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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囚羽·锈笼 ...


  •   晚上七点十七分,阁楼的锁孔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江烬把铁丝折成的钩子从锁眼里抽出来时,指尖被划了道口子。

      血珠渗出来,在月光下像一粒暗红的玛瑙。

      他没擦,任由它凝固成痂,像某种无声的抗议。

      后院的偏门年久失修,推开时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夜风卷着白兰花的碎瓣扑进来,沾在他的睫毛上,像落了一场小小的雪。

      阮遇晴等在巷口的梧桐树下,手里攥着两张夜莺展的夜场票。

      她穿了一件浅杏色的针织开衫,袖口有些长,遮住了半个手掌,只露出纤细的指尖。

      "你迟到了。"她小声说,眼睛却亮得像蓄了星子。

      江烬的喉结动了动,没解释锁的事,也没提唇角的伤。

      他只是接过票,指尖不小心蹭到她的手腕,触到一片温热的肌肤。

      植物园的夜场灯光很暗,人造雾气在脚边流淌,像一片乳白色的海。

      夜莺的笼子分散在竹林深处,每只笼子旁都点着一盏小灯,把金属栏杆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道道黑色的栅栏。

      阮遇晴凑近一只棕尾夜莺的笼子,鼻尖几乎要碰到铁丝网。

      "它们为什么不叫?"她转头问,雾气在她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江烬看着笼中鸟。

      它胸口的羽毛是金棕色的,在灯光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黑豆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虚空。

      "夜莺只在求偶时唱歌。"他说,声音有些哑,"这里没有它想吸引的同类。"

      阮遇晴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掌心很暖,指尖却冰凉,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冰。

      "那你呢?"她问,"你有想吸引的人吗?"

      竹叶的影子在她脸上摇曳,睫毛投下的阴影像蝴蝶颤抖的翅膀。

      江烬的呼吸滞了一瞬,肋骨处的淤伤突然隐隐作痛。

      远处传来保安的手电光,他下意识把阮遇晴往阴影里带了一步。

      她的后背抵上他的胸膛,发丝间飘来橙花的香气,混着夜露的潮湿。

      "江烬,"她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你今晚一直心不在焉。"

      他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摘掉她发间的一片竹叶。

      "没事。"他说,目光落在笼中夜莺收拢的翅膀上,"只是有点累。"

      回程的出租车里,阮遇晴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她的呼吸均匀绵长,额头抵着他的锁骨,像个找到归巢的雏鸟。

      江烬小心地调整姿势,避免碰到她,却让右臂的伤处撞上了车窗。

      疼痛顺着神经窜上来,他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把闷哼咽回去。

      别墅的灯还亮着。

      江淮岳坐在客厅的皮质转椅里,手里把玩着一把黄铜拆信刀。

      刀尖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像毒蛇的牙。

      "玩得开心吗?"他问,声音很轻,却让空气瞬间凝固。

      林雅琴穿着真丝睡袍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

      牛奶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像死水的表皮。

      "阿烬,"她柔声说,"你爸爸联系了伊顿公学的校长。"

      江烬站在原地没动。

      玄关的镜子照出他的侧影——唇角结痂的伤,凌乱的头发,还有衬衫领口沾着的橙花香气。

      江淮岳突然起身,拆信刀"咚"地扎进橡木桌面。

      "跪下。"

      第一下是皮带扣,砸在肩胛骨上,金属棱角刮开皮肉。

      江烬听见自己骨骼的闷响,像远处雷雨的预兆。

      第二下是檀木镇纸,落在右臂尺骨处。

      他眼前炸开一片白光,却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铁锈味。

      林雅琴的牛奶杯放在茶几上,杯底一圈奶渍慢慢扩散。

      她涂着裸色甲油的手指划过江烬的学生证:"校长说...需要半年准备期。"

      江淮岳的皮鞋尖碾上江烬的手指,鞋底的花纹在皮肤上印出带血的凹痕。

      "这半年,"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再敢见她一次,我就让她父亲在医学上永远消失。"

      阁楼的窗户被钉上了木板,月光只能从缝隙里渗进来,在地上画出斑马纹般的囚牢。

      江烬仰面躺在床上,右臂的石膏在黑暗里泛着冷白的光。

      他想起阮遇晴问他有没有想吸引的人时,那只夜莺突然看了他一眼。

      黑豆似的眼睛里,倒映着无数道铁栏杆的影子。

      暑假结束那天,梧桐叶边缘已经泛起焦黄。

      阮遇晴在校门口站了十分钟,看着江烬从黑色轿车上下来。

      他瘦了,校服衬衫的领口空荡荡地晃着,锁骨像两道未愈的伤痕。

      右臂的石膏拆了,手腕处还留着一圈淡青色的淤痕。

      林夏晚拽着她的袖子咬牙切齿:"他什么意思?一个暑假不理你?"

      江烬的目光扫过来,在阮遇晴脸上停留了半秒——像一片羽毛掠过烫伤的皮肤,轻得几乎算不上一眼。

      他转身走向教学楼。

      "江烬!"

      阮遇晴的声音在走廊上显得格外清脆。

      她抱着一摞物理习题册,最上面那本摊开着,铅笔圈出的题目旁边画满小小的问号。

      江烬的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

      他的指节抵在书包带上,用力到发白。

      顾言澈从后门晃出来,眼镜链晃出一道冷光:"哟,哑巴了?"他故意用肩膀撞了下江烬,"人家叫你听不见?"

      江烬的睫毛颤了颤。

      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切进来,把他瞳孔照得近乎透明,像两块融化的琥珀。

      那里面的情绪太满——心疼像潮水,不甘似礁石,却都被死死压在平静的海面下。

      阮遇晴伸手去拉他的袖口,指尖刚碰到布料,江烬就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抽手。

      习题册哗啦啦散了一地,纸张在穿堂风里翻飞如白鸽。

      "对不起。"他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林夏晚冲过来蹲下去捡本子,发梢上的草莓发卡啪嗒掉在地上。

      她抬头瞪江烬:"你吃错药了?晴晴等了你整整——"

      "晚晚。"阮遇晴轻声打断她,自己蹲下去捡最后一张草稿纸。

      纸上画着夜莺展的门票草图,边角已经起了毛边。

      江烬看着她的发旋,喉结滚动了几下。

      他想弯腰帮她,却听见楼梯口传来江淮岳秘书的咳嗽声——那个穿灰西装的男人像道影子,永远恰到好处地出现。

      "少爷,董事长让我提醒您,"秘书的声音像台精密的仪器,"下午三点有SAT模拟测试。"

      顾言澈突然笑了。

      他捡起草莓发卡在手里抛接:"江少爷真是日理万机啊。"

      上课铃响了。

      江烬最后看了一眼阮遇晴——她正把草稿纸对折,放进课本夹层,动作很轻,像在藏一片脆弱的蝶翼。

      他的舌尖抵住上颚,尝到血腥味。

      昨晚咬破的伤口还没好。

      物理课上,老师让分组做实验。

      阮遇晴习惯性转向后座,却看见江烬的座位空着。

      窗外蝉鸣震耳欲聋,梧桐叶的影子在课桌上摇晃,像无数只挥动的手。

      实验室后门吱呀一声响。

      江烬端着器材箱进来,径直走向最角落的实验台。

      他的白大褂袖口卷起,露出手腕上未消的淤青,像戴了道枷锁。

      "江烬。"阮遇晴抱着数据表站在他面前,声音很稳,"第七题的数据处理..."

      烧杯里的硫酸铜溶液泛着诡异的蓝,映得江烬的下颌线像冻住的冰川。

      他的笔尖在纸上悬了很久,最终只写下两行公式,推过去的时候指尖在发抖。

      林夏晚突然把量筒重重砸在桌上:"你装什么?有什么不能直说?"

      溶液被震得漾出来,在江烬手背上烫出几个红点。

      他连眉都没皱,只是掏出手帕慢慢擦掉水渍。

      放学时下起雨。

      阮遇晴站在走廊尽头,看着江烬钻进那辆黑色轿车。

      雨水顺着车窗流淌,把他的侧脸分割成模糊的碎片。

      她摸出手机,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夜莺明年还会来」

      发件箱显示已读。

      未回复。

      梧桐叶在雨中扑簌簌地落,像一场无人观看的默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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