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云辞》紫陌烹雪

74、十年饮恨，一朝复仇

　　七日后为钦天监选定的吉日，祭告太庙，慕北玦正式登基为帝，改元宣和。
　　慕北玦不喜欢黄色，他同尚衣局定制了玄色龙袍，当做好的龙袍送到他面前时，他很满意。
　　新帝登基，与民同庆，减免天下赋税三成。
　　另外，慕北玦更改了对待北狄的敌对政策，接受了北狄的称臣纳贡，并开放与北狄的友好互市，设凛州都护府统筹边务，设安抚使常驻北狄王庭。
　　慕北玦为防北狄做大，还册封了几个归附北狄的小部落首领，他亲自接待了北狄以及小部落的来使，明确了互不侵扰的盟约，并在宣武门外展示了新铸的“宁和”巨鼎，铭刻双方誓词。
　　慕北玦摆设了万帐宴，深情款待了作为北狄使臣的呼延怀礼。
　　“陛下，你我的会面终于得见天日了！”，呼延怀礼迫不及待地说道，他生在红狐部落，母亲却是汉人，他从小就喜欢汉文化，还为自己取了个“怀礼”的汉化名字，在红狐被北狄覆灭后，他卧薪尝胆，混入北狄，因救了北狄王又讨他欢心而被收为义子。他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让大王子在与二王子的争斗中失败自杀，在二王子成为左贤王之后，他也因支持左贤王而被狄王看好，封他为右谷蠡王，可他当然不会满足于此，他看中了慕北玦的能力与魄力，与之合作，才能一举除掉左贤王。如今，右贤王因援军出现问题直接导致北狄兵败，羞愧自杀，他便成了右贤王，北狄王接受了他与昭国求和称臣的意见，故他能作为北狄使团来到怀都。
　　慕北玦没说话，
　　“只不过陛下，贸易需以宣和通宝结算，是不是不甚合理”，呼延怀礼得寸进尺，想进一步争取利益，
　　慕北玦眼神凌厉，“右贤王认为不合理，朕取消互市便是！”他想稳定北境，但却要在互市上有所限制。
　　“别，别，在下开个玩笑”，被拒绝之后，呼延怀礼知道这是慕北玦的底线，自己触碰不得，他需要互市贸易，也只好同意。
　　“右贤王还是那么爱开玩笑！”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陛下，呼延卓烈他...”
　　他勾嘴一笑，“右贤王不必担心，呼延卓烈被俘，心有不甘，已自尽身亡！”
　　呼延怀礼松了一口气，他的敌人都除掉了，只要最后解决了他名义上的父王，那他就势不可挡，到时，便能重复红狐部落的荣光。成功就在眼前。他眼中浮现出一道精光，继而转为微笑，举起酒杯，“敬陛下！”

　　宣和帝慕北玦登基，安定了北方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给母妃报仇，这不，他今日早朝回来，便让严伶把当日的罪魁祸首良妃带来了。

　　“陛下，良妃带来了”
　　“下去吧”
　　“陛下，良妃已经疯了，您…”
　　“朕知道，下去吧”
　　“是，陛下，属下就在门外，有事陛下吩咐即可”
　　严伶你何时跟谢长戈一样废话这么多了！

　　良妃正坐在地上恍惚的看着四周，他弯腰唤：“良妃娘娘”
　　“啊，谁，你是谁？”
　　“你不认得我了？”
　　“你是谁啊？我没见过你”
　　“那你还记得丽妃吗？”
　　“丽…妃，那是谁？”
　　他突然抓起她的胳膊：“还装？你骗不了我！”
　　“啊～好疼啊！你…坏人”
　　“你真的不记得了？”他放开她的手，她往后瑟缩了一下。
　　“那你可记得五公主慕贞，她是你女儿”
　　“女儿？”她疑惑地眼神中出现了几分思索，继而大叫一声，凶狠地扑向他，“我的女儿，贞儿，你杀了我的贞儿，你还我女儿！”她用力的抓住他的衣服。
　　慕北玦却丝毫没动，任由她抓扯自己，用话语引导她的记忆。
　　“对，我杀了你的贞儿，我是谁？你好好想想”
　　“你…”
　　“那年冬天，湖里的水冰冷刺骨，你的女儿从冰湖里被救上来，奄奄一息…”
　　似乎在跟随着他的描述回想，冰湖…突然她抱住头大叫一声，用手极力地锤着头部，“头痛，好痛…”
　　他却好似看到了希望，神情激动地再次拽了她的胳膊，“没错，冰湖，你的女儿被我推下湖的”！他指指自己，“我！推她…下去的！”
　　良妃看起来受了很大的刺激，用力地拍打着他，“是你杀了我女儿，我要杀了你...”
　　他却笑了，“谁说你疯了，你明明记得你女儿，还记得找我报仇，她怎么跌下湖的？你不知道吗！因为一只兔子来找我大吵大闹，还打碎了母妃最爱的玉瓶，我不过推了她一把，她却嚷嚷着说我要杀她，呵，也许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让她一个没站稳跌下湖去，你，还有父皇，你们却都把我当成凶手”，他摸了摸耳侧的伤痕，这疤痕提醒他一直记着母妃的仇！
　　“可我呢，你连我母妃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我找谁报仇去？”他突然眼神一凛，用力地拽住她的衣领，大声喊到，“是你害死她的你知不知道！”
　　良妃着实被他的怒吼吓到了，缩了缩脖子，“你坏人…坏人要打我..”

　　听到里面的动静，严伶跑进来：“陛下，您犯不着跟一个疯子计较”
　　“谁让你进来的？”他眼神冷冽地抬眼，
　　“陛下！”
　　“朕的话不管用了是吗？滚！”
　　“陛下，您冷静一下。她已经疯了”！严伶被骂了，可他作为一个优秀的护卫，他不能任由慕北玦被疯子逼疯，所以他大胆地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希望能警醒慕北玦。
　　慕北玦似是从梦中醒来一样安静了下来，依旧面无表情。
　　“朕知道了，你带她下去吧”
　　严伶见劝慰起了作用，不敢再多说什么，带良妃走了。

　　这天晚上，冷宫里传来阵阵哭声…
　　“我的女儿，母妃不能帮你报仇，母妃对不起你...”
　　夜色中，慕北玦一脚踹开冷宫的门，门板在撞击声中颤抖着倒下。
　　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蜷缩在角落，怀里紧抱着一个用枕头做成的女孩模样，额间暗红蜿蜒流淌，头发凌乱不堪。
　　“慕北玦！”她瞳仁里带着淬着蛇毒的银针
　　他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想起来了呢，真是太好了！
　　你可还记得我的母妃吗？”转瞬间变得悲伤
　　“我当然记得，那个女人，丽妃。”她的声音沙哑而冰冷，“皇上后宫三千，却因她的到来而黯然失色。”
　　“然而你害死了她。”他的语气骤然阴沉。
　　“不！所有人都想除掉她，我不过是推了一把而已，当初皇后带领众嫔妃跪地请求，众臣联名上书，指责她误国。真正吞噬她的是这座吃人的宫阙。他们都是你的仇人。”她的声音带着讥讽，
　　“朕当然会找他们报仇，可你，是始作俑者。”他的声音冰冷刺骨，手中的剑缓缓抬起，
　　“就算没有我，她也不得好死，她是个妖孽，她的存在本来就是个错误！只有她死了，后宫才会安宁”笑容中带着几分癫狂。
　　“你胡说！我母妃善良温柔，你怀孕期间，她还给你送安胎汤，你都忘了吗！”
　　“哼，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善良？不过是给陛下看的虚伪假象罢了。”
　　“呵，你看到的不过是自己肮脏的内心，却以为别人都跟你似的”
　　“哼，若她真是遗世独立，便不该来这宫里！”
　　他安静了一瞬，忽而自嘲地笑了笑，“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要是懂，就不会这样了，朕给你个机会，好好说，朕可以赐你个痛快”！
　　“本来就是这样”
　　“看来你还真是不知悔改”，他手中渊默震颤，发出嗡鸣，
　　她却嗤笑一声，带着无限讥讽，“她就是个市井贱人，根本不配得到皇上的恩宠！”
　　“朕让你好好说！”银蛇般的剑芒忽然闪过，游走于四肢关节，每一次游移都好似玄铁摧山，带起金石迸裂之声。
　　她瘫倒在地，却依旧笑得像个鬼魅，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有千钧重锤在敲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像是吞下了滚烫的岩浆。
　　“重新说！”他声音沙哑，却依旧执着，剑锋仿佛化作判官笔，银毫泼墨，要将他对于这深宫的陈规宿怨一并宣泄。
　　她无力地倒在地上，如同一尊错位的傀儡。声音虚弱却依旧倔强地带着笑：“你杀了我，杀了我也是这样说...”

　　他再次用剑尖指着她，“闭嘴！”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生生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恨。
　　“是不是…心痛的…要窒息…了”她苍白的脸上继续挤出一抹笑。
　　手中青锋划出一道赤练残影，乱红飞溅…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映照出一脸的疲惫。
　　“你怎么敢...这样说她.”
　　她已经无力呼喊，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你杀了我……为丽妃报仇……”

　　严伶匆匆赶来时，只见他静静地坐在台阶上，神情冷漠。
　　“陛下！”严伶低声呼唤。
　　“陛下！”
　　他没有回应。
　　严伶走到门口，顺着被血沁透的门槛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颤。地上躺着一个女人，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只是赤色布帛裹着的破碎轮廓，月光在绽裂的血色溪流中流淌，仿佛有千万只蝴蝶从破碎的茧中挣扎欲出。
　　严伶呼吸有些困难，仿佛空气都凝滞了。

　　“严伶，我逼一个已经疯掉的人想起来曾经的恨与痛的过往，是不是太残忍了”
　　“陛下，您没事吧？”
　　他看向他，“你觉得我残忍吗？”
　　“陛下什么时候在意这些了”
　　是啊，以往都说他残忍，可他从没在意过。现在他已经如愿以偿，报仇雪恨，可为什么他心里并没有快乐。
　　“陛下，楚妃和云公主她们...”
　　“罢了，送楚妃她们去承业寺吧”

　　次日，慕北玦大步迈进坤宁宫，皇后似乎在等他，
　　“你来了！”
　　见皇后在大白天在点蜡烛，他很疑惑
　　“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
　　“你占领皇宫的那一刻，本宫就知道，这一刻终极会来”
　　“虽时隔多年，但报应总会到的，你要为你的母妃报仇，是吗？”
　　他好似在思索，没说话，
　　“本宫听说了良妃的事”
　　他依旧没吭声，
　　“本宫知道，在你心里本宫是凶手之一”
　　“难道不是？”
　　皇后笑了，笑的雍容华贵，大气从容，
　　“当年丽妃被认为是妖孽转世，霍乱宫闱，本宫为后宫安宁，请求陛下将其处置，你这样认为，也合乎情理。”
　　“都到这个地步了，娘娘还端着这副假面目，可见这后宫真是害人不浅！”
　　皇后没有说话，她其实认同了他的话，曾几何时她也是一个纯真活泼的少女，这么多年走过，她已经看不到自己的内心了。
　　“娘娘为此竟不惜害死了自己的亲子！”
　　“你胡说！”
　　被遗忘在阴暗角落的往事重新涌入心头，她心口剧烈的起伏着，她没有，三公主她的第一个孩子，感染了风寒，却因未及时治疗而死，而那时陛下正在丽妃宫中庆祝四皇子的出生！她的心仿佛被掐出血。而后来，是良妃给她出的招儿，她耐心等了整整六年，才为她的女儿报了仇！后来，知情的齐妃，如嫔都死了，而良妃因其女去世而疯了，她不知为何竟手下留情，没对她痛下杀手。
　　她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算了，随你怎么想吧。”
　　“你不怕朕对你下良妃那样的手？”
　　她再次笑了，嘴角溢出一滴朱砂，
　　“你没有机会了！”
　　原来她已经服了毒。
　　“朕得以顺利入宫，要感谢你，还有，裴旭是你找来的吧”
　　“没错，只恨没能杀了你”
　　“你老早就想杀我了，我知道！只是没想到你为了对付慕西纶，还愿意利用我，不得不说，你很有魄力，可惜啊，你有个不成器的儿子！”
　　“...”
　　“那日父皇寿宴上的灯架事故，是你做的！”
　　“是。”
　　总归是要死的，她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就最后坦诚一回吧！
　　“慕南冲是你送走的？”
　　她笑了，笑的像极其灿烂的曼珠沙华，盛开在漫天火光的坤宁宫上。

　　母妃，您看到这坤宁宫的大火了吗？儿子终于给您报仇了，您，安息！

　　慕北玦去了大牢，便听到慕西纶破口大骂，
　　“慕北玦，你这个乱臣贼子”
　　“错了，乱臣贼子的是你，通敌的是你，朕是来清君侧，父皇重病在床，故传位于朕。”
　　“呸！你以为天下人都会被你骗吗？”
　　“对老百姓而言，他们能安生的生活就够了，谁做皇帝，对他们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况且朕的减税政策，深受他们拥戴。”
　　“你何时策反的禁军！”
　　“朕不需要策反禁军，只是几个重要位置上有我的人”
　　慕西纶一脸诧异，他查的很严密，他不可能混入。
　　“告诉你也无妨，隋武还有梁申，在他们入禁军之前便受朕恩惠，在禁军五年，隋武已成为□□中尉，梁申也做了北宫司马。”
　　“怪不得！你的耐心还真是出乎本王预料”
　　“你一直停留在儿时对朕的记忆上，是你自己蠢！再告诉你件事儿，兵部侍郎郭渠原是个落魄秀才，是本王资助他考取了状元，进入兵部”
　　慕西纶听的连连后退，不敢相信，
　　“你怎么敢，这么多年，你不怕他们背叛你？”
　　“你以为朕是你吗？外界传言真嗜血残忍，没错，可朕对自己人如何，他们却不知道，慕西纶，你算计来算计去，最终还不是都落到自己头上？”
　　“你胡说！明明是你设计宫变，谋害本王！”
　　“朕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那玄武卫呢？本王不信你能策反！”
　　“那帮乌合之众，朕何须策反！”

　　慕西纶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问道，
　　“你跟塔西卡什么关系”
　　“塔西卡国王是朕的舅舅！”
　　“什么！”慕西纶狠狠吃了一惊！
　　“我母妃曾是塔西卡公主，不过这一点父皇都不曾知道”
　　“原来丽妃从一开始就在骗父皇，你们一开始就要谋夺我大昭的皇位啊！”
　　“你知道什么！母妃是个流亡公主，她不想给父皇找麻烦，母妃是最爱父皇的人，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说了你也不懂！没错，我从母妃死的那一刻就励志要复仇，如今历经了十七年，我终于成功了”
　　“你勾结塔西卡与北狄，谋夺我大昭皇位，慕北玦，你不得好死！”
　　他嗤笑一声，“我好不好死，二哥你是看不到了。来人，时辰快到了，送禹王，哦不对，是叛逆慕西纶上路吧！”
　　“是！”
　　“慕北玦，你个乱臣贼子，放开本王，本王才是...唔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