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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雪终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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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天飞雪将息,雪山中一片寂静。
兰莺时脖颈伸长,抓住苍玉尘扣在脖子处的手,将之往外一扭,他就顺势松开了手。
但兰莺时没打算松开他的手。
她眼睛紧盯着少年明显慌乱躲避的眼神,似笑非笑的扯高唇角。
“苍雪,你希望我是谁,我就是谁。”
兰莺时说着话时用的是气音,白色的雾气随着呼吸喷洒出来,半遮住苍玉尘紧抿的嘴唇。
他的发丝垂落在肩头,微微发起颤。
兰莺时嘲讽的神色怔愣几分,突然有点难受。
一百多年的时光匆匆流过,世间所有物都不会是本来的模样。
但苍玉尘却好似没有变化。
永远为她失态。
永远懵懂跟在她身后。
兰莺时的右手还紧紧攥着苍玉尘的左手,他的手温凉如冷玉,好似没有温度。
而她却恍然记起,以前每次牵着他的手,他的手都很热,血在皮肉之下滚烫的流淌着,牵久了会冒出汗来。
不像现在,冰凉,好像没有了活人的温度。
……不对。
兰莺时想到什么,扒开少年前襟,将手贴在左边胸膛。
苍玉尘则一动不动的垂眸看着她。
而本应该感受到律动的心脏处……
一片寂静。
兰莺时一瞬间被当头一棒,难以置信的抬头看人。
一边不信邪的用手探往他脖侧的动脉处。
仍旧是安静的。
雪山静默的压下来,兰莺时的眼眶慢慢泛了红。
怎么回事。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心跳。
“你……”
“干什么呢!”陆景明咋咋呼呼的跑过来,拽着兰莺时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
兰莺时一时不察,被他拽的一个酿跄。
情绪被打断,她憋的不上不下的,怒目就瞪向身前的人。
陆景明将人拦在身后,一回头,就对上少女含羞带泪(?)的神情。
她的脸红润,眼眶微红,里面包着晶莹的泪,要掉不掉的。
陆景明想起刚才看到的情形,再见少女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眼前这个谎话成精不知来历的少年看兰姑娘柔弱,定是欺负了她。
也不知这小子说了什么混账话,竟把人姑娘给弄哭了。
陆景明刚出师门,温室的花朵还没有经过打击,还是个满口匡扶正义的傻子。
他愤恨的想要开口质问苍玉尘,给兰莺时讨个说法,警告这人不要欺负弱小。
却蓦然对上少年人满含杀意的眼眸。
直白的、不加掩饰的恶意铺天盖地从少年漆黑的眸子里涌出来。
陆景明竟下意识的绷紧身体。
明明面前形容狼狈的少年人苍白着面色,姿态也是仰视着他,他却惊觉危险,不敢再直视其目光。
兰莺时很生气,还有点难过。
她来不及感受氛围变化,只想好好的休息一下,捋一下脑子里的那团乱麻。
她微微挣了挣被陆景明攥着的手腕,那人就受惊般回头,眼里的惶恐不安逐渐化为坚定笑意。
兰莺时不懂他在坚定什么。
她只知道,在她顺着陆景明的视线对上另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时,心跳再次加快。
她看见少年人盯着自己被陆景明紧攥的手腕,慢吞吞的移开视线后又扯出一个笑容。
“二位,是一起来的?”
“是……是啊!”陆景明梗着脖子。
兰莺时也不知道面前的傻小子在搞那一出,她把自己的手腕从陆景明的手中抽出来便径自离开。
何非言和季含雪就站在一侧,白衣青年正低头笑着,季含雪却急匆匆的争辩什么。
兰莺时……兰莺时挑了下眉,直直转了个弯走向大队伍最后方眯眼看山巅的杨云展。
“兰姑娘。”
杨云展打了个招呼,刚才他和她并肩走着,只一霎那,这少女就加快步伐直直冲到那受伤少年面前。
于是他问道:“那玄衣少年,兰姑娘先前认识?”
兰莺时想了想,想分析一下利弊,但脑子在冰天雪地里根本转不动,她也累的慌。
就直白回答了:“他是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杨云展纳闷道:“方才在路上,兰姑娘不是说自己前些年一直都出不了门,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啊……”兰莺时下意识用手指卷起身旁的飘带:“是这样的,这位小少年是我儿时玩伴,后来他家举家搬迁,我就和他断了联系……”
“那还多亏了这次雪山之旅,让以前的情谊再续啊!”
“……”
苍玉尘忽视旁边陆景明的威胁目光,慢悠悠坐直身子,眼睛定格在某个方向。
无人察觉的角落,一只猞猁悄眯眯的探出了头。
它见苍玉尘看过来,就用尾巴指着兰莺时上下晃动,一双小眼睛眨呀眨的。
苍玉尘朝它摇了摇头,然后仰了仰下巴,示意它离开。
猞猁生气似的,竖着耳朵在原地蹦了两下。
“哇——是一只猞猁!”
陆景明一直盯着苍玉尘,他一下子就发现了远处的小生灵。
他抬腿便急急的往猞猁的方向奔去。
苍玉尘逼不得已给阿奢传音:“快走。”
阿奢也来不及说什么,后腿一蹬就消失在茫茫白雪里。
陆景明没抓到猞猁,有些气恼的很。
他自小就是顽劣性子,这么多年来师兄弟也是多惯着他,不曾对他太过严苛。
此次下山为二师姐寻药,从入雪山一路走来,单调无趣,不见生灵,好不容易遇到只猞猁,还就这样放跑了。
陆景明抓了把头发,拖着步子往回走。
“这位道友。”
一抬头,就见苍玉尘笑着看他,眼睛微微眯起来。
“干什么。”陆景明对这个一开口就撒谎糊弄人后疑似欺负兰莺时的“苍雪”很是不喜。
“无事,”苍玉尘轻笑了声:“和你聊聊。”
“我有什么好和你聊的?”
“敢问道友,姓甚名谁,从何处来啊?”
“关你什么事。”陆景明烦得很。
“小师弟!”
季含雪走过来恰巧听到这话:“怎么和这位道友说话呢。”
陆景明被凶的一顿,快步离开了这里。
她微微低头:“见谅。”
苍玉尘微笑:“无事。”
他看向站在季含雪身后的何非言,也微微点头示意。
“刚刚是我的小师弟,名唤陆景明,是被我们惯的娇蛮了些,”季含雪解释:“我们是师承承启山,来此山上寻药。”
承启山……
枕徽?
苍玉尘舒展眉头,抬手作揖:“原是承启山的道友,多有得罪。”
何非言上前问:“你既知承启山,也是修仙之人?”
“啊……”苍玉尘挑起眉头:“是,只是师承小门小派,几年前就散了。”
“是吗?”
何非言右手拦住季含雪,笑道:“修仙之人,该有灵气聚体,在下修为浅薄,但看不出苍道友身上有半分灵气?不知苍道友修炼的是哪门哪派的功法,竟藏匿体中灵气与凡人无疑,还是……”
修邪法,运邪气。
青年将话突兀的停在半空。
季含雪反应过来,默默将手背在身后。
一片静默中,不远处陆景和的咋呼声凸显鲜明。
“兰姑娘!你别害怕,你和三师兄说,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了你,三师兄定然是会为你撑腰的!”
兰莺时很无语:没有,你看错了。”
陆景明气的要跳起来:“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
“我……我看见他强迫你——”
“陆景明!”杨云展的声音罕见的带了点怒意:“这种话也是可以胡说的吗?!”
“出来了这些日子,我看你是把师门教诲都玩忘了!”
“我……我没有胡说啊!”
“……”
“小师弟确是有点放肆了。”季含雪不自觉的放松身体,抬头揉了揉太阳穴。
何非言也没有再盯着苍玉尘,他低头轻问:“怎么,头又疼了?”
季含雪尴尬:“不是毒,是小师弟……”
她总不好意思接受类似“保护”的东西,只是从她中毒回山门以后,师兄弟们好像自觉的把她扔进了一层保护罩里。
这让季含雪非常不自在。
苍玉尘笑着说:“你们这位小师弟,性子倒是活泼的很,看起来很招人喜欢呢。”
“啊……”季含雪想了想,微微点头。
“小师弟入门晚,年龄小,父母是师父的好友,在一次任务中意外死亡,师父就将他养于膝下,多有疼惜,我们这些师兄师姐也不太会苛刻教导,多是陪他玩闹,养的这孩子天真烂漫,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何非言接过话头,微微弯着眼眸望向不远处。
“听起来,倒令我这个孤家寡人有些羡慕这位小师弟了。”
季含雪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他。
少年微微弯着唇角,凌乱的墨发如瀑般散落在胸前,眼眸凝视那一处,敛着不知名的情绪。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对上黄衣少女遥遥投来的一眼。
还没等说什么,就听身旁的少年问:“穿鹅黄衣服的那位姑娘,也是你们山门的吗?”
“兰姑娘倒不是,她是我们在山脚下遇到了,也是要爬这山。”
“爬这雪山做甚,也是要寻药?”
“不是。”季含雪想了想,道:“她是来寻人的,只是这雪山之上能寻什么人呢。”
“……寻人?”
苍玉尘背在身后的手莫名的抖了一下,而后紧紧的攥成拳,眼睫垂下,看着自己的脚下一片洁白的雪。
“或许只是借口吧,兰姑娘看着冷淡,实际为人亲和的很,想必苍公子也听说了山下城镇诸多妖魔失真气的事,我们与兰姑娘谈论时,见她兴致盎然,想来也是为这事而来。”
苍玉尘不太理解:“山下城镇邪魔作乱,与这雪山有何关联?”
“雪山之巅不是封印着那位苍玉尘吗,百年前他引邪气,夺真气,开邪阵,行逆天之事,我们勘察一番,认为山下妖魔被夺真气的症状与百年前记载相似,恐苍玉尘欲破阵而出,特来阻止。”
“……”
苍玉尘给听笑了:“就你们啊?”
沉睡了不到20年,修仙界的修士们进步已经这么大了吗。
随便几个年轻孩子,就能来跟他叫嚣。
季含雪脸红了:“我师叔是枕徽剑尊,当你既是他亲手布下的封印,加固封印的法子,我们还是略知一二的。”
季含雪话说的谦虚。
实则他们自小就被教授加固这方天地封印的法诀,每日练习。
师尊告知他们,这些一是为防,二是为护。
季含雪认为,“防”自是为防苍玉尘破镜,至于“护”,她如今参不透是何意思。
季含雪也曾问过师尊,师尊只摇头叹气,不欲多言。
苍玉尘听此,只点点头。
他手指开始盘玩起腰封上垂落的系带,将其缠在无名指上,一圈圈的环绕套紧。
苍玉尘笑问:“那那位兰姑娘,也认为山下妖魔乃苍玉尘所为,也想剑指山上人,加深禁锢吗?”
季含雪觉得这问题问的怪异,她不知如何回答。
“想知道?”兰莺时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三人跟前了,闻言冷嗤一声。
苍玉尘不惊讶她的反问,只微微颔首:“洗耳恭听。”
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瞳紧紧盯着黄衣少女,兰莺时靠近他,仰头,便能在他的眼睛里找到自己的身影。
清晰的,模糊的。
兰莺时暗中咬了咬口中软肉。
总是被他这副模样欺骗迷惑。
她冷冷吐息:“猜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