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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似真似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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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静静洒落,说好要睡觉的人,却仍是目光炯炯,精神得很。
谢临无奈道:“不睡了?”
不知想到什么,陆雨迢的眼睛弯了起来。
“小时候睡不着,师父都会哼歌来着……”
她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仰头看他。
谢临:……
今夜怎的如此漫长。
话虽如此,他仍是接下话茬,问道:“都唱些什么?”
陆雨迢道:“不知道名字哎。”
她小声哼唱了两句,是个温柔的调子。听来,像是由良宵引的琴曲改了,充作了哄幼童入睡的歌谣。
她的这位师父,倒是风雅。
谢临面上淡淡,道:“我却不会这些。”
说完,他瞥了她一眼。她似乎没想到他会这般回答,愣了一下,随即面露失望之色。
压下心中微妙的涩然,他顿了顿,又开口道:“躺好,闭上眼睛。”
陆雨迢一听,知道今日算是没戏了。她悄悄做了个鬼脸,侧身挨着他躺好,合了眼,继续酝酿睡意。
隔着厚厚的、微微发潮的被子,后背传来轻柔的拍打之感。
哎?
她忍不住咧嘴偷笑。
规律而柔和的节奏,很快让她迷迷糊糊陷入了梦境。
梦里,一切都光怪陆离。
她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大,而自己的手脚灰扑扑,毛茸茸的。
她张口想要说话,却只发出嘤嘤的叫声。
是了,她明明是一只狐狸,怎么可能会说话呢?
很快,她便毫无障碍地融入了这一切,发自内心地认可自己的狐生,撒开腿在草地上奔跑起来。
她一只狐跑了好久好久,如同一道无拘无束的风,痛快极了。
不过,一直跑下去,也是会累的。她找了处树荫,蜷起身体,打算小睡一会儿。
忽然,眼角瞥到一个白得晃眼的东西。
看清了那是什么,她睁大了眼睛,连嘴巴都不由得张开了。
眼前是一只雪白雪白的狐狸。
她从未见过这样洁白无瑕的毛色,在阳光下,笼着一层蒙蒙光晕,好似会发光一般。
那梦幻般的场景,越来越真切——那只狐狸正向她走来。
它的动作优雅极了,仿佛极为矜贵,不在俗尘之中。
陆雨迢才不管那个。
她一见这只狐就觉得喜欢,立马乐颠颠地凑上前,绕着它转来转去。
那白狐似也并不排斥,默许了她待在身边。
两只狐并排走啊走,仿佛一直要走到天边去。
她正高兴得飘飘然,心头却忽然浮现不祥的预感。一抬头,一只巨大的草原雕正向他们俯冲而来。
糟糕!
她浑身的毛都倒竖起来,千钧一发间,想到的却是,不能让它伤了白狐。
天敌已是近在咫尺,阴影无情地笼罩住他们,尖锐利爪眼看要抓到他们身上。
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她忽然暴起,后腿全力蹬在大雕胸口。
那黑压压的小山一般的影子,被她猝不及防的攻击踹得偏离了路线,她趁机带着白狐拼命奔逃,终于找到一个大树洞,躲过了危险。
她又累又热,张了嘴巴直吐气,忽见身后投下一道逐渐变大的影子。
惊愕之际,她转过头,只见那只白狐身形变化,变作了一头雪狼。
雪狼张开了嘴,利齿闪着寒光。
它毫不犹豫地将她一口吞了下去。
——呜哇!吃狐了!!
……
…………
“怎么了?阿迢?”
是谢临的声音。
陆雨迢惊魂未定,抱住谢临不放。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不是那只倒霉狐狸,也没有被狼吃掉。
谢临的手心带着暖意,一下下顺着她的头发。
“做噩梦了?”
他的声音柔和,在静夜里听来格外温柔。
她擦擦额上沁出的冷汗,刚想将这个梦讲给谢临听,又觉得,被一只狼变的狐狸骗了去,着实不大威风。
于是,她便含含糊糊道:“嗯,好像是梦到些吓人的东西。”
她探头去看窗外月亮。
小窗只糊了薄薄一层纸,挡不住清朗月色。银盘一般的满月,已升上了树梢。
“换我守夜啦。”她看向谢临。
谢临微笑道:“再休息一会儿。刚刚没睡好吧?”
他将她塞进被子里,把她睡乱了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
陆雨迢笑嘻嘻道:“已经醒了,醒得不能再醒啦。”
她一咕噜坐起身,有样学样,用厚厚的被子将谢临埋了起来。
看谢临乖乖被她安排,盖在被子里,一双漂亮的眼睛温温柔柔地看着她,她心里满足极了,坐在一旁撑着下巴,不怀好意地问道:“谢临哥哥,要不要我唱歌哄你睡呀?”
刚一说完,她就忍不住直乐。
谢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静静看她乐不可支的样子。等她终于笑够了,他挑了挑眉。
“阿迢,我听着呢。”
长睫半掩,他做出一副困倦之态,满意地觑到她哑口无言的样子。
他嘴角微微勾起,却没想到,她果真轻轻唱了起来。
她的嗓音清澈,带了些未经打磨的少年稚气。特地放低了的声音,听来似涓涓细流,顺着他的耳畔,一直淌进他心里去。
歌声细细,唱的是阳关三叠。姑苏那夜,只听了一遍,她便全都记得了。
与她相识是在初春,如今林花落尽,不过是暮春时节。
短短一季,回想起来,却是恍如隔世。
拍卖会上初初相见,他只当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又如何能想到今日?
误打误撞,进了这奇诡幻境,明明生死未卜,却只觉喜悦安然。
这与世隔绝的险地,也同时隔离了外界的种种复杂博弈谋算。看似平和的小小村落,或许危机四伏,却也不比人心诡谲。
一间陋室,到了夜间更是寒冷,只有相互依偎的温度。
意识逐渐下沉,他握了她的手,轻轻捏捏她的指尖。
“好了……”
要让她知道,他已经快要入睡,不需要继续了。
不过,这毫无耐心的家伙,若无提醒,难道真会一直坚持下去?
只怕一曲都未终了,便要叽叽咕咕地抗议。
他的唇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一点笑意。
……
陆雨迢听他呼吸渐渐轻缓,知道他是睡着了。
一只手被他握住,动弹不得。时间久了,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一点一点轻轻抽出手,好在谢临已经睡熟,并无反应。
重获自由,她将双手枕在脑后,靠坐在床头发呆。
守夜原来这么无聊啊……什么都做不了,也不知谢临刚刚是怎么熬过来的。
窗外,树影斑驳,投在窗纸上,被微风吹得晃动。
月色朦胧,透进房间内,照亮了小小的床铺。
周围景物如此单调,她只好看着边上人熟睡的脸。
他睡相极佳,端端正正地躺着,既不翻动,也无梦呓。眉眼舒展,呼吸也几不可闻。月色之中,仿佛一尊纯白玉雕,每一处都被精心雕琢,却并无血肉与温度。
她看着他,心中升起淡淡的迷惘。
是错觉么?
还是说,这真的只是一具完美的人偶?
看不到他眼中温和的笑意,眼前的人仿佛极为遥远,不可触及。
她微微蹙眉。
梦里变作了狐狸,虽是荒诞,种种感受却极为真实。
而现在,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却仿佛坠入了梦境之中,一颗心落不到实处。
她琢磨着这奇异的心情,时间倒是过得快了一些。
……
谢临睁开眼,便看到她望向窗外的侧脸。
平日里,她不是在笑嘻嘻地耍赖,便是一脸好奇地盯着什么看,极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
下颌尖尖,脸颊上有些软肉,像是软软的糯米团子。
白日里,他仔仔细细地品尝过,脑海中仍清晰地记得那样的触感。
刚刚睡醒,意识朦胧,意志亦是松动,似是本能占了上风。
他用被子和自己将她裹住,要再尝尝这块软乎乎的点心的滋味。
只吃一口怎么够?
他要尝到满意才好。
两人长长的发丝纠缠在一起,他双手环住她的肩,手心发烫,隔着衣裳,烙在她微凉的肩头。怕人跑了似的,胸膛也半压上来,将她整个包住。
被子里一片黑暗,只听到轻微的水声,和彼此紧贴着的、甜腻的呼吸。
不给她抗议的余地,他占据了她的唇舌,压制住她的手脚,怀里的小点心,便为他独有。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给她掖了掖被角。
“……都快喘不过气了。”
她小声抱怨道。
谢临揉揉她的头发。
“抱歉,阿迢。下次不会了。”
嗯?
那可不行……
除了有点难以呼吸,其它部分她还是很喜欢的。
“下回我要在上面,谢临哥哥。”
她笑嘻嘻地看他,浑不知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他的喉结微微一动,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
她的眼睛像两尾灵活的小鱼,总让他疑心,是否能拘束住这流转不定的目光。
他无意纠正她,只回道:“是么……若是如此,也无需等到下回。”
他让她坐在自己膝头,将她双手环在腰间,两人密密地贴合着,就如方才一般,互相眷恋地追逐。
小小的游戏,像是总也玩不够。
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咬住他颈侧,含含糊糊地呢喃道:“哥哥……”
心口忽然发烫。
他将两人位置颠倒过来,几乎要将她嵌进怀抱中。
什么都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