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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人去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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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她本想找熟识的人辞行,却见门中气氛与往日不同,路过的弟子面上都带了些许肃然之意。
她随手拦了一个人问了问,得知今日有朝中要员来此,因此上下皆严阵以待。
要员……么?
她略一愣神,待要问清楚,那弟子却已走远了。
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索性来到偏殿,找含光师伯问个明白。
刚一进门,便看到含光正迈步要出去。见她进来,含光笑道:“前日才拿了我好些草药,折腾着要炼丹,怎么,需要帮忙了?”
她顾不上对方的打趣,直接问道:“今日有人要来?”
含光捋了捋胡须,收敛了面上笑意。
“来者不善呐……从江南到荆襄,短短两月间,朝廷频频联络各大门派,恩威并施,将江湖势力收服了大半。今日,自然是来对付我们这块难啃的骨头了。”
陆雨迢蹙了眉。
这不是跟沧浪派当时的情形一样么?朝廷忽然上门,提了一大堆要求,摆明了要强逼着各门派接受。
武当自然比沧浪派势大,然而如今朝廷隐隐与江湖势力联合,恐怕比之当日更难拒绝了。
她有些担忧,问道:“那武当要如何应对?这岂不是毫无回旋的余地了?”
含光看她一眼,笑道:“小姑娘家,别皱着眉头,这些事有我们这些老头子操心呢。”
他负手而立,微微扬起头,显出些许恣意飞扬之态。
“朝廷固然是来势汹汹,我等却也不会任人宰割。”他笑着向她眨眨眼,道:“武当自然早有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含光说了两句,便向她摆摆手,加快脚步离开了。
陆雨迢一个没留神,被他走掉了,仍是没问到来人是谁。
这样突发的大事,只怕普通的小弟子也不清楚内情。她想了想,又去找清回。
寻了一圈,终于在议事堂外拦下了他。
清回见她额上都见了汗,温声道:“陆姑娘,出什么事了?莫急,慢慢说。”
唔,真是好人呐。
她吸取了之前的经验,问得更加具体了。
“今日来的,是哪位人物?”
清回轻笑一声,道:“还以为出了什么紧急之事……来的是景王与湖广布政使,据说还有些六扇门的高手,午后便至。”
他目露关切,道:“陆姑娘,这些人位高权重,绝非善类,平日里跋扈惯了。届时不妨暂且回避,以免惹上些无谓的麻烦。”
陆雨迢应下了,又确认了一遍:“来的是景王,那位大皇子,是么?”
清回笑着点点头。
唔……既然如此,那还是按原计划来吧。
门派里突然要接待这些不速之客,清回必定也是忙得很,她索性长话短说,道:“我这便要走了,也不耽误你时间啦,以后再见!”
清回明显愣住了,低声重复了一句:“……这便要走?”
陆雨迢笑吟吟点点头,道:“多谢你这些日子的关照啦!今后路过荆襄,我再来看你们。”
她转身要走,却忽然被人拉住了。
哎?
她惊讶地转过头,见清回的手正扣在她腕上。
两人已经相熟,她也并未察觉到杀气,因此没能及时躲开。然而,脉门被握在他人手中,总归是有些不自在。
她待要叫他松开,却见对方已是烫着了一般,迅速收回了手。
门中有要事,他尚且能从容应对;而此刻,却是如同被逼到绝境的猎物一般,目光躲闪着,连声音都微微发颤。
“抱……抱歉……冒犯了……我、我一时心急……”
他连话都说不利落了,期期艾艾说了几句,便彻底自暴自弃了一般,以手掩面,耳朵尖都红透了。
陆雨迢挠挠头,道:“没关系,这有什么的?”
她想到什么,笑嘻嘻道:“这回的确走得有点急,下次若有机会再见面,给你带些好玩的。”
挥了挥手,她弯起眼睛,与清回告别。
清风吹拂,而她渐行渐远,慢慢看不见了。
他在原地伫立良久,直到身后有人拍拍他的肩。
“清回,在这儿发什么愣?找你半天了。”
他转过头,仍用往日的平和神色回道:“是,师伯。我这便过去。”
含光皱眉看他,道:“清回小子,你这是怎么了?神不守舍的。”
清回微微垂头。
“陆姑娘要离开武当了,毕竟相交一场,我……有些不舍。”
含光大惊失色,脱口道:“最近事忙,师伯还没来得及撮合你们俩呢,小姑娘这就要走?莫不是——你小子贸然表白,将人家吓跑了?”
清回看他一眼,无奈道:“师伯,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与陆姑娘,不过是友人罢了。”
含光呵呵一笑,“你心里想的什么,我这个师伯从小看你长大,还能不知道?”
清回微微摇头,道:“陆姑娘她……并无此意。”
含光恨铁不成钢,捋捋胡须,又用力点点清回的额头。
“俗话说,好女怕缠郎。这丫头又精又傻,我瞧着,跟你这个又傻又精的小子般配得很。快去把人找回来,好好待人家,怎么就知道一定不成?”
清回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他再抬头,眼中神色已是柔和而坚定。
“此事勉强不得,若是有缘,日后自有相见之时。”他反而催促起含光来,“师伯,今日之事关系重大,快去大殿吧。”
含光嗐了一声,知道他心意已决,一甩衣袖,两人往金殿去了。
……
陆雨迢去找太师父,然而老爷子神龙见首不见尾,也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她只好在他住处留了张字条,又去找清回。
大约是为了避免冲撞午后即将到来的客人,今日,普通弟子都留在了前院。她扫视一圈,很快在角落里找到了玄尘。
玄尘听说她要走,只简单点点头,道:“我送你下山。”
陆雨迢想了想,应了下来。
“也成。”
她快速收了东西,仍是小小一个包裹,轻装上阵。两人运了轻功,风一样下了山去。
出了最外一层山门,玄尘看她一眼,道:“有事找我。”
陆雨迢笑嘻嘻道:“那是当然。”
她朝他挥挥手,身后却传来尖锐风声。
是暗器!
她骤然拔剑,转身将几枚铁蒺藜击飞,谁知,就这么兔起鹘落的一瞬,再回头,玄尘已不见踪影。
方才她的确听到了极为轻微的足音,只不过,情急之下,并未看到是谁掳走了他。
来不及细想,她循着当时听到的方向追击而去。
眼下毫无线索,只好先碰碰运气。玄尘从前只是个野人,多半也没什么仇家,那来人只能是图谋他武当弟子的身份了。
结合今日之事,莫不是朝廷派来的高手,要给武当派一个下马威?
她由此猜测,此人极可能要将玄尘带到城镇之中,便顺着大路疾奔而去。
眼前渐渐开阔,她极目远眺,果然看到一个可疑人影极快地移动着。离得太远,那人已成了一个小点,身形很快隐没在城镇的片片屋舍之中。
她明明找对了方向,也没耽搁太多时间,然而此人轻功竟到了这般深不可测的地步,瞬息之间,就将她甩开了一大截。
真气加速流转,她飞速来到那人消失的转角。
眼前是平平无奇的青石小巷,四面都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目光一转,她看向巷子旁卖布的店家。
“阿姐,你方才可见到有人挟持着一男子经过?那男子肤色很深。”
店主看她一眼,见她生得面善,又气喘吁吁,便知道是急事。她也不多言,利落地给陆雨迢指了方向。
她就这样一路追着,一路匆匆问过去,确定了对方也是一名男子,最终追踪到了镇子中心最热闹的路口。
此处空地上正演着杂耍,锣鼓齐鸣,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不住哄然叫好。她问了许多路人及店家,此处人流如织,无人留意两名平平无奇的男子。
线索就此断绝,而路口四通八达,实在不知该向何处追索。
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蹲在树下暂且休息。多少有些泄气,她将头靠在手臂上,懊恼地蜷成一团。
正沮丧间,路口的嘈杂声浪之中,忽然传来一道极好听的声音。如同清泉流动,令听者如沐春风。
“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这声音……
是谢临。
绝无听错的可能。
他为何在此?怎么这么巧就遇上了他?他是来处理武当事务的么?
无数思绪掠过脑海,她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头仍是埋在手臂中。
低着头,她眼珠慌慌张张地转来转去,头脑中犹如烧了锅滚水一般,无数个念头沉沉浮浮,沸腾着作乱,几乎要炸开了。
正没个开交,面前出现了一只洁白的手。
明晰的指骨棱角分明,淡色的指甲形状优美,看上去极为矜贵,犹如白玉雕成。
他的手向上摊开,手指微弯,仿佛在邀请她将手放入他手心。
她不禁仰起头看去。
果然是……那个人。
他眼中是淡淡的柔和笑意,正低头专注地看着她,俯身向她伸出了手。
明明是等待的姿态,由他做来,却仿佛是闲来无事,信手折下花枝一般的从容。
她垂下眼睛。
要说给他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