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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斯人如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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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这样的事,玄尘作为武当弟子,她自然要尽快报给武当派处理。
只不过,事发突然,救人更是分秒必争。慢上一步,不知会出什么变数。谢临向来颇有手段,若是他能帮上些忙,也不必争这一时意气。
她拿定了主意,没有理会那递到面前的手,而是站起身直视他。
谢临见状,面色不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负手而立,眼中带着微微的笑意,极为柔和地看着她。
陆雨迢:……
总觉得又落了下风。
压制住心里隐隐的不甘,她三言两语,简要地将玄尘被掳走之事说给他。
谢临听了,叫来一名护卫,低声交代了几句,那人很快离开了。
见她看向自己,谢临主动解释道:“方才我就在路口的食肆二楼。此行带了不少暗卫,他们之中有人专门留意周围可疑之人。有了二人去向,再沿途排查,想来能找到些线索。”
……果然比她自己一个人乱找要有用些。
她点点头,道:“那我去通知武当派。”
她转身欲走,身后谢临立即说道:“留步。”
他此前行事皆是气定神闲,此刻语气中却隐隐带了几分急迫。
见她转头看他,谢临顿了顿,道:“我已派人赶去武当,知会一声而已,何须这么多人?不如先休息一下。”
他见她面上微露犹豫之色,又道:“留在此处等人回报,也好知晓进展,及时应对。若果真找到了那人藏身之处,也方便立时去营救,岂不是更好?”
陆雨迢:……
很有道理。
说不过他。
可恶。
对方已然安排得井井有条,她也提不出任何有效的反对意见,只好跟着他上了食肆二楼,在窗边座位上等待。
桌上只摆了一壶清茶,一碟小点。他面前杯子里的茶水满满当当,碟子里头也没什么动过的痕迹。
谢临叫来小二,将茶水换下,又要了几样点心和小菜。
很快,一道道菜肴、一碟碟细点摆了满满一桌,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还没吃午饭吧?”他将新送来的碗筷摆放在她手边,温声道。
陆雨迢唔了一声,不大想讲话。
是谁允许他这般自说自话,回到过去的相处模式的?
谁允许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像往日一样事无巨细地照顾她的?
做出这等云淡风轻、轻描淡写、写意洒脱、脱然不俗……
等等,她要被气糊涂了。
总之,谁允许了?
对方一副淡然的模样,衬得她心中的愤怒都像是无理取闹一般。
她心中不忿,更加不肯听他的。
吃什么吃?不吃!
她径自望向窗外,看那名护卫有没有回来。
谢临见状,柔声道:“我此行带的护卫虽多,武功却平平,用以震慑宵小罢了。如你所言,掳走玄尘之人轻功极高,想必武功也不俗。寻到对方行踪,少不得要交手,若是腹中饥饿,难免体力不支……”
陆雨迢:……
这人几时变得如此多话了?
更可恶的是,对方说得有理有据,简直叫人找不到理由拒绝。
桌上的点心各个都诱人得很,还有几道精致的荤食,飘出浓浓的香气。
不去留意时还好,一旦目光与这些美食对上,就连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折腾了一上午,她的确又饿又渴。等待的间隙,喝些茶水,吃点东西,似乎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她不禁磨了磨牙。
半是饿的,半是为了堵上谢临的嘴,让他不要再叨叨了,她提了竹筷,从鹿肉冷盘里夹起一片,送入口中。
唔……鹿肉卤过后,带着一股浓香而馥郁的滋味。入口微韧,脂香丰盈,实在是好吃得很。
既然吃都吃了,她也就不再抗拒,依次尝过。
杏脯、桃脯甜而不腻,带着薄荷与甘草的清新。杏仁豆腐洁白而芳香,点缀着金黄的糖桂花,入口即化。小小一碗酥酪上,撒了各色果干,好看得紧。一碟子殷红樱桃,上头淋了亮晶晶的花蜜,一碟子枇杷,各个圆滚滚的,金黄可爱。
另有小碟的油浸鳝丝、清水河虾仁、笋干肉脯……甚至连茶水都是色泽金红,带着一股清幽蜜香。
吃了一个多月的武当斋堂,偶尔换换口味,品尝这些精心烹饪的细点,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她闷声不语,只一味地埋头吃着,不经意间一抬头,正对上谢临凝望的目光。
他似乎也没想到她会忽然抬头,微微一愣,移开了眼神。
仿佛掩饰一般,他轻咳一声,低声道:“别担心,同行的有几名亲卫,这几人训练有素,尤善追踪。”
陆雨迢:……
她哪里表现出担心了?
虽然的确担忧玄尘的安危,不过此刻急也没用。
敷衍地点点头,她也差不多吃了个七八分饱,放下筷子,偏头看向窗外。
此处居高临下,正对着下方路口,难怪方才谢临能看到她。
此时此刻,与他隔着一张木桌对坐,恍惚中有种不真实感。
她果真遇见了他?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某种错觉?
巧合到几乎像个玩笑一般——她才下定了决心去寻他,要找的人就已主动送上门来。
见她侧头沉默不语,谢临也不再开口,玉白指尖轻轻点在桌面上。
过了良久,一名眼生的男子上了楼来,在谢临身边低声说了两句,又很快离开了。
谢临道:“武当派已得了消息,来了十余人,正与暗卫分头搜查。”
她听了,点了点头。
这处城镇虽然不大,然而要找到藏起的两人,也并非易事。多些人手,也能多几分把握。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道:“我也去参与搜索。”
谢临看向她,柔声劝道:“此人逃走的方向已然明了,搜查民宅难度不高,如今的布置足够了。如有线索,需要高手立即去追踪,届时找不到你的位置,反而耽搁了。”
陆雨迢:……
仅仅是这短短的、吃了几口东西的时间,她哑口无言之时,只怕比平时一个月还要多。
接连几次被这家伙堵了回去,她只觉得一口气不上不下,直噎得慌。
心中着实无语,她瞥他一眼,想找到些故意与她作对的痕迹,却只看见他柔和的、带着清浅笑意的目光。
今时今日,她看着他这样的目光,只觉得心里隐隐冒火。
暗自磨了磨牙,她说道:“此番无论能否找到玄尘,都是我欠你一遭。日后如有所需,必定回报。”
听了她一番话,谢临既不反驳,也未着恼。他面上微带笑意,无论她说什么都应下来,心绪很好似的。
她看着此人分外乖觉的模样,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无名火,也渐渐地散去了。
先前她并未仔细看他,此刻打眼一瞧,却发觉他好似瘦了不少。
原本几近完美的面容,如今却在脸颊处微微凹陷下去,下颌的线条也更加冷峻,比先前多了几分锐利。
……好歹也是个王爷,竟然把自己养成这样。
她天天吃武当斋堂的大锅饭,还不是吃嘛嘛香,甚至又长高了些。
不受控制地,心中泛起些浅浅的酸楚。
她咬了咬下唇,恶声恶气道:“点了这么多,我怎么吃得完?”
谢临会意,果然举箸吃了些。他一举一动仍似从前那般,优雅而恰到好处,吃得却不多,好像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他低头吃东西,她便借此机会盯着他看。
谢临……好像与之前不大一样了。
他看上去比先前更加温和,没脾气一样,她说什么都应着。即便有什么想法,也都是放低了姿态,柔声提出建议……甚至到了有些絮叨的程度。
仿佛将所有的棱角都小心翼翼地包裹了起来。
她垂下眼睛,默然不语。
当她不说话时,谢临便也不再开口。两人再次沉默相对,直到有护卫匆匆来报。
“找到了,在城东大柳巷一处空屋。人被捆着,未见另一人。”
她听了,霍然起身,两人随护卫匆匆赶去,就见玄尘已与武当中人会合,正说着什么。
两人上前,玄尘向谢临点点头,又向陆雨迢道:“我没事。”
一旁,一位武当长老向谢临与陆雨迢拱手道谢,便带了玄尘离开了。
人群散去,那一大堆暗卫也都不见了踪影,午后的街道上,只剩他们两人相对而立。
日头高悬,风中也带了熏熏然之意,已是初夏时节。
石板路被日光映得发白,两人的影子都小小的,静静落在脚边。
谢临喉结微动,刚一开口,却听她也出了声。两人各说了一个字,就撞在一起,于是又都不说话了。
夏风带来草木的气息,衣角也微微拂动着。
半晌,谢临道:“今日颇为奔波,是否要休息一下?附近多少有些喧闹,我落脚的客栈还算幽静,尚有空房……”
被他这么一说,她才发觉,自己的确有些累了。
上午追人时拼命提起真气,长途疾奔,再加上心情焦灼,此刻丹田处隐隐闷痛,头也昏昏沉沉的。
刚好,她也有事要问他。
先前顾不上这许多,如今玄尘已被毫发无伤地救了下来,那就先小睡片刻,等神智清明些,一并问了便是。
她点了点头,就见谢临仿佛很高兴似的,唇角含笑,眼尾微弯,自觉地在前半步引路。
她跟在他后头,一面走,一面心不在焉地盯着眼前的洁白袍角。
行走间,那柔顺的布料随着他的步伐而波动,如同水草在柔波中招摇。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仿佛经历了无数次……仿佛已经刻在了脑海最深处,在记忆中寂寂地回响。
她忽然感到无法忍受,紧紧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