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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枯木长老那番关于“真心实意”和“大道不分阴阳”的惊世骇俗(对谢闻雪而言)之言,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谢闻雪混乱的识海里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茫然、恐慌、还有一丝被强行点破后的……隐秘羞耻,在他那张向来冰封的脸上交织变幻,精彩纷呈。

      “追……追回来?” 谢闻雪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脑子里嗡嗡作响。这个词太直白,太具象,让他瞬间联想到南宫净初那张清冷的脸,以及失忆时那双亮晶晶、追着他喊“闻雪”的眸子……一股陌生的热意不受控制地窜上耳根!

      枯木长老看着他那副仿佛被雷劈焦了、连魂儿都快要冒烟的样子,心中暗笑,面上却依旧一本正经,捋着胡子道:“自然!光杵在这儿纠结你那点小心思有用吗?拿出你练剑的劲头来!目标明确,一往无前!懂不懂?”

      谢闻雪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霜寒剑,冰凉的剑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瞬。目标明确……南宫净初。一往无前……求得原谅,然后……他甩甩头,强行把那“然后”后面更吓人的念头压下去。对!先求得原谅!这是基础!是前提!

      “那……具体该怎么做?” 谢闻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聚焦,眼神里透出一种近乎悲壮的认真。只要能哄好南宫净初,让他去拔枯木长老的胡子他都……咳,这个还是算了。

      枯木长老眼中精光一闪,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如同传授什么绝世秘籍:“宗门大比,就在三日后。”

      谢闻雪一愣。宗门大比?这跟道歉有什么关系?难道让他上台表演胸口碎大石给南宫净初看?

      “笨!” 枯木长老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宗门大比,弟子切磋,点到即止,对吧?但刀剑无眼,符箓难控,偶尔……咳咳,也会有那么一点点小意外,对吧?”

      谢闻雪更茫然了,冰魄灵力在周身不安地浮动。

      枯木长老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索性挑明:“我的意思是!到时候,你找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注意!是众目睽睽之下!替净初师侄挡下那么‘一点点’无关紧要、但看起来还挺唬人的攻击!比如一道失控的剑气啊,一枚角度刁钻的符箓啊……然后,顺势倒下!记住,是顺势倒下!别真把自己搞残了!倒下的瞬间,用你最大的诚意,最深情的眼神,看着他说——”

      枯木长老清了清嗓子,模仿着一种悲情英雄的腔调:“‘净初……你没事就好……别管我……’ 懂了吗?这叫英雄救美!以命相护!最能打动人心!尤其能击溃他那种外冷内热、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到时候,他看你为他‘重伤倒地’,再想起你之前的混账话,两相对比,愧疚、感动、心疼……那滋味一上来,铁石心肠也得化三分!等他把你扶起来,你再趁机抓住他的手,声泪俱下地忏悔道歉,把墓室里那句混账话翻来覆去骂自己一百遍!这事儿,就成了大半了!”

      枯木长老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感天动地的一幕。

      谢闻雪:“……”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枯木长老,那张俊美的冰山脸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底下名为“荒谬”和“你仿佛在逗我”的岩浆。英雄救美?顺势倒下?声泪俱下?抓住他的手??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谢闻雪,冰魄剑修,需要靠假摔博同情?!】

      【还声泪俱下?!抓住他的手?!我宁愿再去单挑一次守墓傀儡!】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和被戏弄的愤怒涌上心头,冰魄灵力“轰”地一下失控爆发,将周围地面瞬间冻结!寒气逼人!

      “长老!” 谢闻雪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您、觉、得、这、可、行、吗?!” 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

      枯木长老被他骤然爆发的寒气冻得一哆嗦,看着谢闻雪那副“你敢说可行我就敢拔剑”的表情,知道这馊主意彻底触了逆鳞。老狐狸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沉痛表情:“唉,朽木!朽木啊!老夫一番苦心,竟被视作儿戏!罢了罢了,既然你不屑用此等‘旁门左道’,那就拿出你冰魄剑修的‘真心实意’吧!用你的行动,去融化那万载寒冰!老夫拭目以待!” 说完,拂袖转身,脚下生风,溜得飞快,仿佛生怕谢闻雪真的拔剑砍他。

      山崖上,只剩下谢闻雪一人,对着枯木长老消失的方向,以及被自己冻成冰坨的地面,胸口剧烈起伏,冰蓝色的眸子里怒火与羞耻交织燃烧。

      【真心实意……行动……】

      【该死的!到底该怎么做?!】

      枯木长老的话虽然荒谬绝伦,但有一点却像根刺一样扎进了他心里——“让他看到你的痛!看到你的悔!看到你在乎他!” 假摔不行,声泪俱下他做不到,抓住南宫净初的手……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让他心跳失速、指尖发麻!

      他烦躁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山壁上,“轰隆”一声,冰屑四溅!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见到南宫净初!必须面对面!把一切都摊开来说!哪怕被符箓轰成渣,被眼神冻成冰雕,他也要说!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烧毁了他所有的犹豫和胆怯。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穿透重重山峦,死死锁定千机谷净竹轩的方向。

      今晚!就今晚!他要去敲门!他要去道歉!他要……

      夜幕再次降临,千机谷的紫竹林在月光下摇曳生姿,沙沙作响。

      净竹轩内,灯火如豆。南宫净初并未修炼,也未制符,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的竹榻上,手中捧着一卷古朴的阵图典籍,目光却有些飘忽。书案旁那个大竹篓里,这几天谢闻雪“进贡”来的各种奇珍异宝依旧安静地躺在废符纸上,如同无声的嘲讽。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每晚在竹林外徘徊的笨蛋剑修。但枯木长老白天在剑修院后山崖壁那边,声音洪亮、毫无遮掩的“指点”,尤其是关于“英雄救美”和“声泪俱下”的部分,如同长了翅膀,早就传遍了整个凌霄宗上层,自然也飘进了他的耳朵。

      【英雄救美?顺势倒下?】

      南宫净初嘴角抽了抽,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名为“无语”的情绪。

      【谢闻雪要是敢在大比上给我演这出戏……】

      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页,一缕微不可查的灵力波动逸散,将书页边缘无声地切割出一道整齐的裂痕。

      【我不介意让他假戏真做,躺够三个月。】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于往日那种鬼祟试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异常坚定地朝着净竹轩的大门走来!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每一步都踩在南宫净初的灵识感知上,清晰无比。

      来了。

      南宫净初眸光一凝,瞬间敛去所有情绪,恢复了冰封般的平静。他放下书卷,指尖微动,一层更加凝实、散发着凛冽寒意的隔绝禁制无声覆盖了整个轩室,连空气的流动都似乎被冻结了。他倒要看看,今晚这位冰魄剑修,又要上演什么新把戏。

      脚步声在竹门外停下。

      没有犹豫,没有试探。

      “叩、叩、叩。”

      三声清晰、沉稳、甚至带着点郑重其事的敲门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竹门内,南宫净初端坐如松,眼神淡漠地看着门的方向,没有丝毫回应的意思。那层冰冷的禁制如同无形的壁垒,将内外彻底隔绝。

      门外的人似乎预料到了这种无声的拒绝。短暂的沉默后,一个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穿透了竹门和禁制,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穿透力,直接传入轩内:

      “南宫净初,开门。”

      “我有话要说。”

      “很重要的话。”

      是谢闻雪。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暴躁和别扭,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能压垮人心的凝重。

      南宫净初指尖微微一顿,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他依旧沉默。重要的话?无非又是那些苍白无力的道歉罢了。

      门外的谢闻雪没有得到回应,似乎也并不意外。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深秋夜露的冰凉,仿佛在给自己鼓劲。他没有再敲门,也没有离开,而是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门外,隔着冰冷的禁制和竹门,对着里面那个他看不见、却早已刻入神魂的身影,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开口:

      “墓室里的话,是我混蛋!”

      “是我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是我被猪油蒙了心!被玄冥冰煞冻坏了脑子!”

      “我谢闻雪在此立誓,若有一字虚言,天打雷劈,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如同冰棱砸在青石板上,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狠厉和决绝!尤其是最后那个神魂俱灭的毒誓,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惊雷炸响!

      竹门内,南宫净初端坐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握着书卷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如此重的誓言……他疯了吗?!

      门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平复过于激烈的情绪。再开口时,那低沉的嗓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难以言喻的痛苦:

      “我知道……送那些东西很蠢。”

      “蠢透了。”

      “枯木老头骂得对,我是在侮辱你。”

      “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那么痛……不那么恨我……”

      声音里的痛苦和茫然是如此真切,穿透了冰冷的禁制,像无形的针,轻轻扎在南宫净初坚硬的心防上。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 谢闻雪的声音哽了一下,仿佛接下来的话重若千钧,需要耗尽他全部的勇气,“我很后悔……后悔得……恨不得把舌头割下来给你赔罪!”

      “看到你蜷在那里……看到你袖口的伤……听到我自己的混账话……”

      “我……”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嘶哑和炽热:

      “我在乎!南宫净初!我在乎你!”

      “不是责任!不是长老的命令!不是‘道侣’的身份!”

      “是我谢闻雪!在乎你这个人!”

      “在乎你受伤!在乎你难过!在乎……你是不是再也不想看见我!”

      “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最后那声“我真的受不了!”在寂静的千机谷夜空中回荡,惊飞了几只栖息的灵鸟。竹门内,南宫净初猛地攥紧了手中的书卷,素白的指尖深深陷入竹简之中!平静无波的眼底,终于掀起了剧烈的波澜!

      他在乎?

      谢闻雪……在乎他?

      不是补偿,不是愧疚,而是……在乎他这个人?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那些恶毒的话语更加猛烈!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股陌生的、滚烫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刻意维持的冰冷堤坝!

      南宫净初心防剧烈动摇、几乎要失守,门外那个刚刚剖白心迹、气势如虹的身影,却像是耗尽了所有能量和勇气,声音骤然低了下去,甚至带上了一丝……茫然无措的笨拙和小心翼翼:

      “我……我知道这很突然……很……很荒谬……”

      “你可能觉得我疯了……”

      “我……我自己也觉得……”

      “但是……”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才用几乎微不可闻、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笨拙地、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绝望,补上了那句最关键、也最石破天惊的话:

      “但是……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重新认识我……也让我重新认识你的……机会?”

      “就当……就当给一个混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轰——!!!

      最后这句笨拙又绝望的请求,如同一道最强的破防符,狠狠击中了南宫净初!他猛地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那本被他攥得变形的阵图典籍“啪嗒”一声掉落在竹榻上。

      门外,一片死寂。

      门内,同样一片死寂。

      只有夜风吹过紫竹林的沙沙声,以及两颗同样剧烈跳动、同样混乱不堪的心跳声,隔着冰冷的禁制和竹门,无声地共鸣着。

      谢闻雪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每一秒的沉默,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冰魄灵力在他体内疯狂乱窜,几乎要冲破经脉的束缚。他不敢想象南宫净初此刻的表情,是厌恶?是冷笑?还是……更深的疏离?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死寂的沉默压垮,准备接受最坏的结果时——

      “吱呀……”

      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竹门开启的声音,如同天籁,骤然响起!

      谢闻雪猛地抬头!

      只见那扇紧闭了数日、拒绝了他无数次、冰冷坚固的竹门,竟然……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

      缝隙很小,仅容一指宽,看不清门内的情形。但就是这一道缝隙,如同在绝望的冰原上撕开了一道通往春天的口子!温暖的灯光从缝隙中流淌出来,带着熟悉的、清冽的竹香,瞬间驱散了门外深秋的寒气和谢闻雪心头的绝望!

      他看到了!

      一只骨节分明、极其好看的手,正搭在门内的门栓上。那手白皙修长,指尖圆润,在门缝透出的暖黄色光线下,泛着温润如玉的光泽。

      是南宫净初的手!

      他没有开门,只是……拉开了一道缝隙。

      但这道缝隙,对谢闻雪而言,已经足够了!足够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喷发,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他几乎控制不住要冲上去!但他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血腥味让他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清明。不能吓到他!不能!

      他站在原地,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那道缝隙和那只手,里面翻涌着狂喜、不敢置信、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门内,南宫净初的身影隐在门后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只搭在门栓上的手,指尖似乎……几不可查地微微收紧了一下。

      夜风从门缝中穿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带来了门外那人身上清冽的冰雪气息和……一种孤注一掷后的、滚烫的真诚。

      沉默,再次弥漫开来。

      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冰冷窒息,而是充满了某种无声的、惊心动魄的张力。

      一个在门内,指尖微颤。

      一个在门外,屏息凝神。

      那道小小的门缝,如同横亘在两人之间那道巨大鸿沟上,刚刚架起的第一块、也是最脆弱的一块木板。

      谢闻雪的心跳如擂鼓,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该说什么?感谢?再道歉?还是……

      就在这时,门内那只搭在门栓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不是关门,而是……似乎犹豫着,要松开?还是要……将门缝拉得更大一些?

      谢闻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轰隆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凌霄宗护山大阵的边缘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剧烈的灵力爆炸波动和凄厉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千机谷宁静的夜空!

      “敌袭——!!!”

      “西南阵眼!有魔气——!!!”

      示警的钟声和弟子们的厉喝声如同沸水般炸开!

      竹门内,南宫净初那只手瞬间收回!“砰!” 一声轻响,那道刚刚开启的缝隙,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关上!

      隔绝禁制瞬间光华大盛,将净竹轩重新封得严严实实!

      门外,谢闻雪脸上的狂喜和小心翼翼瞬间凝固,随即被惊怒和凛冽的杀意取代!他猛地转头,看向西南方向那冲天而起的魔气黑烟和爆裂的灵光,冰魄剑意不受控制地冲天而起,霜寒剑发出一声愤怒的嗡鸣!

      该死!

      早不来晚不来!

      偏偏是这个时候!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重新变得冰冷的竹门,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担忧。但宗门遇袭,身为剑修院首席,他责无旁贷!

      “等我回来!” 他对着竹门,用尽力气低吼一声,不再犹豫,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冰蓝剑虹,裹挟着滔天怒火和无边剑意,朝着西南阵眼的方向,亡命般疾射而去!

      竹门内,南宫净初站在紧闭的门后,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方才被那笨拙剖白搅乱的心湖尚未平息,就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和门外那声饱含复杂情绪的“等我回来”再次狠狠撞击!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方才搭在门栓上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门板冰冷的触感和……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滚烫的灵力余韵。

      门外,警报声、喊杀声、灵力碰撞的爆炸声越来越激烈,魔气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弥漫开来。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打断了刚刚开启一丝缝隙的僵局。

      一句“等我回来”,是承诺,还是……变数?

      而被迫中断的“重新认识”,又将走向何方?

      …………休息一下,马上回来…………

      “等我回来!”

      谢闻雪那声裹挟着复杂情绪的低吼,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南宫净初尚未平复的心绪里又激起一圈涟漪。但紧接着,西南方向那冲天的魔气、刺耳的警报和激烈的喊杀声,瞬间将这点涟漪碾碎!

      宗门遇袭!

      南宫净初背靠着冰冷的竹门,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混乱。那双清冷的眸子瞬间锐利如刀,方才因门外剖白而泛起的一丝波澜被凛冽的寒霜覆盖。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的动作快如闪电,青色衣袂在室内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什么剖白,什么在乎,什么机会……都等打完再说!

      他几步掠至静室深处,挥手拂开一道隐藏的禁制。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排排整齐悬挂的符箓——并非寻常的黄纸朱砂,而是用秘银、兽骨、甚至某种奇异的玉石承载,散发着或凌厉、或厚重、或诡谲的强大灵力波动。这才是符箓院首席真正的家底!

      南宫净初目光如电,手指疾点。

      “嗡——!”

      三张薄如蝉翼、通体流转着暗金色泽的符箓应声飞起,自动贴附在他青衫的袖口、前襟和后背,隐没于衣料之下,只留下淡淡的灵纹痕迹——顶级护身符【不动明王印】。

      “锵!”

      一张形似古朴铜钱、边缘锋锐如刃的符箓落入他掌心——破煞符【斩邪】。

      “唰!”

      最后,一张绘制着繁复空间轨迹的银色符箓被他直接拍在腰间——短距离瞬移符【咫尺天涯】。

      装备完毕!南宫净初眼神冰冷,再无半分之前的倦怠或脆弱。他身形一晃,已化作一道淡青色的流光,无视了净竹轩的层层禁制,直接从轩顶冲天而起!强大的灵力波动毫不掩饰地扩散开来,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指西南阵眼!

      西南护山大阵边缘,已是修罗战场。

      魔气翻滚如墨,凝聚成狰狞的鬼影和腐蚀性的黑雾,疯狂冲击着闪烁着符文的阵壁。数十名身着黑衣、气息阴邪的魔修正在结阵猛攻,各种污秽的法宝和歹毒的术法雨点般落下。守护阵眼的凌霄宗弟子虽奋力抵抗,但人数劣势明显,阵法光罩已摇摇欲坠,不断有弟子被魔气侵蚀或法宝击伤,惨叫声不绝于耳。

      “结剑阵!守住缺口!” 一声清冷的厉喝如同冰泉注入战场!谢闻雪人未至,剑先到!霜寒剑化作一道撕裂魔气的冰蓝匹练,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悍然斩向魔修结阵最密集之处!

      “轰——咔啦啦!”

      冰屑与魔气四溅!狂暴的剑气瞬间冻结了数名躲闪不及的魔修,将他们连同法宝一起化作冰雕!缺口处的压力骤然一轻!

      “是大师兄!”

      “谢师兄来了!”

      苦苦支撑的弟子们精神大振!

      谢闻雪身影落下,霜寒剑环绕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冰魄领域,暂时压制了周围翻腾的魔气。他眼神如万载寒冰,锁定着阵外一个气息最为阴冷、似乎是首领的枯槁老者。擒贼先擒王!

      “桀桀桀……凌霄宗的小辈,倒是有点意思!” 枯槁老者发出夜枭般的怪笑,枯爪一挥,一道漆黑如墨、散发着浓郁腥臭的污血长河凭空出现,带着腐蚀万物的气息,朝着谢闻雪当头浇下!【血河腐神咒】!

      谢闻雪瞳孔一缩,这污血蕴含的诅咒之力极其歹毒,硬接绝非明智!他正欲催动冰魄领域强行冻结,或用身法避开——

      “嗡——!”

      一道清越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污血长河上方响起!虚空之中,数点不起眼的金色符文骤然亮起,彼此勾连,瞬间形成一张覆盖数丈方圆的巨大金色光网!光网之上,符文流转,散发着神圣、破邪、净化的气息!

      【净世金莲符】!

      那污秽腥臭的血河长河撞上金色光网,如同滚油泼雪,发出“滋滋滋”的剧烈声响!漆黑的魔气被金光迅速净化、蒸发,腥臭化为乌有!金色光网虽也剧烈波动,符文明灭不定,却顽强地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谢闻雪猛地抬头,只见一道素青身影如同谪仙临尘,翩然落在不远处一座阵眼石柱之上。衣袂飘飘,神色清冷,指尖灵力吞吐,正从容地操控着那张巨大的金色光网。正是南宫净初!

      “南宫师兄!” “符箓院首席也来了!” 弟子们更是士气如虹!

      谢闻雪看着那道身影,冰蓝色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难以言喻的光彩!他没事!他来了!而且……一出手就化解了那老魔的杀招!一股混杂着庆幸、自豪和某种隐秘悸动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头!

      南宫净初却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谢闻雪,他全神贯注地操控着【净世金莲符】,清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弟子耳中:“甲三、乙七、丙五方位弟子,注入灵力稳固阵基!戊九方位,【清心破障符】准备,三息后,覆盖前方魔气最浓处!”

      指令清晰,调度精准。原本有些慌乱的弟子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立刻依令行事。符箓院的弟子更是精神抖擞,一道道破邪、清心、护身的符箓光芒接连亮起,有效地抵御着魔气的侵蚀和诅咒。

      【啧,剑修果然都是些靠肌肉思考的笨蛋吗?】南宫净初一边精准地操控符阵,一边在心底冷冷吐槽。他看到谢闻雪刚才竟然想硬抗那明显带着强烈诅咒的污血,【那玩意沾上一点,冰魄剑意再纯也得被污秽侵蚀,至少躺半个月!莽夫!只知道硬碰硬!符箓是摆设吗?】

      枯槁老者见杀招被阻,勃然大怒,枯爪连挥,数道漆黑魔刃撕裂空气,刁钻地袭向石柱上的南宫净初!同时,他厉声喝道:“先宰了那个符修!他的符阵太碍事!”

      数名气息凶悍的魔修立刻调转目标,各种歹毒的法术和淬毒的法宝如同毒蛇般噬向南宫净初!

      南宫净初眼神一凝,正要催动瞬移符【咫尺天涯】闪避,并准备激活袖中的【不动明王印】硬抗部分攻击——

      “滚开!”

      一声饱含怒意的暴喝如同惊雷炸响!一道冰蓝剑光后发先至,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悍然斩向那几道袭向南宫净初的魔刃和法宝!

      “叮叮当当!轰!”

      冰屑与魔气碎片四射!谢闻雪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南宫净初侧前方,霜寒剑舞成一片冰蓝光幕,将大部分攻击硬生生拦下!他背对着南宫净初,玄黑的背影挺拔如松,牢牢将他护在身后。冰魄领域全力展开,将残余的魔气死死隔绝在外!

      “专心你的符阵!这些杂碎交给我!” 谢闻雪头也不回,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南宫净初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宽阔坚实的背影,感受着那将自己严密守护起来的冰魄领域,指尖操控符文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瞬。一股极其陌生的、带着暖意的气流悄然划过心间,瞬间冲淡了方才的冰冷吐槽。

      【……莽是莽了点,但……护得还挺严实?】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南宫净初狠狠掐灭!【呸!谁要他护!我自己不会躲吗?多此一举!】他立刻收敛心神,指尖符文流转更快,【净世金莲符】的光芒更加璀璨,净化之力大盛,将阵壁缺口处翻涌的魔气再次压制下去!

      枯槁老者见两人配合默契,自己的手下又被谢闻雪凌厉的剑光死死缠住,久攻不下,眼中闪过一丝焦躁和狠厉。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手中的骷髅法器上!

      “以吾精血,唤九幽魔煞!蚀魂销骨!给我破——!”

      骷髅法器瞬间血光大盛!一股远比之前浓郁十倍、带着绝望哀嚎气息的漆黑魔煞,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毒龙,咆哮着轰向摇摇欲坠的阵壁!目标,正是谢闻雪和南宫净初所在的核心阵眼!

      这股魔煞蕴含的力量极其恐怖,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一旦撞上,阵壁必破,两人首当其冲!

      “不好!” 谢闻雪瞳孔骤缩!他能感觉到这魔煞的恐怖,绝非他一人一剑能挡!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了反应——他猛地转身,张开双臂,将身后的南宫净初死死护在怀里!同时,冰魄剑意毫无保留地爆发,在身前凝聚成一面厚达数尺、晶莹剔透的玄冰巨盾!

      【玄冰壁垒】!最强的防御剑式!

      【这笨蛋!想死吗?!】南宫净初被谢闻雪猛地抱住护在怀里,鼻尖瞬间充斥了对方身上清冽的冰雪气息和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大概是刚才硬抗攻击震伤了内腑。他心中又急又怒!
      【这种级别的魔煞,玄冰壁垒根本挡不住!硬抗就是找死!】

      电光火石之间,南宫净初眼神一厉!他根本来不及推开谢闻雪,这莽夫抱得死紧!也来不及激活护身符!千钧一发之际,他并指如剑,指尖灵力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疯狂凝聚、压缩、勾勒!

      没有符纸!没有载体!

      神念成符!虚空画箓!

      “嗡——锵!”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的、带着无上威严的剑鸣响彻夜空!就在那恐怖魔煞即将撞上玄冰巨盾的瞬间,一道纯粹由金色符文构成的、凝练到极致的巨大光剑,凭空出现在玄冰巨盾之前!

      【神霄诛魔剑符】!南宫净初压箱底的杀招之一!以神念为引,虚空成符,威力绝伦,但消耗巨大!

      金色光剑煌煌如日,带着破灭万邪的无上威势,悍然斩向那道九幽魔煞!

      轰隆隆——!!!

      如同天雷勾动地火!金黑两色光芒猛烈碰撞、湮灭!刺眼的光芒和毁灭性的冲击波瞬间爆发开来!玄冰巨盾首当其冲,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轰然炸开!谢闻雪闷哼一声,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掀飞,抱着南宫净初一起向后倒飞出去!

      “噗!” 谢闻雪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溅在南宫净初素白的衣襟上,点点猩红刺目。但他抱着南宫净初的手臂,却如同铁箍一般,没有丝毫放松。

      南宫净初也被震得气血翻腾,识海剧痛,强行施展神念符箓的代价不小。但他顾不上自己,第一时间看向护着自己的谢闻雪。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血迹蜿蜒,玄黑的衣衫后背被冲击波撕开几道口子,露出底下被震伤的血肉模糊。

      【……伤成这样还死抱着不放?剑修的脑子果然都长在肌肉上了吗?!】南宫净初心底又急又怒,还混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揪心。他挣扎着想脱离谢闻雪的怀抱查看伤势。

      “别动!” 谢闻雪却抱得更紧了,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魔煞……还没散尽!”

      果然,那碰撞的中心,虽然金色光剑湮灭了大部分魔煞,但仍有一小股极其精纯、带着蚀魂之力的漆黑气流,如同跗骨之蛆,穿透了逸散的冲击波,直射两人!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避无可避!

      谢闻雪眼神一厉,就要强行催动残余的冰魄灵力硬抗!

      他怀里的南宫净初动作更快!

      只见南宫净初眼神冰冷,仿佛没看到那袭来的蚀魂魔煞。他空着的左手闪电般探出,却不是攻击,而是直接按在了谢闻雪紧抱着他的手臂上!

      “嗡——!”

      一道柔和却无比坚韧的青色光罩瞬间从南宫净初体内扩散开来,如同一个倒扣的玉碗,将两人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光罩之上,无数细密的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不息,散发着生生不息、万法不侵的气息!

      顶级护身符【不动明王印】!三印齐发!

      “嗤嗤嗤——!”

      那缕蚀魂魔煞撞在青色光罩上,如同水滴落入滚油,发出剧烈的腐蚀声响,却始终无法穿透那层看似柔和、实则坚韧无比的符文壁垒!最终,在金色符文的净化下,不甘地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光罩之内,一片寂静。

      谢闻雪抱着南宫净初,维持着被冲击波掀飞的姿势,倒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他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清冷脸庞,看着他因强行施展神念符箓而略显苍白的脸色,看着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因自己受伤而起的波澜,再感受着将自己牢牢护住的、那温暖坚韧的青色光罩……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比任何一次被撩拨时跳得都要快,都要……滚烫!

      南宫净初也看着谢闻雪,看着他嘴角的血迹,看着他眼中的震惊、后怕,还有在乎的炽热光芒……

      【……看什么看!蠢死了!】南宫净初被他看得极其不自在,耳根悄然爬上一抹可疑的红晕,他立刻移开视线,挣扎着要起身,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慌乱:“松手!压到我符箓了!”

      谢闻雪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松开手臂,手忙脚乱地想扶他起来,又怕碰到他伤口,虽然看起来南宫净初好像没受什么皮外伤,动作笨拙得像个刚学走路的孩子。

      “你……你没事吧?” 谢闻雪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浓的担忧和后怕。

      “死不了。” 南宫净初冷冷回了一句,自己利落地站起身,拂了拂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向战场。

      那枯槁老者见最强一击被破,两个小辈虽然狼狈却无大碍,而凌霄宗的援兵气息正从四面八方飞速赶来,顿时脸色大变!

      “撤!” 他恨恨地看了一眼南宫净初和谢闻雪,尤其是那个坏了他好事的符修,带着残余魔修化作道道黑烟,迅速遁入夜色之中。

      危机,暂时解除。

      战场一片狼藉,弟子们开始救治伤员,修复阵眼。南宫净初撤去【不动明王印】,走到阵壁破损处,指尖灵力流转,开始快速勾勒符文修补。他动作行云流水,神色专注,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谢闻雪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看着南宫净初忙碌的背影。那素青的身影在月色和尚未散尽的灵光下,清冷依旧,却又仿佛多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他嘴角的血迹未干,心口的悸动未平。

      【他在乎我……】

      【他刚才……用那么厉害的符护住了我……】

      【他……是不是……也有一点点……】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在谢闻雪刚刚经历生死、又被南宫净初护在怀里的混乱心绪里疯狂滋生。他看着南宫净初那看似冷漠、实则因为耳根未褪的红晕而显得有些别扭的侧脸,冰蓝色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融化了。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伤痛,走到南宫净初身边,也不说话,就默默地帮他清理修复阵法所需的材料,笨拙地递过去。动作小心翼翼,眼神却亮得惊人,像只终于找到主人、摇着尾巴的大型犬。

      南宫净初:“……”

      他面无表情地接过材料,继续修补。但仔细看,他指尖勾勒符文的速度,似乎……比平时快了一点点?

      【……这笨蛋剑修又在发什么呆?眼神黏糊糊的……伤到脑子了?】南宫净初在心底吐槽,努力忽略旁边那道几乎要把他后背烧穿的炽热目光,【……不过,刚才那口血……好像吐得有点多?要不要……给他张回春符?】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南宫净初强行按了回去。

      【……算了,死不了。剑修皮糙肉厚。】

      他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符文。只是,那修补阵法的金色符文线条,在某个瞬间,似乎……也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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