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魏两丽》近渺及遥

56、笔名

　　建安四年年末，又是一岁隆冬时节，许都大雪纷飞，四野银装素裹。

　　郭嘉随曹操领兵前往官渡，与北方的袁绍隔黄河对峙。

　　与以往出征都不同的是，这一次，姜袂与郭嘉同行。

　　姜袂带了许多给郭嘉调理身体的汤药。

　　郭奕住到了荀府，在俣俣和窈窈几近将人烦死的叨扰之下，根本无暇思念自己的爹娘。

　　再加之荀彧给他布置了比以往都多的课业。

　　年节的时候，郭奕白日里还在埋首苦读。

　　唐袖命厨房准备了糕点，自己又带着新衣和红包，亲自去寻郭奕，想让他歇上一歇。

　　青雀和丹鸾，一个端着糕点盘，一个端着新衣盘，跟在唐袖身后，绕过廊庑，去往郭奕借住的庭院。

　　一路上，青雀和丹鸾窃窃私语，尽管更多的时候是青雀在说，丹鸾只偶尔答应几句。

　　青雀有意避过唐袖的嗓音，如同夏日的蚊虫，嗡嗡鸣鸣，叫人耳朵不适。

　　正当唐袖想问青雀在说什么的时候，青雀已是小跑到唐袖身侧，一副故作神秘的模样，附唇到唐袖近处，仍是低声询问：“夫人，你写的那部《烽火戏诸侯》，最后褒姒是同周幽王在一起了，还是和犬戎王？”

　　唐袖闻言一顿。

　　这《烽火戏诸侯》确实是自己正在写的一部史同言情。而周幽王和犬戎王都是恋慕褒姒的男性角色。

　　可是自己写的小说明明只给姜袂看过。

　　唐袖当即肃正了颜色，一副嗔怪模样，反问青雀：“是姜袂把文稿拿给你们看的？”

　　青雀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丹鸾上前解释：“其实是上次姜夫人在府中阅读的时候，被婢子与青雀瞧见。婢子好奇，便向姜夫人要了来。”

　　青雀赶忙纠正：“不，才不是丹鸾姊姊，就是我好奇。姜夫人把故事给我看了，我告诉丹鸾姊姊，丹鸾姊姊才有机会看到。”

　　“你们俩倒是姐妹情深。”唐袖听了，无奈地摇头评价，好笑道，“虽然很羞耻，但是我又并非要向你们问责，紧张什么？尤其是丹鸾你，还着急为青雀揽过呢。”

　　丹鸾语塞。

　　青雀更与唐袖撒娇：“婢子就知晓夫人最是宽宏大量，才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责怪婢子们。那褒姒最后会和周幽王还是犬戎王在一起啊？”

　　“说实话，我更喜欢犬戎王，有勇有谋，爱褒姒，但又不会只爱褒姒，且高冷内敛，爱得深沉。”青雀碎碎念，“但丹鸾姊姊好像更喜欢周幽王，因为周幽王是毫无保留地对褒姒好。”

　　“丹鸾还喜欢这样的男子呢？”唐袖忍俊不禁，转眸又望另一侧的丹鸾一眼。

　　丹鸾当即面红耳赤。

　　青雀不厌其烦地重复：“所以，褒姒到底和谁在一起了？”

　　唐袖答非所问：“除了你们，还有谁看过这篇《烽火戏诸侯》？”

　　唐袖不禁在心中斥骂姜袂，说好的只给姜袂一人看，姜袂不仅给了青雀，还任由青雀传给丹鸾，焉知除了青雀和丹鸾，是不是还有其他更多的人。

　　青雀成功被转移话茬，细数着回答：“除了我和丹鸾姊姊，长悌和知宜也看过，还有厨室的厨娘，后院洒扫的仆妇。不过她们看不懂，都是我和丹鸾姊姊说给她们听。以及姜夫人家的侍女仆役，就连隔壁陈大人家的翠珏前几日也来问我结局。”

　　意思是不仅是她自己家，附近的邻里也全都知晓了？

　　唐袖抱着不甘的决心，继续追问：“那她们都知晓是我写的吗？”

　　青雀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换而是丹鸾答：“姜夫人并没有与婢子等说，这是夫人所写，是我和青雀之前在收拾屋子的时候见过相同的纸帛，才知晓是夫人所写。以及夫人那笔字……实在世间少有。”

　　“想说我写字丑就直说。”唐袖嗔丹鸾。

　　丹鸾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但她们被唐袖宽待久了，也并不是遇到每一件事都会诚惶诚恐地与唐袖请罪。

　　唐袖叹了口气：“那你们记住了，绝不能把这篇《烽火戏诸侯》是我写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你们郎君。”

　　“可旁人若是问起？”青雀汲汲反问。

　　唐袖想了想答：“就说是一个叫作未来客的人写的。”

　　“这未来客可不像个人名，倒更像是称号之类。”青雀又喋喋不休。

　　唐袖认真解释：“本就不是人名，但也不是称号，我习惯叫它为笔名。”

　　唐袖为自己取笔名未来客，也是想说自己是未来人。

　　“笔名？”青雀重复，“我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个东西。因为是用来写东西的名字，而写东西需要笔，故而叫作笔名吗？夫人，这东西真有意思。”

　　唐袖只笑笑，不再多言。

　　到郭奕寝居门前，青雀总算才再次想起，第许多次询问：“都被夫人把话头岔开了。所以所以又所以，褒姒最后到底选择了周幽王还是犬戎王？”

　　唐袖忍俊不禁：“这个答案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既是故事，总要留有悬念，才能吸引别人看下去。万一褒姒谁都不选呢？”

　　唐袖话罢，径直敲门，将青雀惊讶、疑惑的一声“啊？”压盖过去。

　　屋内传来郭奕明朗的嗓音：“请进。”

　　青雀又开始喃喃自语：“说来也是奇怪，这不论是郭小公子，还是我们府上的公子、女郎，明明都是主家，何须对我们这些婢子说‘请’。此番是有夫人在，还好说。可从前夫人不在，郭小公子他们也是这么说的。更奇怪的是，夫人和姜夫人不是前两年才刚重逢，如何就恰巧都教自己的孩子说‘请’？”

　　“因为‘请’本就是礼貌的话语。婢子也好，尊长也罢，真正知书达礼的君子、淑女，该对任何人都如一。”唐袖意味深长地解释。

　　青雀瞠目结舌。

　　郭奕虽说比俣俣和窈窈要小上两岁，但是个头也没有矮多少。再加之性子开朗、明媚，不似俣俣过度顽皮，又远胜窈窈一本正经，唐袖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干儿子。

　　干儿子如今也八岁了。从孩子身上最能看出岁月偬倥。

　　八岁的郭奕已到唐袖的腰腹，眉眼五官酷似他的母亲姜袂，身形性格又更肖他的父亲郭嘉。如今已是能看出瘦瘦的小脸上，五官清秀、分明。

　　唐袖到书案边，先让青雀把糕点放下，自己拿了一块，递给郭奕，笑道：“既是年节就歇歇吧。晚一日完成课业，往后再补回来就是。你放心，义母与你义父说过了，今日给你放假。”

　　姜袂的孩子自是能听懂放假。

　　郭奕闻言，抬眸望向唐袖喜出望外，接过糕点便是大快朵颐起来。

　　“真的吗，义母，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去寻窈窈阿姊和俣俣兄长？”小男孩皮肤白白的，眼睛又大，微笑和放出光来，都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唐袖颔首：“自然。不过，你可以吃完糕点再去。还有这一身新衣，义母已经给你提前洗好了，你也可以换上。还有这个——”

　　唐袖故意拉长尾调，将放着新衣托盘上最上面的红色钱囊递给郭奕。

　　郭奕笑得露出可爱的小牙齿，接过捏了捏，先是高兴地说道：“谢谢义母。”而后，一字一句地认真计较：“有这些钱，我就可以给窈窈阿姊买糖人，给俣俣兄长买弹弓。”

　　听他反复提起俣俣和窈窈，还常常窈窈在前，唐袖忆起之前姜袂提议过的，不如就允郭奕娶了窈窈，俩家知根知底，完全不用担心郭奕敢欺负窈窈。

　　唐袖来了兴致，有意逗郭奕，玩笑道：“奕儿，你喜欢你俣俣阿兄和窈窈阿姊吗？”

　　郭奕没有多想，坦然回答：“喜欢啊。”

　　“那你想一直与他们在一起吗？”唐袖又问。

　　郭奕接着答：“想啊。”

　　“那你是更想同俣俣阿兄一直在一起，还是和窈窈阿姊？”唐袖步步为营。

　　郭奕顿了顿，恍然明白什么，眼眸露出精明的光，反问唐袖：“义母是想知晓我愿不愿意娶窈窈阿姊当夫人吗？”

　　唐袖：“……”这孩子比自己还直白。

　　他怎么这么小就能懂这些？

　　郭奕似乎看出唐袖的疑问，认真地解释：“虽然奕儿并不完全懂，成为夫妻要做什么。但是奕儿知晓，会像阿爹和阿娘一样扶持彼此、永远不分开。阿娘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我想过，其实可以。但如果窈窈阿姊更活泼、可爱一点就好了。”

　　这是对窈窈不满意？

　　唐袖笑意更甚：“那你可以让窈窈阿姊努力变得更活泼、可爱一些。”

　　唐袖偶尔也会觉得女儿太正经了一些。

　　郭奕摇了摇头：“可是阿爹说过，喜欢一个人，该是喜欢那个人原本的样子，而不是为了自己变成什么样子。没关系的义母，如果以后窈窈阿姊愿意嫁给我的话，她不活泼、可爱，我也可以接纳。”

　　“只是，窈窈阿姊最近好像并不想一直和我和俣俣阿兄待在一起。她嫌我们太幼稚。说我们粗鲁、野蛮，完全比不上就住在隔壁的陈伯父。”郭奕无奈道。

　　唐袖则是笑不可遏。这青梅竹马可不就是这样吗，儿时互相嫌弃，到了长大就会发现对彼此有极深的依恋，而后顺理成章的走在一起。

　　唐袖暗道，她下一个故事，一定要写个青梅竹马的男女主。

　　“说来，你俣俣阿兄和窈窈阿姊，今日没一早就来寻你吗？”唐袖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