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林余音》情窦乱开

10、第十章

　　“会的，一定会的。”方余婉用十分肯定的语气抚平郁晶波澜的悲伤情绪。

　　“嗯！”郁晶点点头，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被安抚后的依赖。

　　其实，郁晶对父母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太幼时的记忆如同褪色的旧照片，只剩下一些朦胧的碎片。她只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在乡下。那是一个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泥土芬芳的地方，天很蓝，日子很慢。那时候很快乐，很幸福，她从来没有要求过父母给她一个富丽堂皇的未来，只是想要一个陪伴罢了。

　　方余婉的床很软，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和少女特有的馨香。方余婉醒得比较早，洗漱完回来，推开门就看见郁晶蜷缩在床，双手紧抱着的是方余婉最喜欢青蛙玩偶。

　　方余婉不禁莞尔，其实她也很喜欢抱着它睡觉。方余婉睡觉时总喜欢抓点什么东西，在学校她有时候抱着枕头，在家就抱着这只小青蛙，昨天晚上她就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抱住郁晶，为了彼此有一个安稳的睡眠，她特意将小青蛙隔在她们中间当“楚河汉界”。她捂住嘴，看着郁晶的乖巧睡颜，简直不要太可爱。没想到，郁晶也喜欢抱着玩偶睡觉？

　　郁晶睡得很香，不知道是不是玩偶身上残留的余味让她的梦更安然。

　　想让郁晶好好睡一觉，方余婉欲轻轻地关上门。没想到郁晶还是听到了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睡眼惺忪的，头发乱糟糟的。

　　“怎么了？”郁晶懵懵地望着方余婉。

　　“你也喜欢我的小青蛙吗？嘿嘿。”方余婉先是一脸坏笑，用手指了指郁晶抱着的玩偶。

　　“啊！不好意思。”下意识觉得自己失礼了，郁晶猛地清醒。

　　“没事啦！它叫咔咔，我还有一只它的兄弟姐妹哦，等会拿给你！”

　　“对了，早餐时间到了哦。起床吃饭~”

　　看着方余婉拉上门离开后的背影，郁晶羞涩地拿着玩偶挡住脸。是淡淡的独属于少女的娇嗔。

　　“梳子在我的桌子上！”

　　方余婉突然又打开门，吓得郁晶赶紧放下玩偶正襟危坐似的。看着郁晶这副模样，方余婉笑了，毫无恶意的明媚地笑了，

　　“郁晶，你才是最可爱的那一个吧。”方余婉心里嘀咕着。

　　叮铃铃——这股有爱的氛围被突如其来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搅。

　　是郁晶的手机。联系人上赫然写着“姑姑”，郁晶心头一紧，昨天太情绪过头，竟忘记了给姑叔说明情况。她颤颤地接通电话。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们今天放假呢。一去学校，一个人影都没有，你要是不见了，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是不是昨天没去你家长会，你生气了……”

　　“没有……不是……”郁晶正欲解释就又被打断。

　　“我不是说了吗，我给弟弟开完就去你的吗？你现在在哪呢？”姑姑劈头盖脸的批评着郁晶。如果昨天她真的去过郁晶的班级，怎么可能会今天才发现呢。

　　听出姑姑语气里的不善和可能引发的更大麻烦，方余婉当机立断，从郁晶手中接过手机，瞬间换上了礼貌又乖巧的语气。

　　“阿姨你好，我是郁晶的同学，她昨天手机没电了。可能忘记跟你说了，她现在在我家呢，她很好，您放心。”

　　“哦哦，这样啊。那我放心了，郁晶没给你们造成麻烦吧……”姑姑在电话那头简直换了一副嘴脸，如此善解人意通情达理。

　　“嗯嗯没事的没事的，阿姨再见！”方余婉麻溜地挂断了电话。

　　“对不起。”郁晶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尴尬和窘迫几乎将她淹没。只吞吞吐吐地说了三个字。

　　一声道歉让方余婉有点慌张。虽然没有提前说明确实是郁晶的不对，但是姑姑也没见到多关心吧。方余婉眼睛水灵灵地睁着看着郁晶，就像在说:“胡说八道什么呢，不用道歉。”

　　“吃饭了，孩子们！”方妈一声吆喝，将紧张张的气息驱逐。

　　“来了来了！”方余婉应声着，她拉着郁晶的手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客厅鹅黄的灯光。

　　“郁晶同学，先洗漱～gogogo。”

　　“嗯！”郁晶跟着方余婉身后，看着比她还低一头的小女孩，小小的身影却像一盏温暖的灯，引领着她，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

　　一天的盛情款待过后，郁晶也该回到那个居住的房子里了。方余婉跟着郁晶，说要陪着她，郁晶没有拒绝。

　　从二号公交车的起点站一直坐到终点。车程只有一个小时，但从某一刻开始，它将一直持续在一个人心里奔波。

　　“公交车到站了，再见，方余婉。”

　　看着楼房那层那户，亮着的灯火没有一丝在为她等候。郁晶心里又竖起冰墙，仿佛一瞬间回到了那个让她感到孤独与不安的世界。可就在她转身准备迈步走进楼道的时候，突然一双手拉住了她。

　　“郁晶。”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荡起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方余婉？”郁晶诧异地看着原路返回的方余婉，在惊讶中心里泛起点点暖意。

　　“看你迟迟不上楼，是不是天暗了，一个人上楼，怕黑。我也是这样！我们两个人一起，我陪你上去。”
　　那一刻，郁晶眼眶微微发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却又被她硬生生压了回去。她点点头，嘴角微微扬起，虽然笑得有些勉强，却比刚才真实了许多。

　　“嗯，我知道了。谢谢……”她轻声回应，像是对方余婉，也像是对自己。

　　走进昏暗的楼道，脚步声在空旷的墙壁间回响，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在敲击着心底那层坚冰。方余婉的存在，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让她知道，有些温暖，并非来自灯火通明，而是源于身边有人愿意陪你走过那段黑暗的阶梯。

　　还有一层，二十来阶楼梯。郁晶回首再见，够了，剩下的路她自己走就好。

　　“那我回去了哦，有什么事？联系我，又有人欺负我，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被欺负哈哈哈。”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开玩笑的，真有事发生，她肯定首当其冲，小小的她有着大大的仗义。

　　那一瞬，郁晶觉得，这个夜晚，其实并不冷。

　　“嗯！”郁晶强忍着泪水点头。很早之前，她就一直将自己的泪腺冰结封印，可如果哪天融化，那么泪将决堤。她其实很感性，漠视周围的一切，只是试图减少感知而已。

　　她站在门口好一会，犹犹豫豫地敲响开。

　　“哎呀，进来进来。怎么才回来啊，天气冷哈，冻感冒了是个麻烦。”姑姑的说话方式就这样，郁晶有时候甚至都分不清到底是在关心她还是在暗讽着。她宁愿相信是在关心吧，她想将今天的好心情尽量延续。

　　“女孩子家家不回家，出门鬼混干什么。”叔叔远不像姑姑这样带着点虚伪的伪装关切，就是毫不掩饰的厌烦。

　　郁晶沉默地换好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这个家的位置。亲戚血缘只够她在这个家有口饭吃，至于别的，她没有资格要求奢望。

　　“知道了。”郁晶回应着。

　　姑姑和叔叔有个孩子，比郁晶小一岁，叫郁德思。所谓姐弟称呼，他们之间从未喊过。

　　“一天天事真多。”

　　郁晶已经习惯了郁德思的恶意与冷嘲热讽。而且，她自觉得自己年长，不应该和弟弟一般见识吧。

　　“吃了吗？那桌子上还有菜。”姑姑只是随口一说。

　　桌子上已然是残羹冷炙，根本没有准备她那一份吧。

　　“吃了。”郁晶就算真饿，也不会去吃的。

　　她没有过多的交流，只想快点回到房间。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书桌被翻得一片狼藉，书本散落，抽屉半开，她下意识地推开门，声音不大却带着压抑的质问，姑叔却一不屑，“我们会随便进你房间？”

　　“是我，东西不见了，就找了一下，怎么了？这是我家，我想翻就翻。”郁德思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还带着一丝挑衅。

　　郁晶瞳孔微缩，脚下的地板顿感沉重，她呼吸在此刻都变得严肃认真。

　　“德思，有没有礼貌，姐姐是女孩子。你再随随便便进出她的房间，小心我打你了。”姑姑装模作样地呵斥。

　　叔叔却觉得失了面子，拿起衣架就要上前去揍他。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

　　“哎呀，你干什么呀！”姑姑连忙上前阻拦，拉扯着叔叔。

　　郁晶没有再说话，沉默地转身进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将门外的争执声隔绝在外。

　　她不知道姑姑和叔叔此刻的“维护”是出于真心，还是仅仅为了维持表面的体面。没有他们的默许甚至纵容，郁德思又怎敢如此肆无忌惮？一股强烈的酸楚涌上鼻尖，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好想抱住自己，在这个连哭泣都要压抑声音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可以在这个家稍微放下警惕，这个连哭都需要控制音量的地方，怎么可能会给她足够的安慰。就想郁德思总说的:“这是我家，我们又不欠你的。”

　　对啊，何来亏欠呢。如果父母不将她托付于此，这份寄人篱下的苦涩又怎会如影随形。

　　郁晶整理书包的时候，突然发现包里多了一个青蛙玩偶。脑海中突然浮现方余婉的话。原来方余婉真的把咔咔的兄弟姐妹送给她了。玩偶背后有一种粉丝便利贴:去学校记得告诉我，你给它取了个什么名字哦！～v～

　　看着后面的颜文字，郁晶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真像你。”

　　“叫你嘛嘛吧，咔嘛咔嘛，小□□。”

　　今天晚上，郁晶抱着嘛嘛安然入眠。

　　星河灿烂于天际，扭转闪耀。在不远处山的那边，有两颗星星明亮交汇。

　　开学那天，难得的好天气，天空蓝得像块刚浸过清水的绒布，云絮被风揉成一团团蓬松的棉糖，慢悠悠地在天上晃。清风吹动课桌上一页书本，唰唰的响。

　　“嘛嘛？你这个名字取得总感觉在占便宜哦～想干嘛，郁晶同学。话说□□跟我的小青蛙是一个品种嘛？”方余婉手托着下巴思忖着问。

　　郁晶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子悄悄地晕红了。

　　“没有占……你便宜。昨天取的时候没想太多，对不起。其实，我觉得很可爱。”

　　“当然可爱了！”方余婉立刻肯定，笑容灿烂，“和它的主人一样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