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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共此良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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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怦怦直跳,血液如同浪潮般奔涌,一波一波,冲击得头脑微微眩晕。
如同身处烈风之中,如同随海上洋流而浮沉……她越靠越近,仿佛靠近了危险本身,心神也随之而动荡。
他的目光如同融化的糖浆,黏稠、滚烫。浓得化不开的甜蜜,将她整个人密密包裹着,浸润着。
她低下头,触碰他的侧脸,唇瓣所及的肌肤细腻发烫。
仿佛飞鸟掠过水面,她一触即走,再抬头看向他时,立即那道炽烈的目光捕获了。
他眼中分外的亮,如同有火焰燃烧。
他的手抚上她的侧脸,克制地轻轻摩挲着。
视线胶着,他嘴角含笑,久久地凝视着她,看不够似的。
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稀薄,她不由得看向他的眼睛,被那双深深的墨色眼眸淹没,几乎无法呼吸。
良久,她终于从这仿若窒息的目光中逃离,艰难移开了视线,磕磕绊绊道:“该、该吃晚饭了吧……”
谢临笑着应了一声,原本托着她侧脸的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拥着她起身。
“现下大约是子时初刻,有些晚了。先去后厨看看。”
大堂只有一个伙计守着,睡眼朦胧地支着头,靠在柜台上打瞌睡。
谢临与他打了声招呼,给了一角散碎银子。伙计打开后厨的门锁,小声嘱咐道:“客人,尽量低声些,其它客人都睡着呢。”
谢临含笑应了,陆雨迢见他心情很好似的,不由得盯着他瞧。
“怎么了,阿迢?”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柔声问道。
……倒也没怎么。
她摸摸鼻尖,在厨房里头环视了一圈。
一旁的条案上摆着一筐筐蔬菜瓜果,橱柜打开来,满满当当的都是各色米面。
更值钱些的东西,如火腿、熏肉、香料这些,大约有专门的储室。
两人简单翻了翻,总算找出些白天剩下的鲜面条。
谢临微笑道:“就吃这个罢。”
呃……她不大会煮面啊……
若是要她烤个鱼,烤个兔子,倒是不在话下。然而,一旦要用到厨房里这些物件,她就傻眼了。
好在,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曾见过师父煮面,大体上……将面丢进水里,煮一煮也就是了。
她正要硬着头皮操作,却见谢临已寻来一个小火炉,从水缸里舀了水,点燃炉火。
“哎?你竟然会这个?”
她不免惊讶,睁大了眼睛。
明明在幻境中时,这人还对厨艺一窍不通,捉鱼、杀鱼、烤鱼样样不行来着。
谢临笑了一声,道:“这些日子学了些,也不算太难。”
锅里烧着水,他取了些菌菇洗净,又拿起厨刀细细切片,再改切成碎丁。
他的动作极为从容,完全看不出初学厨艺的生涩。然而,那不紧不慢的手法,仍是暴露出此人用刀远远称不上娴熟。
陆雨迢在边上看着,只见他洁白的指尖距离刀刃极近,每每切下去,都叫人提心吊胆。
那双玉白漂亮的手,被锋利厨刀割得鲜血淋漓的场景,不由得在脑海中频频闪现。实在受不了这个折磨,陆雨迢将刀子抢了来,道:“切东西就都由我来吧。”
谢临含笑瞥她一眼,有些湿润的手指点点她的鼻尖。
“多谢。”
他又剥了一棵山笋,清洗过后,放到她手边。
“劳烦切成薄片。”
这还不容易。
她用起这些利器来,就如同熟悉自己随身的佩剑一般,没切两下就得了要领。挥着巨大的厨刀,她飞快地将香菇切成细丁,笋子几乎片片透明。
谢临见她切得极为美观,笑道:“阿迢便是大厨也当得。”
她听见夸奖,笑眯眯地点点头,全盘接受。不知为何,心里高兴极了,简直想将筐子里头的食材唰唰唰全切了。
小锅里的水已经烧至滚沸,谢临拈了些鲜面条,小心放入锅中。
她心里乐开了花,就如锅里头的沸水一般,咕嘟咕嘟,美滋滋地冒着泡。
快乐的心情越来越满,无处宣泄。
她凑上前去,抱住忙碌着的人的后腰,将脸颊也贴在他背上。双臂环住的腰身窄窄地收束下来,手感好极了。
谢临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片刻后,他缓缓转过身来,小臂搭在她肩头,将她拢住。
看了她一会儿,他忽然低笑一声,意味不明道:“手上都是面粉。”
说着,俯下身来,指尖在她脸颊上画了几道,给她加上了小猫胡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一旁的火炉烧着,她整个人都暖乎乎、懒洋洋的,一动都不想动。手上仍是环着他的腰间,她随意躲了一下,见躲不开,也就任由谢临在脸上乱画。
橘红的火光在炉中跳跃着,映得他的侧脸忽明忽暗。
她仰头看向他。
他的脸庞略显瘦削,被火光映着,自下颌处切割出深深的阴影。那双眼睛微微垂下,正极为温柔地看着她。
这样也很好看。
不过,还是像原先那样更好。
伸手摸了摸那道清峻的线条,她咕哝道:“看来要监督你吃饭。”
谢临用手背轻轻擦去她脸上的面粉,低声应道:“……好。”
……
尽管有她像个背篓一样挂在他身后,谢临仍是有条不紊地调煮了浇头,淋在面上。
她探头嗅了嗅。
好香!
一人一只小木凳,两人在炉火边相对而坐,吸溜着面条。
——实则只有她一人在稀里呼噜地吸溜,谢临吃东西向来是斯斯文文的,如同话本子里的大家闺秀一般,举止优雅,几可入画。
睡到半夜,她本就有些饿了。再加上谢临的手艺意外的很不错,一碗面很快见底,她满足地摸摸饱饱的肚子。
坐在这里也无事可做,她索性托着下巴,看谢临吃东西。
他的面才去了半碗,便要放下。
见她谴责地看向自己,谢临会意,解释道:“前些日子饮食不算规律,若是忽然饱食,夜间兴许会腹痛。”
……好吧。
那明日要让他少食多餐。
谢临见她听了他的话,咬了咬唇,便不再叫他吃了,只觉得一颗心如同浸了蜜一般。
回房简单洗漱过后,他正要睡下,忽听外头有人敲门。
开了门,就见她一身雪白中衣,站在廊间。
月色溶溶,自窗棂斜照进来,地面上如同覆了一层霜雪。
而她的脸庞蒙着月光,白皙的肌肤几乎隐隐生出光晕来,长长的眼睫在脸上落下淡淡阴影,洁白的衣裳随风轻轻拂动。
见他开门,她毫不客气地迈步就进了屋。
谢临:……
他叹一口气,掩上房门,就见那家伙已经一骨碌滚进了床榻里。
……再说些“男女授受不亲”的话,只怕连自己都瞒不过。
他默默摇摇头,轻笑一声,如同自嘲。
给不请自来的人又找出一床被子,铺开在里间,给她细细地盖好,他吹熄了灯烛。
烛火熄灭,袅袅升起一缕青烟。此刻,室内只余淡淡月光。
他也躺进被子里,本以为这小家伙要来闹他,谁知她只是老老实实地待着,呼吸轻缓,并没什么额外的举动。
仿佛一脚踏空,隐隐失落。
他在黑暗中独自微笑了一下,闭上眼睛,试着入睡。
一旁的陆雨迢今日虽然疲惫,不过已从下午睡到了晚上,此刻也没多少睡意。
她等了一会儿,怎么也睡不着。
——她知道,谢临也没有。
幻境中,她见过这人熟睡的样子。他的呼吸会更绵长,也更轻,几不可闻。
两人躺在一处,床帐为他们隔出一个小小的空间,很暖和,又仿佛极为亲近。
可是她仍觉得有些不够。
想了想,她悄悄探出一只手。
布料摩擦,发出窸窣碎响。谢临呼吸一窒,眼睫不由得轻颤了一下。
那只手偷偷摸摸地探进他的被子里,胡乱摸索了一下,找到了他的手。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掩在被子下。他的手微微温热,比她的大了一圈,将她完全地包裹在手心里。
虎口被他的拇指亲昵地摩挲了两下,她只觉得分外安心,终于等来了一点睡意。
甜软的黑暗中,她渐渐睡熟了。
……
第二天一早,两人吃过了早点,便关了房门,只无所事事地待在一起。
谢临拆下他才亲手束好的发带,将她揽在怀里,张开五指,一下下梳拢她微凉的发丝。
他的掌心很暖,沙沙地摩挲着她的头发。她坐在他腿上,被他轻柔的动作弄得昏昏欲睡,简直像一只猫一样,想要呼噜呼噜了。
谢临低头看她。
一别月余,她好像又长大了些。
分别之时,她那么决绝,又仿佛不再无忧无虑,一夜间识得了忧愁滋味。
如今,她眼中不再是那些沉重的东西,仍然很调皮,眉眼间却多了些笃定。
他心中隐痛,又无法自主地涌起一股爱意。
陆雨迢倚靠着身后的人,翻开心里的记账本,扳着手指,一件件数着谢临的恶行。
这人太过可恶,桩桩件件,不胜枚举。她刚数到“跟武当一个人长得有几分像,害得她把手心掐红了”……她义正辞严地对谢临进行批判,却忽然被紧紧拥住了。
微热的呼吸拂在她耳畔,谢临低声道:“我也在想你……”
他的气息落在她脸颊上,温热的唇似触非触,喃喃道:“每天……”
陆雨迢先是有些高兴,随后反应过来,抗议道:“什么叫‘也’?我忙得很,可没空天天想你……”
谢临笑了一声,喉间微微震动,带得她后颈也隐隐麻痒。
“是了——阿迢忙得很,哪里有时间想我?是我一厢情愿,每日肖想……”
她听这人说得可怜兮兮,忍不住道:“也不是完全没时间想、想起。偶尔闲下来的时候,用来……用来打发一下时间,也是有的。”
谢临又笑,握了她的手,包在掌心摩挲。
“原来是两地相思。”
他自顾自下了结论,仿佛极为满足,难得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下巴靠在她发顶,轻轻磨蹭。
陆雨迢:……
这人,果然还是那么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