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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药液·夕阳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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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过一下午的自习课,就迎来了放学。
洛予边收拾书包边状似无意地问陈冬青:“一会儿一起回家吗?”
陈冬青愣了一下:“我一会儿得去打点滴,好像不太顺路。”
“还要继续打啊?”洛予问。
“嗯,打三天。”陈冬青说。
洛予无言片刻后说:“……还是你自己吗?”
陈冬青:“对。”
洛予半天才应了一句:“哦。”
陈冬青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后也没有说出来。
“你要说什么吗?”洛予注意到他的表情。
陈冬青这才开口问道:“明天就周末了,等下周咱俩再一起走吧,行吗?”
洛予没想到他犹豫半天是要说这个,顿时就有些着急:“当然行了,其实……”
陈冬青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但没等到下文,便追问:“什么?”
洛予垂下目光,什么也没说出来:“……没什么。”
陈冬青看他片刻,没再追问,收拾好书包后跟他告别:“那我先走了,跟护士约好时间了。”
“拜拜,”洛予看着他转身离开,想起什么便又叫住他,“哎等一下。”
陈冬青转过头看他:“怎么了?”
“你去哪打针啊?”洛予问。
“就附近一个中医诊所,忘了叫什么了,”陈冬青问,“怎么了?”
他这么一说洛予就知道是哪了,那个诊所洛予小时候因为过敏没少去。
洛予摇摇头又摆摆手:“没事,拜拜。”
陈冬青看着他没动,片刻后才说:“拜拜。”
说完这才离开。
洛予有些失神地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后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班级都没几个人了,才也离开。
他打好了主意,先去附近蛋糕店买了块蛋糕,之所以会去买蛋糕,是因为他想起来自己大概算是欠陈冬青一块蛋糕的。
梦里他们大学那会儿,陈冬青为他生日准备了一次蛋糕,但洛予却因为和朋友聚会把这码事完全忘了,一晚上过后,陈冬青只能自己一个人把蛋糕吃完。
洛予记得那个蛋糕的样子,奶油和芋泥夹心的,他便在蛋糕店买了一个差不多样式的。
洛予不知道这件事情在未来会不会像其他事情一样按照梦里的走向发生,但他在尽力弥补。
但想一想,真要是“弥补”起来,好像又有些不切实际。
他欠陈冬青的东西可太多了,何止这一块蛋糕,12年的青春怎么也还不起。
他拎着蛋糕盒子往诊所的方向走,就要走到门口,却停了下来。
洛予犹豫着。
这么不打招呼的直接去找他会不会有些唐突?
他站在原地,手里的蛋糕一瞬间变得沉甸甸的。
下一秒他就不用再犹豫了,因为诊所的玻璃门被人推开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大叔探出头来:“小伙子要进来吗?”
“啊不不不!”洛予先是下意识摇头加摆手,反应过来后又马上改口,“不是不是!我要进去,我要找人。”
“找人啊?”大叔朝他招招手,“那进来吧,站这干嘛呢。”
洛予觉得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无法抗拒,便恭敬不如从命地进去了。
进去之后,一股久违的药味儿扑面而来,洛予觉得呛得慌。
“你找谁啊?”大叔问他。
“陈冬青。”洛予说完又怕他不知道病人的名字,补充道,“就是一个穿校服的男生,跟我差不多年龄。”
“啊,那小伙子啊,”大叔了然,给他指了个方向,“他在那屋打点滴呢——你俩是同学吗?”
“是同学,谢谢您。”洛予撂下这句话就朝那个屋子走去。
推开门,他先是看到两排沙发,走进去,才看到坐在沙发尽头的陈冬青。
这个屋子的白色墙壁被夕阳大片染红,屋里除了陈冬青,就只有另一个睡着了的老人,显得空荡荡的。
陈冬青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沙发里,侧头望向窗外,不知道在看着什么或者只是在发呆。
洛予蓦地想起昨天放学他们在手机上的对话。
——今天夕阳挺美的,我得好好珍惜了,要不然过几天就再也看不到了。
——我也看看。
然后洛予落荒而逃。
陈冬青听到声音,视线从窗外转向门口,看到了正注视着自己的洛予。
他表情怔愣一瞬,转而又变为惊喜:“你怎么来了?”
“我……”洛予在脑子里编织着合理又不太刻意的措辞,“我买了块蛋糕!对,我看着不太好吃的样子,想让你替我尝尝。”
说完这句话,洛予就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问号表示不服,挺直腰板变成了叹号。
实话实说,洛予现在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他是怎么做到要不然就不想,只要一想就能想出一个既不合理又刻意还唐突的理由的呢?
洛予看着陈冬青的视线从他的脸转移到他手上拎着的蛋糕盒子上,然后又重新看向自己,笑了笑说:“什么样的蛋糕能看起来就不太好吃啊?那我得尝尝。”
洛予愣了愣,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啊?你要尝尝吗?”
陈冬青还是带着笑意:“你不就是来给我尝尝的吗?”
“哦对对。”洛予迟钝地走过去,把蛋糕放在前面的小桌上,由于小桌特别矮,他只能蹲在地上拆开蛋糕盒,“你稍等一下。”
洛予手笨,把蛋糕盒拆得乱七八糟的也没拆好,心里骂着这他妈的什么人性化包装盒,面上却保持着面不改色,装得可有深沉了。
陈冬青左手打着吊瓶,安静地坐在一边,也没催他。
好一会儿过去了,洛予才彻底拆完,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
“好了。”洛予又撕开包装叉子的纸袋,用叉子把最上面一层的奶油刮下来一勺,一手在叉子下面接着,一手向上递给陈冬青,“你尝尝。”
因为洛予一直保持着刚才蹲着的姿势没有变,此时就像陈冬青腿边的一条小狗一样,仰头看着他。
洛予往前递的姿势好像是要喂陈冬青,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但现在再收回去又不太好,只能硬着头皮等着陈冬青下一步动作。
但陈冬青只是往前凑了凑,用可以活动的右手接过叉子,自己吃掉了这一口奶油。
洛予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为自己刚才的担心感到多余。
你是被占了多大便宜还是吃了多大亏啊?
怎么就那么矫情呢?
洛予讪讪地收回手,搓了搓指尖:“……好吃吗?”
陈冬青想了想说:“很甜,是有芋泥吗?”
“嗯。”洛予点点头,把蛋糕往前推了推,“你要喜欢的话,就都吃了吧。”
“嗯?”陈冬青诧异地看他一眼,“蛋糕挺好吃的,你不吃吗?”
洛予心想你还真以为是我觉得不好吃才给你吃的啊,嘴上却说:“我不太爱吃芋泥,你不还没吃晚饭呢吗,就当晚饭吃了吧。”
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洛予回头看,是那个睡着了的老人醒了,再看他的吊瓶,马上就要见底了。
洛予赶忙捂住嘴,以为是自己说话吵醒了人家,又用眼神使劲儿瞄着陈冬青,无声地询问他怎么办。
陈冬青被他紧张的小眼神逗笑了,冲他轻轻摇了摇头,又提高音量对那个老人说:“爷爷,您要换水还是拔针啊?”
老头子抬着那只扎针的手坐起来,闻言看向他们这边,估计是耳朵背,大着嗓门道:“啊?我啊?我要拔针啦!”
“我给您叫护士去!”洛予很有眼力见地要去帮忙,刚要站起身,结果腿一抽,一个踉跄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
“哎妈呀!这小伙子怎么了?”这一下子可给老头子吓坏了。
陈冬青赶忙伸手要去扶他:“怎么了?”
洛予弯着腰,龇牙咧嘴地扶着自己的小腿,满脸痛苦,艰难地说:“蹲太长时间……麻了。”
陈冬青看着他,又没忍住笑了出来:“那你不坐着。”
“我……”洛予的表情因皱着眉头而显得委屈巴巴的,“我不忘了么。”
“行了行了没事,”老头子的大嗓门又传了过来,“我自己喊护士一嗓子就行了。”
“哎!谁叫我!来了!”外面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一个女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嗯?”老头子诧异地看着进来的护士,小声嘀咕着,“我还没喊呢……”
“嗯?”护士也愣住了,“不是你喊的我吗?”
“啊是是是,”老头子不纠结这个了,抬了抬手,“来给我拔下针。”
洛予坐沙发上看着他俩的互动,觉着真有意思。
他看向陈冬青,陈冬青似是感应到他的目光也侧头看向他,两人非常有默契地相视一笑,洛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意思是这嗓门啊,震耳朵……
陈冬青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带着笑,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等那两人都走了以后,洛予的腿也缓得差不多了,他站起来活动了两下,又挨着陈冬青坐下了。
屋里恢复到了原来的安静,以至于洛予明明是用正常音量说话,却显得很吵,索性他只能再放轻些声音,几近耳语地说:“蛋糕你还吃不吃了?”
“吃,等会儿我打完针的,现在有点不方便。”陈冬青的声音也跟着放低了,他们像两个窃窃私语地说着悄悄话的人。
“没……”洛予刚说出一个字就顿住了,临到嘴边改口道,“是不太方便。”
陈冬青抬头看了看吊瓶:“还得有一会儿呢,你要着急就先走吧。”
“噢我没事的,”洛予说,“我等你吃完再走。”
陈冬青没再说别的。
两相无言片刻,洛予老老实实地坐在陈冬青旁边,几乎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某个虚空处发呆。
整个屋子都是静止的,除了输液管里滴着的药液和白墙上逐渐黯淡的夕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