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2、卧马坪 ...

  •   几人随温意来到卧马坪。

      冬季草场不再繁盛,薄雪下均为枯黄的草茎。马厩旁立着几棵孤树,枝丫苍劲有力地往外延伸而去。

      日头缓缓爬升,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马儿散布在背风处,或卧或立,静静沐浴着冬日暖阳。

      “阿映,牧马监中有一很厉害的马倌,他选马驯马可是一名好手,等会让他帮忙挑挑。”温意对着马槽旁的一个男子招手,“姜武,来。”

      那人正手持白袋,双手微抖,黄豆和黑豆“唰”地落入马槽中,他闻言怔然抬头,手下却很稳,嘈嘈切切间竟毫无豆子外漏。

      见温意带着一行人来,他急忙低下头行礼,“参见将军。”

      “帮我挑两匹好马。一匹要温顺些的。”

      姜武挺直腰板,在马场上环伺一圈,“将军稍候,那匹马需要花点时间。”

      只见他招来另一匹马,跃身而上,像箭一样奔到孤树下,长长的套马杆摇晃着,随即套马杆向前一伸,绳索便牢牢锁住一匹乌黑的马。

      绳套贴着马的双耳,自右始,紧贴牙叉骨,过喉头,勒住左边半个马脸。顺着鼻梁自眼下环回。那马左半脸被套,双眼蓄火,鼻息粗重,鬃毛竖立。

      它试图摇头甩掉绳子却无果,随即四蹄蹬地,在原地拼命挣扎。

      随即姜武拉着绳子下马,为黑马套上马鞍,翻身上黑马,准备骑驯。

      他轻轻拍了拍黑马的脖子,试图安抚它的情绪。

      黑马却毫不领情,猛地一甩头,差点将他掀翻。

      他不慌不忙,再次靠近,黑马便嘶鸣着前腿腾空站立,试图甩掉他。他猛地俯身,死死黏在马上。

      多番争斗下,马也没了脾气,不再反抗,能让他在马鞍上安分坐着。

      他趁机一夹马腹,黑马迈开四蹄,缓缓地跑了起来。跑完两圈,姜武下马,牵着缰绳训练走停。

      训完这匹,他顺手牵住旁边围观的白马,往温意这方奔来。

      “这匹乌骓,这匹踏雪,均为西域良种,乌骓较烈,骑的时候要注意,踏雪温和,更适合女子。”姜武低头复命。

      “怎么样?小景和阿映喜欢吗?”温意期待望向二人,得了二人的肯定,大手一扬,“行了,你先看着,我们再去转转。”说着他又带着几人往小河处走。

      广袤草场深处,蜿蜒出一条银色的小河。河面上弥漫着薄薄的雾气,阳光透过薄纱,折射出斑斓的色彩,河水将砂石冲刷得光滑圆润,又“哗哗”拍打过横卧在河面上的枯枝,往前淌去。

      戚念干瘪的肚子不合时宜响了一声,她嘿嘿尴尬笑道:“早饭吃得早。今天不如去吃云中银鱼吧,怎么样?”

      “银鱼,银鱼,这里好奇怪啊。”沈慈蹲在河边,细细查看。

      此河水清如水晶,河底沙石枯枝一览无余。

      “你们不觉得缺点什么吗?”

      几只水鸟在空中盘旋,发出清脆的鸣叫声,它们掠过低空,轻轻落在河面上,尖尖的喙伸入水中觅食。没过多久便又掠走。

      “是水草和鱼!这水过于清澈了。”

      沈慈双手平摊,自河里捧了一口水,凑近鼻尖,隐约奇异味道传来。他又凑近戚念鼻尖,“什么味道?”

      戚念乖乖当工具人,“有异香,在赫仑闻到过。”

      沈慈屏息后再闻,确实有极淡的异香传来。同他在赫仑闻到的红果味道相似。他沾了一指送入口中,“是沉眠的原料。”

      几人对上视线,看向温意。

      温意心下狂怒,就是这药害他们家庭离散,友人不在,现在竟又出现在马场上。他周身拢上阴霾,带着阴云,向马厩而去,压迫感令人不寒而栗。

      温映忙冲上去,握住他青筋鼓起的手,“阿爹慢着,我已经治好了。不宜打草惊蛇。”

      他紧绷的肌肉忽得放松,颤抖着问道:“真的?”

      温映张开双臂,原地转上一圈,叉着腰自豪道:“你看,我真的好了。身体倍儿棒。”

      温意被她逗笑,暴风雨被阳光驱散,凝滞的空气又开始流动。

      温映突然想起什么,低头细细打量自己,“你说我这身打扮,不仔细瞧真能看出来是个女子?”

      她委委屈屈看向景宴,“女扮男装这么失败的?”

      景宴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她身板瘦弱,又着了将士服,发是今日他亲自为她束的,远远看去,一幅清秀男子样。

      随即他抚平她紧皱的眉头,“远看应当看不出来,那人确实有问题。他的手上功夫很稳,那半面套马的技术,不像是个普通人能学会的。”

      温映被景宴带着往回走,心下疑窦丛生,她脑中回想躬身行礼的姜武。

      “怎么了?”

      “他的声音和身形……”温映脑中快速划过她曾经见过的人,“只有他!躬身幅度与旁人不同。”

      温映浑身一震,“曹文华!”

      众人闻言也是一震,温映过目不忘的本事他们都有领教,绝不是无的放矢。

      “不好,赶紧回。”

      只是等几人再到马厩,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温意召来马监众人细细询问,只知道此人一年前来,籍贯乃云中城外啤梨村,以高超的驯马技术迅速得了青眼。

      他忙召来人去确认住址。

      “多半是个假的。”

      裴远道已经被此人坑过一次,他倾尽心血培养出的学生,又一次相逢,竟是在这种境况下。他内心唏嘘不已。

      而城内某个院落,揭了面具的曹文华端杯饮茶,他轻轻吹开面上的浮叶,对着面前跪着的人说,“传令,梁国太子携太子妃,到访云中郡。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单膝跪地的人得令站起,窗外阳光透过窗棂投在他脸上,不过是最平常与普通的,放在人群中,也没人会看几眼。

      几人回到大营,护卫来回禀,不出所料,此地址确实有人叫姜武,但是却不是此人。

      裴远道叹息一声,背手进大帐,坐下便端酒独饮。他的身体微微佝偻,宛如一株老树,经年累月被风雨侵蚀,不再发出新叶。

      曾经的豪情壮志、曾经的意气风发,都尽付于杯中酒,饮完后,独留满身失意与无尽惆怅。

      那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前十年确实是这样的。那年曹文华还是个小官,初出毛犊,却敢为寒门同僚发生驳斥权贵,敢在他面前直言政务沉疴。

      自己浸淫官场多年,有些东西,见怪不怪,便是习惯,可是有一天有个毛头小子说这个不对,不能这样搞。

      似乎是吹了一个哨,唤醒了自己那颗多年快要麻木的心。让他记起自己身后还有千千万万个寒门学子。

      这样的曹文华谁不喜欢?

      可这样的曹文华竟是假的,谁能不恨?

      他一时想到悲处,竟是忍不住涕泗横流。

      周围主将们面面相觑,心有戚戚,来之前没说是这样式的迎监军宴啊,搞得好像他们欺负老人一样,但事实上是他们连手里的酒也没喝一口啊。

      沈慈实在看不过去,“先生长途奔波,不宜如此狂饮。”

      裴远道堪堪收拾了情绪,放下酒杯,同众人说道:“陛下抱恙,然还是很关心大家的。此趟我来一为犒军,二为押送粮草,尤其是来年开春,我们必须要防范索契。”

      各位主将这才放心饮下手中酒吃菜。

      “不知宴将军说的换鼓声、改旗语、阵套阵方案,具体为何,我们何时开始训练呐?”主将们对于景宴的新方案十分感兴趣。

      “鼓声与旗语不必再改,只是对应的动作要根据指示轮换映射,将士们两两为一对,互为监督,可于旬休日结束进行。”景宴埋头给切肉,分了两盘,一盘递给温意,一盘放在温映面前。

      主将们看着他的动作,暗自心惊。

      温意作为主帅多年,爱兵如子,对下属自然是好,可是这种好里面始终带有分寸感,所以自是少有人敢自然做出这种动作。

      这人应是刚来云中城,为何就敢如此,他们莫不是有别的关系?

      几人眼神乱飞,想法九曲十八弯,不知道翻到了哪座山。

      温映浅尝辄止,爱好并不专一,只吃了两筷,便把盘子端到了戚念面前,看到几位主将眉眼乱飞,走到温雪旁边问,“他们怎么了?”

      温雪觉得好笑,“他们发疯呢,别管。”

      吃完饭散去,正逢营中士兵旬休始,只见士兵们成群结队,有的肩搭着行囊,有的手提酒壶,急急往营门口去。还有三三两两勾肩搭背的,正在悠闲踱步。

      “他们怎么不着急啊?”温映看向近处的闲逛的人,好奇道。

      “营中有一些家中只留一人了,出营也无处可去,只能在营中乱晃了。”温雪同她解释。

      “那你要回家吗?”

      “不回了,家中无人。”温雪语气平平。

      温映忽然拉住温雪的手,同她笑笑,“那我们去找人玩吧。”

      几人七弯八拐,来到中军最左边的营帐,有人在对他们招手,“小语!”正是弃文从武的荀谊。他自请来云中,目前是步兵王昊手下的一员将领。

      荀语走近了,突然觉得这人不像她哥了。她反复同温映确认,“这人皮肤黝黑,一股憨傻气质,真是我那个阿兄?”

      温映哈哈大笑。她悄悄藏在荀语身后,等近了,她突然从荀语身后蹦出,“阿兄!”

      荀谊被吓了一跳,“阿映,你怎么来了?”

      随即就见到了后面的景宴、沈慈、戚念、时越等人。

      他正想行礼,被温映止住,他只好顺势向温雪见礼。

      温雪点头,随即便又隐去身形,看他们笑闹。这些人明明也长得不像是家人,但是就给她一种莫名的感觉,似是夏日傍晚乘凉时吃的西瓜般沁甜,也像冬日围炉烤火时喝的羊奶般温暖。真奇怪。

      同样奇怪的还有荀语,“阿兄,你怎么变成糙汉了?”

      荀谊来军中还未满一年,但肉眼可见整个人都与从前不同。以前是端方雅正公子,长袍打理地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间尽显风雅,连笑起来都带着书卷气。

      而如今他穿着磨得发白的军装,其上还有演习时留下的尘渍与汗渍,凌乱而粗糙的头发在空中飞叉叉的,怎么压也压不平。

      荀语拉住他的手,觉出他的掌心已遍布老茧,不知怎的,酸涩感涌上心头,她闷闷喊道:“阿兄!”

      荀谊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张干净的青竹方帕,轻轻擦她的脸,哄道:“小妹别哭,阿兄只是晒黑了而已,又没有变丑,还是你阿兄啊!”

      “女儿有泪不轻弹,哭多了会变丑的,看这鼻子都快成小猪鼻子啦,你再哭,眼睛会变成两个干涸的小坑,那可怎么行呢。回去阿娘又该骂我欺负你了。”

      “你把地面淹了,我等会还得来打扫,就别劳累哥哥了,行吗?”

      听到荀谊的碎碎念,众人无语,果然荀姨妈还是荀姨妈!

      荀语破涕为笑,躲过他的手,退两步打量他——他的双眼锋利又果敢,如今气质粗犷而坚毅,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转头自己擦干了泪,从怀里掏出两件衣服,递给他:“阿娘亲手做的。”

      荀谊接过,一时沉默。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