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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断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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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雅没再主动找过我。
走廊里遇见时,她会刻意别过脸,和别的女生说笑,声音大得像在刻意炫耀。有次我去水房打水,听见她在隔间里跟人讲:“沈栀夏就是太装了,天天摆出一副全世界都欠她的样子,谁受得了?”
“那李梓晨以前怎么跟她谈那么久?”另一个声音问。
“谁知道呢,可能是看她可怜吧。”张雅的声音带着点轻慢,“说真的,她那点破事谁不知道?家里重男轻女,初中被人欺负,现在还总自残……我看就是想博同情。”
水流哗哗地响,我握着水杯的手却在发抖,指节泛白。
原来她是这么看我的。那些我掏心窝子说的话,那些深夜里抱着她哭的时刻,在她眼里,都成了“装”和“博同情”。
我推开水房的门,隔间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张雅从里面出来,看到我,脸色白了白,随即又扬起下巴,像只斗胜的公鸡。
“你都听到了?”她语气硬邦邦的,没半点愧疚。
“听到了。”我看着她,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张雅,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四年。”她别过脸,声音有点发虚。
“四年,”我笑了笑,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我把你当唯一的朋友,什么都告诉你。我以为你懂我有多难,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又没说错!”她梗着脖子,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你不就是觉得自己委屈吗?谁不委屈?我爸妈还总拿我跟邻居家孩子比呢!你自残给谁看?李梓晨吗?还是想让所有人都围着你转?”
“我没有!”我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心脏的疼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只是……只是太疼了!我没人说,只能跟你说,你怎么能……”
“我怎么不能?”她打断我,眼神冷得像冰,“沈栀夏,你总把自己说得那么惨,你有没有想过别人?我听你说那些事,听得都烦了!你以为我愿意当你的情绪垃圾桶吗?”
水房的瓷砖很凉,我扶着墙壁,才没让自己晃倒。原来这四年的友情,在她眼里,只是“情绪垃圾桶”。
“好。”我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既然你这么烦,那以后就不用听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绝交吧。”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张雅,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你嘴里那个‘装可怜’的沈栀夏,我们两不相欠。”
她愣住了,大概没料到我会说得这么决绝,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被倔强取代:“绝交就绝交!谁稀罕!”
说完,她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发出噔噔的响,像在敲碎什么东西。
我站在原地,直到那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慢慢蹲下身,抱着膝盖哭了起来。水声哗哗地响,像在为这段死掉的友情,奏一首哀乐。
那天的晚自习,我没去。
躲在画室里,看着墙上那幅没画完的背影画,眼泪掉在画布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我拿起刮刀,一下下把那两个背影刮掉,颜料混着眼泪,糊成一团难看的色彩。
“别刮了。”一个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我抬头,看见郑翊明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两袋面包。“班主任说你没去晚自习,让我来看看。”
他走进来,看到画布上的狼藉,又看了看我通红的眼睛,没多问,只是把面包放在桌上:“先吃点东西。”
我没动,只是盯着那团颜料发呆。
他在我旁边坐下,拿起一支画笔,蘸了点白色颜料,在那团狼藉上慢慢涂着。“画坏了可以重画,没必要刮掉。”
“刮掉才干净。”我声音哑得像破锣。
“干净了,也空了。”他笑了笑,白色颜料在画布上晕开,像落了场雪,“留着吧,至少证明画过。”
我看着他画画,看着那团狼藉慢慢变成一片雪地,雪地里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影,背着画板,孤零零的,却挺直了背。
“像不像你?”他问。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看,”他放下画笔,“就算只剩一个人,也能站得很直。”
面包的香气飘过来,是我爱吃的奶油味。我拿起一袋,咬了一口,甜得发腻,却还是咽了下去。
“谢谢你。”
“不客气。”他看着我,“刚才在水房,我都听到了。”
我握着面包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不是你的错。”他顿了顿,语气很认真,“真正的朋友,不会拿你的伤口当笑话。”
这句话像道暖流,慢慢淌过心里那片冰封的湖。我看着他干净的眼睛,忽然觉得没那么难过了。
至少,还有人知道“不是我的错”。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郑翊明送我到巷口。路灯亮着,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明天……要是不想一个人,我可以陪你去食堂吃饭。”
我看着他,眼里的光在夜色里很亮。“好。”
回到家,我把所有和张雅有关的东西都找了出来——她送我的书签,我们一起攒的星星瓶,初中时交换的日记。我把这些东西装进盒子,放在了书柜最顶层,像封存一段死掉的记忆。
躺在床上,心脏又开始疼,却没那么难熬了。我摸出手机,看着郑翊明发来的消息:“早点睡,明天见。”
我回了个“嗯”,然后抱着手机,慢慢闭上了眼睛。
也许友情和爱情一样,都有保质期。
过期了,就该扔掉。
虽然会疼,会空,但至少,不用再被烂掉的东西硌着了。
窗外的月光落在书桌上,照亮了那幅被刮坏又重画的画。雪地里的小人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我知道,以后的路,大概要一个人走了。
但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