌面塌陷，所以发出了巨响。
　　当我硬着头皮去把灯打开时，看见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只黑猫。
　　猫的夜视能力是很强的吧？但我开了灯，这只猫也没有跑，它只是摇着尾巴，泛着绿色的眼睛看着我。
　　它从哪儿进来的？
　　我走到这只猫面前，它竟然不慌不忙也不躲，只是眼睛依然望着我。
　　我拉开窗帘一看，窗户开了一道缝，它大概是从这里钻进来的。
　　“出去。”
　　我指着窗户对这只猫说，说完我就后悔了，猫又听不懂人话。果然，它竟然还坐了下来，看着我晃着尾巴。
　　我只好弯腰把它抱起来，从窗缝里把它推了出去，再把窗户关严实了。
　　黑猫还在窗外望着我，我竟觉得它有点瘆得慌，我也没有养猫的打算，我把我自己养活都费劲了，我把窗帘拉上，阻断了它的目光，看着坏了的茶几，叹了口气，决定今晚客厅就不关灯了。

　　5
　　这单结束以后已经是后半夜了，倒是神奇，今天晚上什么事都没发生，跟老板互道完晚安，我躺床上缓了一会儿，做陪玩真是个耗神的活儿。
　　我又坐起来，准备去洗把脸整点夜宵。
　　喵——
　　很轻又很短的一声猫叫。
　　我定了定，下床走到窗前，一拉窗帘，还是那只黑猫。
　　它伸出两只前爪扒拉窗户，两只绿眼睛死死盯着我。
　　“滚！”
　　我瞪着它，甚至指着它说了句，我想我应当是凶神恶煞的，但是它没有任何反应，还在扒窗。
　　我又把窗帘拉上了，该死的猫，我不喜欢猫！！

　　6
　　我好像被这猫盯上了。
　　我把所有它可能钻的缝隙都关上了，但是当我那天出门准备去买点存粮时，它蹲在了我的门口。
　　我本来还想告诉自己这是巧合，但是这只猫的态度很明显告诉我，它是冲着我来的。
　　如果是别人，可能就把它留下了吧？可是我总觉得这猫，甚至比屋子里还阴森，所以我用脚蹬地吓唬它，想让它离开，可是它就直愣愣坐在那，一点反应都没有。
　　它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脊背发麻。
　　我狠下心，上去踢了它一脚：“滚！！”
　　猫终于动了，它往后跳开几米，盯着我，接着轻巧地跳上粗糙阳台石面，离开了。

　　7
　　我没有跟房东说茶几坏了的事情，因为我舍不得押金。
　　所以我试着自己修了一下。
　　我发现是茶几腿有些歪了，像是被击打过的样子。
　　我托着台面，扶着腿支撑着，然后对这条腿进行了固定。至少看上去没有问题了，只要退房的时候没问题，拿着押金我就跑了，后面再坏也和我无关了。
　　因为摸了台面和桌腿的接触面，我感觉手上粘黏的，鬼使神差般，我闻了闻手指，差点干呕出来。
　　好熟悉恶心的味道。

　　8
　　猫又来了几次，每次出现的时候都是它闪着绿光的眼睛先照了过来，而每次我都吓唬它把它撵跑了。
　　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找了本破烂的本子往它身上打，它落荒而逃，这次很久没有出现了。
　　但是它走了以后，屋子里的东西又不平静了。
　　有时候晚上我在客厅呆着，电灯会疯狂闪烁。
　　在卧室睡觉的时候，会突兀出现一道很大声的哗哗的水流声，接着又消失了。
　　某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无比大声撞击声将我惊醒，等我醒来时，卧室门大开，接着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它自己又缓缓关上了。
　　都不得安宁。
　　猫也是，房子也是，我也是。

　　9
　　房东主动联系我了。
　　他问我住得怎么样，当我回还好的时候，他就没再回复了。
　　我有猜他是不是知道茶几的问题，想来试探我是不是损坏了家具？我就知道没多少好人，几百块的押金都想贪。
　　晚上他又打电话来了，但是我在打游戏，所以把电话摁掉了。
　　隔天再问时，他说打错了。
　　他打电话来的时候，之前最多是开我卧室门，这回我衣柜门又被开开关关了，灯也闪烁了几下，不过没持续太久。

　　10
　　好像不止一个。
　　我开始观察，让灯闪烁的是一个，喜欢开关门的是一个，还有个喜欢开水龙头，我不让它开厨房的，后面它去开洗手间的了，甚至会在我洗漱的时候开花洒。
　　我一直以为……就一个。
　　啪——
　　灯黑了。
　　啪——
　　又亮了。
　　门也不动了。
　　屋子安静下来。
　　黑猫坐在窗口，幽幽地看着我。

　　11
　　我把猫放进来了，因为我的睡眠已经受影响了。
　　这个月我甚至收到一起投诉，老板说我c不起来，态度还有问题。我知道，但没办法。有时候太吵了，我睡不着，打游戏的时候犯困，眼皮都在打架，管理员说了我一顿。
　　我其实真的不喜欢猫，我让它在客厅活动，但坚决不能进我房间。
　　我没有养过猫，所以只是给它买了几根火腿肠，剪碎了放在碗里给它吃。
　　它闻了几下，没有动，在我感到奇怪地想将碗拿回来时，它咬了我。
　　破皮出血了。
　　气得我忍不住打了它的屁股，它跑开了，我连忙进卫生间，用水冲洗又用肥皂狠狠洗了好几遍。
　　该死的猫，我没有钱打疫苗啊…算了，死了也没事。
　　我出了卫生间，它就坐在卫生间门口两步远，紧紧望着我。

　　12
　　房子变得安静了，再也没有出现任何怪事，我却感觉到心神不宁。
　　我开始做梦。
　　这些梦各不相同，梦的人也不一样，但都发生了一件同样的事情，就是我杀人了。
　　我把一个女的拖进卫生间，把她死死按到装满水的塑料桶里，塑料桶是红色的，她挣扎的时候掰碎了水桶边缘。
　　我从背后将一个男的踹倒，他想爬起来跑进卧室关门，我伸手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往外拽，然后用力地关门夹他的头，冲击之大甚至将门都磕出一道浅浅的印子，他倒下了，接着我用锤子敲碎了他的脑袋。
　　我关掉了屋外的电闸，躲在楼梯间，等屋里的男人疑惑地出来看电表时，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他踹倒，他重重地摔进屋里，我进去将门关上。
　　他爬起来抓住什么东西往我身上扔，我拿手挡住了，他想跑，我再次将他踹倒，揪起他的衣服摁着他的头磕向了茶几桌面的尖角，血液飙了出来。
　　我喘着粗气将人拖进了卫生间，我闻到了某种气味，我使劲抬眼往卫生间的镜子看了一眼。

　　13
　　白天。
　　开门准备出去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卧室门，在我脖子高的位置确实有一个浅浅的磕碰的痕迹。
　　刷牙的时候我在卫生间看了一圈，接着我想到了什么，叼着牙刷，打开大门，走廊阳台有一排绿植，用泡沫箱子和深色的塑料盆装着，最角落是一个已经有些褪色的，桶壁边缘明显破碎的红色塑料桶。
　　我又关上门，黑猫在沙发上看着我，我给它买了猫粮，它吃了，但不多，好像也不喜欢。
　　猫这玩意，我知道一点儿，养叼了就爱挑食。
　　我妈这么说的。

　　14
　　我坐在沙发上，朝猫勾了勾手指，它果然慢条斯理地过来了，爬上我的膝盖。
　　我想摸它，它却一直盯着我的手，我试探着摸它的脸，它果然又想咬我。
　　我笑了声，躲开它的啃咬。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嗯？”
　　“喵呜。”
　　它放下尾巴，整只猫趴在我的腿上，尾巴贴着自己的身体。
　　我吐了口气，看着斑驳的天花板，我还以为，哈，我以为呢。

　　15
　　雨夜。
　　停电了。
　　停电之前，猫就已经开启了棘背龙形态，对着什么地方呜呜呜地警告着，大概是因为灯又开始疯狂地明灭，卧室门也开合着，厨房和洗手间的水龙头大大地往外吐着水
　　没多久，灯彻底灭了，其他的所有动静也停下了，门关上了，水龙头也是。
　　空气安静了很久很久。
　　忽然，房门被拧开了。
　　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进来了，有了雨声的掩护，他关门的声音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他的步伐没有任何声音，一点一点挪动着，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卧室门口。
　　卧室门也被拧开了，敞开的窗帘透出转瞬的亮眼的电光，照亮床上安静的鼓包。
　　他轻而缓地走上去，像是稳重，又像是惋惜，这一次的狩猎如此平静地结束。
　　他抬起了手，电光穿透他，在墙上映下一个人影，因为转瞬即逝，他没有注意到身后蠕动的身影。
　　他下了刀，而我挥舞着榔头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啊！！”
　　“轰——”
　　你看，雨夜，多么适合做这种事的时候，于你，于我，连惨叫都无法传出去。
　　我摸到了他粗胖的手指，从他抽搐的指尖夺下了那把尖刀。
　　我拖着他肥胖的身躯，扔到铺好蛇皮袋的地面上，他捂着汩汩流血的后脑，我把刀插入了他粗胖的脖颈，深深地插入，刀刃几乎全部没入进去。
　　我没有把刀拔出来，我有经验，血会喷出来，喷溅到墙上，很难处理，我妈就是这样，她的血溅到床上的时候，她养的那只猫在窗口看着我。
　　我从床上扒下来一条宽大的毛巾，包裹住他的整个脖子，他张着的嘴巴吐出来的臭气让我作呕，但我依然包住了，然后将刀拔了出来。
　　毛巾顿时湿透了，大概是动脉飙出来的血吧，我又紧着把床上堆了好几天的毛巾都掏出来，包住他抽搐的身体，防止鲜血流得到处都是。
　　房东是个嗜血成性的杀人狂魔。
　　但我不能报警。
　　因为我也是。
　　那只猫过来了，我感觉到它的绿眼睛先看了我，再看向地上逐渐失温的尸体。
　　我将沾满鲜血的手伸到它面前，它一点一点舔舐干净我手上的血液。
　　我笑了，太聪明了，不愧是老道的杀人犯。
　　“嘿，这家伙块头可大了，你一个人吃不了，去多找几个，知道吗，嗯？”
　　猫坐了下来，我看见它闭上了绿光眼睛，又睁开来。

　　16
　　我没猜错，扒开门口那些绿植的泥土，里面装的全是白骨。
　　这样普通的黑泥，埋藏了多少骇人的罪恶。
　　我买了几把剔骨刀和电钻，我将房东拖到卫生间，防止肢解时血液喷溅，我把他几处动脉隔开，足足放了好几盆血。
　　黑猫静静地守候在一旁，我将碎肉割下来给它，它这次再也没有挑食，全吃下了。
　　但是他太胖了，我感觉能喂饱一个屋子的猫，所以我只能像杀猪一样分出肉，内脏，剁碎，装袋，放进冰箱，每天到楼下去喂猫喂狗。
　　但是骨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些花盆里都装满了，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知道该把多出来的装在哪。
　　将近费了我一个多星期的功夫，我终于把房东处理得只剩下骨架。
　　现场我清理得很仔细，好在当时溅出的血液并不多，染上血的毛巾和衣物待干燥后尽数烧毁，也幸好这一层楼都没有人。
　　如果当初我知道这样处理尸体的办法，我就不会只是把我妈和她男朋友埋到山上然后匆匆逃离了。
　　我还是个新手不是么？
　　黑猫温顺地坐在我身边，用它的脑袋蹭着我。
　　我笑了，它咬我，是因为把我当作未来的口粮，它蹭我，是因为我给它提供了口粮，这种畜生，分不清是非，它只想填饱肚子罢了。
　　但我似乎没有立场骂它，毕竟我和畜生一样跟自己的母亲交|媾。
　　我以为她离不开我，可当她找到新男友时，她对我的憎恶与日俱增，已经到了需要杀掉我，抹杀掉她不堪的过去的程度，我想活命，我只能杀了她。
　　我原以为这屋子所有的不对劲都是她在冲我发泄着不满。
　　好吧，不是。
　　我摸着猫的脑袋。
　　“跟我一起走吧，去新的地方，反正你我都一样。”
　　我们都沾满了血。
　　我叫张扬，我马上又要离开这里，去新的城市潜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