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误救世以后》碧山清酒

59、往事初探

　　若是要播种，现在正适合下一场雨。

　　水气生发，凝结成雨。
　　这雨下在夜间，澶潆起身去关窗时，斜斜地进入屋里，若有若无的，一时间竟分不清落在身上的是风还是雨了。

　　“呀！下雨了。”杜之急匆匆地从外头跑回来，喜气洋洋地擦拭起发丝上的水雾，“下了这一夜，明天早上就能把种子种下了。”
　　众人站在屋檐下张望，用手去接飘落的雨丝，脸上满是惊喜。
　　“雨大起来了，我们还是快进屋吧。”解芳林说道。

　　这场雨下得格外地大，长久干涸的土地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大口大口地吞饮，发出一道长长的满足的叹息。屋内同样喜气洋洋，这几个月以来的殚精竭虑、奔波劳累，在这几日接连到来的好消息下得到了释放，她们本就不是苦大仇深的年纪，此时得以暂时卸下心上的担子，生出些闲趣，商议起该如何度过这夜晚。

　　“我们下棋如何？”解芳林朝澶潆问道。
　　“可以。不过我棋艺不精。”她点头。
　　“无事，消遣而已。”
　　于是几人又是摆棋盘的、又是端了个烛台在角落中看书。

　　卢郭脱了鞋上榻，嘴上嚷嚷着要和大家说什么“八卦秘闻”。
　　“哈哈哈哈哈哈...”杜之笑得前俯后仰，“你这袜子都破了个大洞了。”
　　卢郭脸上一红，抱着脚在榻边坐下，粗声粗气地说道：“袜子破了洞怎么了，我鞋都不知道跑烂多少双了。你个杜之真是好没良心，之前你上山，摔了个狗啃泥，是谁背你上去的。”
　　“对不住对不住，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杜之的笑一时半会收不回来，只能求饶。
　　“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实在是吃了不少苦，等情况好转，院长可要好好奖励我们。”易霜在镜前将头发梳好，也来到了榻上。
　　“我们把西边的那个院子要过来，晚上去那吟风赏月，对景抒怀.....”杜之话还没说完便被顾盼拍了一记肩膀，“你没把脑子摔坏吧，学着乾平的那些纨绔搞这不切实际的东西。”
　　杜之悄悄瞪了她一眼，挤在卢郭身边坐下，嘟囔道：“谁说我是学的他们的，我只是觉得这些风雅的事，我们也可以试试看，搞得我们真是泥腿子一样。”杜之话刚说完，就被顾盼掐着脸站了起来，“诶诶，我错了我错了。”
　　顾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群人眼睛长在脑子上，不营世务却自觉高贵，以无事虚谈为荣，这样败絮其内的草包的话，有什么可在意的，你还放在心上了。”
　　杜之的脸被卢郭解救了下来，“你们别吵了，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到时候奖励没有，让我们去和那个第一纨绔述职，听她差遣，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她重返建州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别又把这折腾得天翻地覆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有些沉默。

　　澶潆有些异样，这“第一纨绔”她心中有个模糊的猜测。

　　“赏风弄月确实是风雅，古今皆有人追逐喜爱。可若是因为他人的贬低而要去证明自己，那也太瞧得起这些人了。我朝一直以来盛行务实之风，重用有才学技术之人。你前些日子提到的那位澶潆姑娘，不就因为医术而被召进宫去，而受到青睐吗。”
　　澶潆听到这话，差点将棋盘打翻。
　　解芳林继续道：“这次旱情中我们河院所做之事，大家有目共睹，建州没有出现人相食的惨状，论功劳我们当属最大，河院是建州的镇山之石，这么说一点也不为过。这还不能叫你知道该如何自处吗？”
　　杜之低头，面露羞愧之色，“芳林姐姐，我知道了。”
　　“哼，这些人当真是可恶，仗着家中权势，将一州当作是供她玩乐的场地，独断专行，听不下任何意见，闯下大祸就拍拍屁股走人，因为建州不是她的家乡便可以如此毫不在意地践踏吗？”说这话的是一直沉默少言的单宇，他总是站在角落中，脸上也时常是阴郁沉闷的模样。
　　大家虽仍是沉默，但不约而同地围绕在他身边安慰。

　　见此场景，澶潆一时间也有些无措。

　　“单宇，你快坐下，我给你捏捏肩，我还从一位老师傅那学的活络经脉、缓解劳损的推拿之术，一会也给你试试。”杜之热情地迎了上去。
　　“让我们也观摩观摩，这推拿术我们正用得上呢。”易霜拉着顾盼在他们身边坐下。
　　澶潆想起自己此前做了不少专治这劳损的药丸，于是装作从包袱中拿出的样子，“我这有些药丸，对于劳损有奇效，你们可以试试。”
　　“多谢多谢。”杜之手疾眼快，接下后快速倒了一粒扔进嘴里，忽然捂住脖子，眼睛瞪得老大，看得澶潆都从榻上下来，以为这药丸出了什么问题。
　　“这药丸真是入口即化啊，还挺好吃。”杜之砸吧砸吧了几下嘴。
　　澶潆松了口气，问道：“效果如何？”
　　“诶，我这浑身暖洋洋的，也不痛了。”杜之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身体，连连称奇。
　　在大家好奇震惊的眼光下，澶潆也露出了几分自得的笑，“还有更有效的办法。”
　　“什么办法？”
　　“我亲自给你们治疗。”
　　澶潆自从进宫以来便许久没有用到真气，在特定的几处穴位注入，往各处经脉游走，仿佛全身都畅通了一般。七人齐齐地躺在榻上，一副不愿动弹的模样，这画面属实有些滑稽。

　　“章潆，你别去云游了，就留在河院吧，我们绝对把你当作院长一样供着。”
　　澶潆笑出了声，“如果可以，我也想在河院待一段时间，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们口中所说的学院生活，能和这么多同龄的人聚在一起谈天说事，是一件开心的事。”
　　“你手上有信牌，能随去随留，待多久都可以。”解芳林说道。
　　“你不是学院出身吗？”易霜有些好奇地问。
　　澶潆摇了摇头，“我从小和师傅在深渊中隐居，去年才进了医观。”
　　“难怪你这医治的法子我们从前都没见过，原来是隐世高人。”顾盼称赞道。
　　“你这药丸叫什么名字?比那些吹得天花乱坠的玉露百草丸蕴气丸强了不知道多少，应该名扬天下才是。”杜之精气十足地嚷嚷道。
　　“固本养荣丸。”澶潆认真答道。
　　“这...”杜之倒吸一口凉气，“这名字实在是.....太普通了。”
　　“可是我见药方上、医房里大都是用的这个名字。”澶潆有些不解。
　　“就是因为如此，才让如此好丸泯然众人，根本显现不出它的特别之处。”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应该怎么取呢？”
　　于是众人开始讨论起取名来，直到半夜才睡去。

　　澶潆这几日已经习惯了奔波，醒得很早，练了一会双刀后，便去帮忙播种了。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土地湿软，澶潆和村民要了种子，在犁过的地上播撒，一群小孩跟在澶潆身后，帮忙将土覆上。
　　澶潆看着身后紧紧跟随的孩子，有些奇怪，“你们怎么一直跟着我？”
　　“姐姐是天师。”一个娃娃认真说道。
　　澶潆有些忍俊不禁，“这是姐姐说着玩的，没有天师这回事，你们也不要相信好不好。”
　　“之前那个天师我们才不信呢，长得奇怪，还要绑小孩。”
　　“而且我听到这个骗子和牛家伯伯马家叔叔商量如何分钱呢，所以我赶快去通知了芳林姐姐。”
　　澶潆认真看着眼前这群七八岁大的孩子，“你们真是既聪明又机灵。那也要听芳林姐姐的话，不要听信天师这类说法。”
　　“那姐姐是仙女。”小孩们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澶潆也只能扶额苦笑了。

　　“章潆，快来吃饭吧。”树下，解芳林正在招呼她过去。
　　早饭是各种粗粮煮成的糊糊，味道不算好，就是谷物的味道。
　　“我和村里人说了，你是我们的同伴，之前在祭台上说的那些话是在演戏，帮我们拖延时间。”见澶潆点头，她继续道：“这个假天师和村里人有勾结，意图骗取钱财。”
　　澶潆嚼着没什么味道的糊糊，“既然饶谷的鬼神之说屡禁不止，为什么不干脆用一种信仰统一大家的想法呢？据我所知，传学实在是一件麻烦且累人的事。”
　　“我也知道，仙鬼传说比学问典籍好传播多了。可饶谷情况有些特殊。”解芳林叹了口气，“你应当听说过俞房水库，这水库的建成实属不易，是数万人手拉肩扛一点一点挖出来的，我还记得那时的场景，夜晚的山坡上、河床底，都是一望无际的灯火。这水库汇集多少人的辛勤劳作，多少汗水，多少沉重的叹息。可官府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职、自己决策造成的失误，并不承认大家的劳作，而要将它传为是仙人所造。”
　　这里面好似有许多隐情。
　　“俞房水库，你能带我去看看吗？”澶潆拉着她的手道。
　　“当然可以。”
　　她们一行人上午起程，大约中午到了俞房水库。
　　走之前，澶潆又下了一场雨，杜之都惊奇了，“以往一个月不见下一次雨，这次一日内就下了三场雨，属实是奇怪。”

　　这水库着实壮观，如碧蓝宝石嵌于群峰之间。
　　不过令她惊讶的是，这水库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干涸。
　　“我们将水库选址在这是有原因的，此处降水颇多，又多山，常发山洪，此处建水库不仅可以承接洪水，保护下游不受灾，旱时还能有个保障。”顾盼说道。
　　“不过这水库的建成也是一波三折，我们提议在此建水库，但那些人并不采纳，以各种理由推脱，大家筹钱去建，却被横加阻挠，修筑了堤坝，可还是没能挡住这洪水，堤坝被冲垮，民舍农田都毁于一旦，损失惨重。如今要叫那些人看看，这水库到底该不该建。”

　　“那些人是哪些人？”澶潆问道。
　　“现在的刺史和当今的昌宁公主。”
　　澶潆还没从听到这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便听到一阵齐齐的脚步声。
　　转眼间身边便汇集了一群官兵打扮的人，一人从队伍中走出，身穿官服，对着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澶潆姑娘，刺史大人邀您屈尊下榻寒舍，昌宁公主已在府中等候。”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快节奏结束建州剧情的，但是不知不觉也这么多章了，文字像线面一样繁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