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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燃尽的250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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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湿冷,淅淅沥沥打在窗玻璃上,像谁在低声哭。我坐在教室里,看着面前摊开的物理试卷,上面的公式扭曲成一团乱麻,怎么也看不进去。
桌洞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李梓晨发来的消息:“楼下等你,给你带了热奶茶。”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悬在屏幕上,最终还是按灭了手机。
已经是第几天了?从上次在走廊甩开他的手开始,他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楼下,风雨无阻。有时是奶茶,有时是暖手宝,有时只是站在梧桐树下,看着我们班的窗户,像尊沉默的雕像。
同桌用笔戳了戳我:“他又来了,你真不去看看?”
“不去。”我低下头,假装整理试卷,声音却有点发紧。
“其实吧,”同桌叹了口气,“他最近真挺不一样的。上次我看到他在办公室,跟班主任打听治心脏的药,说怕你又不舒服……”
“那又怎么样?”我打断她,笔尖在试卷上划出一道深痕,“他以前对我不好的时候,也是真的。”
就像那道痕,划下去了,就再也抹不掉。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雨还没停。我收拾好书包,故意磨蹭到最后一个走,想等他离开。可走到教学楼门口,还是看见他站在雨里,手里撑着把黑色的伞,怀里抱着个保温桶,校服外套的肩膀已经被雨水打湿。
看到我,他眼睛亮了一下,快步走过来,把保温桶递过来:“我妈煮的姜汤,驱寒的,你趁热喝。”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下来,落在保温桶的盖子上,发出嗒嗒的声。他的睫毛很长,被雨水打湿后更显浓密,眼神里的期待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李梓晨,”我后退一步,避开他递来的手,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我们已经结束了。”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保温桶在手里晃了晃,姜汤的热气从缝隙里冒出来,模糊了他的眉眼。“栀夏,你……”
“从去年十月末到今天,”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数,“一共是250天。这些日子,就当我送你的了。”
250天。
我记得第一次牵手时他手心的汗,记得第一次争吵后他塞给我的奶糖,记得雪夜里他在楼下等我的背影,也记得他说“谁稀罕”时的冷漠,记得他和苏晓晓站在一起的刺眼,记得他吼我“敏感”“瞎想”时的不耐烦。
这些日子像场盛大的烟火,亮过,也灭了。
“送我?”他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自嘲,还有不易察觉的哽咽,“沈栀夏,我们的感情,在你眼里就只是……可以送人的东西?”
“不然呢?”我看着他,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留着吗?留着反复想起你是怎么对我的?留着夜里疼得睡不着觉?李梓晨,我真的累了。”
累得不想再猜他的心思,累得不想再在希望和失望里反复拉扯,累得只想安安静静地,哪怕一个人,也想喘口气。
“我改了,栀夏,我真的改了!”他上前一步,想抓住我的手,却在看到我后退的动作时停住了,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我知道以前是我混蛋,是我不懂珍惜,是我把你的真心当儿戏……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给你看,好不好?”
“证明什么?”我笑了,眼泪混着雨水掉下来,“证明你还会跟别的女生搞暧昧?证明你还会拿我的伤口开玩笑?证明你还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说一句‘谁稀罕’?”
“不会了!我保证!”他的声音发颤,像在赌咒,“我已经跟所有女生都保持距离了,我把手机密码都改成了你的生日,我……”
“这些都没用了。”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李梓晨,信任这东西,就像摔碎的镜子,粘起来了,也全是裂痕。我看着那些裂痕,就会想起疼。”
就像现在看着他,想起的不是他此刻的狼狈和悔意,是他曾在火锅店不耐烦地说“我们才多大,谈什么永远”,是他在走廊里吼我“你能不能成熟点”,是他把我的不安当成“敏感”,把我的介意当成“瞎想”。
这些画面像针一样,扎在心里,拔不出来,也烂不掉。
他站在雨里,伞柄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他却像没察觉,只是死死盯着我,眼里的红血丝像爬满了蛛网。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再原谅我,对吗?”他的声音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
“是。”我吸了吸鼻子,擦掉脸上的雨水,“从你第一次跟林薇不清不楚的时候,从你拿我初中被霸凌的事开玩笑的时候,从你在我被家里人打的时候说我‘不成熟’的时候……李梓晨,失望是一点点攒起来的,不是突然就有的。”
就像沙漏里的沙,一粒一粒,积满了,就再也倒不回去了。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站在雨里,看着我。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他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像只被淋湿的困兽,明明很痛,却发不出声音。
周围偶尔有路过的学生,好奇地朝我们这边看,指指点点的声音被雨声模糊了,却还是像针一样扎在身上。
“我走了。”我转过身,不想再这样僵持下去。
“沈栀夏!”他突然叫住我,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250天……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了吗?”
我脚步顿住了,背对着他,肩膀忍不住发抖。
怎么会不在乎?
那些一起在画室偷偷画画的午后,那些在操场边分享一副耳机的黄昏,那些他把暖手宝塞进我书包的瞬间,那些他说“等你考上大学就娶你”的夜晚……这些都是真的,都曾是我黑暗日子里唯一的光。
可光灭了,就只剩黑暗了。
“在乎过。”我声音很轻,轻得像要被风吹走,“但现在,不在乎了。”
说完,我没再回头,一步步走进雨里。
雨水打湿了书包,也打湿了眼眶。背后的目光像有重量,压得我走不动路,可我还是咬着牙,一步步往前挪。
走到巷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李梓晨还站在原地,像尊被遗弃的雕像,黑色的伞躺在他脚边,雨水在他脚下积成了小小的水洼,映着他孤单的影子。
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可我知道,这次不能再回头了。
回到家时,浑身都湿透了。妈妈看到我,又开始骂:“死丫头,去哪疯了?一身湿淋淋的,想生病吗?”
我没理她,径直走进房间,反锁上门。
脱下湿透的校服,手腕上的伤疤在灯光下格外清晰。新的叠着旧的,像幅丑陋的地图。我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把里面所有和李梓晨有关的东西都拿了出来——那枚刻着“夏”字的戒指,他送的第一颗大白兔奶糖的糖纸,他写的那些歪歪扭扭的纸条,还有那张我们唯一的合照,是秋游时同学抓拍的,他在给我递水,我在笑。
我把这些东西装进一个纸箱里,走到楼下,扔进了垃圾桶。
垃圾桶里的积水混着雨水,很快淹没了那个纸箱。看着它一点点沉下去,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好像没那么疼了。
回到房间,我坐在书桌前,看着摊开的物理试卷。窗外的雨还在下,梧桐叶被打得噼啪响。
手机又震动了,还是李梓晨发来的消息,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我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然后按下了删除键,把他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250天。
像一场冗长的梦,终于醒了。
虽然醒来后,还是要面对糟糕的家庭,还是要忍受心脏的疼,还是要在深夜独自舔舐伤口。但至少,不用再因为某个人的一句话、一个动作,而忐忑不安、辗转反侧了。
我拿出郑翊明借我的物理笔记,翻开第一页。他的字迹很工整,重点部分用红笔标了出来,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写着“加油,你可以的”。
台灯的光落在笔记上,暖黄的,带着点温度。
我拿起笔,在空白处写下:“沈栀夏,加油。”
窗外的雨还在下,可我知道,总会停的。
而我,也该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