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不自知》涸舟

78、偷梁换柱

　　云唯卿速度很快，才过三日就来了新府找叶蓁。

　　叶蓁将她请进次间在茶案处落座，调侃着叫了一声“二嫂”。

　　这两日，景和帝为安国公府叶世子叶绥和云小东家云唯卿赐婚一事刚一传出，京中惊愕。

　　谁都没想到叶世子最后竟然会娶一位商贾之女。

　　但因是皇上赐婚，据传还是叶世子亲自去请的旨，即便有一些难听的话也只敢关起门来私下说，京中除了惊愕倒是没别的难听的闲言碎语。

　　云唯卿面色微红，少见的温柔一笑，十分坦然地接受了叶蓁这句调侃的“二嫂”。

　　可见，她对叶绥这么做也十分欢喜。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云唯卿才直言道：“我三叔昨日去找了父亲，提出今后云家同西厥、北鹘互市一事都交给他来做，并且，我父亲也答应了。”

　　叶蓁听后神情严肃。

　　云唯卿：“外人应该也都知道，我现在这个祖母是祖父的继室，我父亲也并非她所生，云家的云锦都是我亲祖母一手做起来的，前朝战乱，百姓遭殃，商贾更是成了各路人眼中的肥肉，祖母的亲人手足都遭了难，祖母侥幸活了下来，是因她曾救过一个小丫鬟性命，小丫鬟执意报恩就和祖母换了衣衫。”

　　后面不用云唯卿说，叶蓁也能明白。

　　改朝换代，她亲祖母和她祖父成了亲，她祖母想让家族云锦再度兴盛，便一手创建了云锦坊，因妇嫁随夫，也只能随夫姓。

　　自然，云唯卿祖母定然留了一手，不会将家族云锦的机要秘方告诉云家，却全都传给了自己儿子，这也是云锦坊已经成了如今规模，云家祖父却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全权交给了这个大儿子的原因。

　　只听云唯卿又道：“继祖母孕有四子，虽说也在云锦坊做事，却也不过是负责一些地方云锦的售卖事宜，而云锦织造从不让他们插手。同样和邻国互市也一直是其他管事负责，边关荒丘矮壑，自是比不上中原富丽，云锦虽名扬天下，但西厥和北鹘也只有其王室才会购入，还要得了我们皇帝的允许才行。因此，与邻国互市和在大禹比起来赚的并不多，我这四位叔叔自然也就看不上。”

　　叶蓁也才知道，云家云锦要销往邻国还有这一说。

　　既然云锦互市赚的没在大禹多，云唯卿四位叔叔自然不会在此插一脚，如今她三叔却主动提出要接手互市一事，自然不同寻常。

　　叶蓁：“你父亲就没怀疑？”

　　云唯卿：“父亲自然会怀疑，但三叔说既然云家云锦被父亲一脉把持，他们几个兄弟其实和那些管事也无甚区别，不同的是会比那些管事多得些银子，还不如自己闯出些路子，三叔就说了想借此倒腾些茶、瓷以及普通丝绸，这些和邻国互市自然比云锦互市赚的多。”

　　云家三叔这样说，云唯卿父亲自然不会不同意，毕竟云锦互市仅占云家产业极小的一部分，若云家其他几位兄弟有别的想法，只要不涉及云锦织造，云唯卿父亲自然不会阻拦。

　　若叶蓁没看见云家三叔和刘断指在一处，一切都合情合理。

　　云唯卿：“蓁蓁，那刘断指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刘断指可能是裕王的人叶蓁还不能说出，毕竟现在还没实据，即便已经有了实据，叶蓁也不会轻易告知他人。

　　一来这里关系甚大，二来还可能害了别人。

　　叶蓁便摇了摇头，只提了一嘴道：“具体如何，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但刘断指，是刘家远亲。”

　　刘家已然倒台，但只要与刘家沾边的人和事，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不用叶蓁再多说什么，云唯卿自然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她回去将这些同父亲说说，父亲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正要起身告辞，就见齐砚从外面进来，径直来到茶案处，落座在叶蓁身边。

　　齐砚：“云姑娘，令尊是否想将云锦坊脱离云家？”

　　云唯卿微微惊诧。

　　父亲的确想将云锦坊从云家剥离，一来是想完成祖母心愿，恢复祖母的家族云锦，二来也是担忧他百年后，她被云家亲族逼迫，让祖母的家族云锦落入他人之手。

　　云唯卿对这位齐承旨也十分钦佩，如此，便道：“父亲的确有此意，只不过很难做到。”

　　齐砚：“这次正好是个机会。”

　　云唯卿：“愿闻其详。”

　　齐砚：“据我所知，云家不是只做云锦生意，还有一些其他。如今皇上已为云姑娘赐婚，令尊又将云家产业都交由云姑娘来打理，那这部分产业与嫁妆无异，云家其他人定然心里不舒服，不如趁此将云家其他生意剥离，将其他生意交由云家其他人，只留云锦坊这一处，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也不会波及到令尊这一支。”

　　云唯卿垂眸沉思。

　　齐砚：“另外，云姑娘的亲祖母姓叶吧？”

　　云唯卿瞬间反应过来了什么，笑道：“多谢齐承旨指点，我会将齐承旨这翻话转告父亲。”

　　云唯卿告辞离开后，叶蓁还云里雾里，茫然问：“什么意思？”

　　齐砚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道：“前几日，我们同她特意提了刘断指和她三叔的事，刚刚我又提了如何让云锦坊从云家剥离出来，以她的心思，自然能猜到这里牵涉颇多，她父亲自然想保云家，但如果云家硬要作死，她父亲也拦不住，只能保全自己这一支。”

　　齐砚顿了顿，又道：“至于提她亲祖母姓叶，她父亲不是一直想恢复家族云锦吗？家族云锦不就是叶家云锦？虽然国公府的叶和她母族的叶姓极可能没有任何瓜葛，不也都姓叶？”

　　叶蓁明白了。

　　这样唯卿和自己二哥成亲后，有了子嗣，自然也都是云唯卿祖母叶家的后世子孙，兜兜转转终是恢复了叶家云锦的盛名。

　　就是，二哥会不会太占便宜了？

　　齐砚看着叶蓁纠结一会一变的神色，又捏了捏她的脸，道：“二哥会纳妾？会养外室？会有别的女人别的子嗣？”

　　叶蓁哼声道：“自然不会，父亲就只有母亲一人，二哥自然也只会有二嫂一人。”

　　齐砚挑眉：“那你纠结什么？二哥的子嗣不也全都是二嫂的子嗣？不都是叶氏的子嗣？”

　　叶蓁豁然开朗。

　　不用管哪个叶，终归都是叶氏子嗣。

　　唯卿将家业传给自己的子嗣，与二哥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传给二哥？

　　想明白了此处，叶蓁痴笑起来。

　　笑了半晌，叶蓁又道：“也不知刘断指和云家三叔在谋划什么？”

　　接着又把云唯卿先前说的话同齐砚说了说，看看齐砚能不能从其中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齐砚：“与邻国互市的各大商贾，他们的商货要么是定额要么是定量的。”

　　叶蓁眨着眼睛，不太明白这与刘断指和云家三叔有什么关系？

　　齐砚：“比如一个茶商，朝廷允许他出售给邻国的茶叶最高只能五百斤，另一个茶商最高只能一百斤，若这个一百斤的茶商想多出售一些茶叶，要么找找门路，让朝廷把给他的定量提高一些，不过这样就会降低其他茶商的定量，要么他自己直接同其他茶商商议，将他们的定量转给自己一些。”

　　叶蓁又眨了眨眼睛，好似听懂了一些，道：“所以，刘断指找云家三叔，是想要他手里的定量？”

　　齐砚：“如果刘断指售卖的也是茶、瓷、丝绸之类的话，或许有这个可能。”

　　叶蓁：“可刘断指是吗？”

　　齐砚笑道：“昨日二哥的人刚好查到，刘断指近期销往西厥的商货，大部分是铁货。”

　　叶蓁又不懂了：“那他找上云家三叔有什么用？”

　　齐砚压低声音：“还记得私度吗？”

　　私度就是偷偷将朝廷不允许的商货运出卖给邻国。

　　叶蓁皱眉，道：“他是想让云家帮他私度一些铁货出去？”

　　齐砚恢复了原来的声音：“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叶蓁恍然：“所以刚刚，你才提到让唯卿父亲趁此将云家一部分生意剥离，与云家划清界限？”

　　齐砚点了点头。

　　恍然过后，叶蓁眉头又皱了起来：“我们得想办法阻止刘断指私度铁货出去，可这样必然就会打草惊蛇。”

　　齐砚知道叶蓁为何这么关心此事，无非就是因为上辈子罢了。

　　上辈子，齐砚现在想起来，竟也恍若隔世。

　　其实是真隔了一世。

　　虽然他知道上辈后来发生了什么，虽然可以凭借先知可以避免一些事情的发生，可依旧有些事情已经无法避免，好在至少不会像上辈子那般被动。

　　齐砚笑笑，道：“那我们就给他来个偷梁换柱。”

　　叶蓁：“偷梁换柱？”

　　齐砚：“你可知那些铁货都是如何打制出来的？”

　　叶蓁摇了摇头。

　　齐砚：“简单说，就是要用纯铁千锤百炼方可锻造出来上好的锅具、农具，自然也包括兵器。如果在打制这些铁货时，用的并非纯铁，里面掺些其他的东西，然后也不去千锤百炼，那么这些打出来的铁货只会徒有其型，西厥和北鹘想要拿这些回炉重造，先不说他们有没有这么高的冶铸技术，就是即便有，那也要废不少事，并且铁器不纯，最终一样无济于事。”

　　叶蓁第一次听说铁器锻造还有这样的道道，顺着说道：“所以，我们把刘断指想私度出去的铁货都换成这些？”

　　齐砚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