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9、第 59 章 ...
-
外面打着惊雷,夜雨淅沥。
史青推门进来,顾不上点蜡,背身关上门扉,忙去检查窗牖。
实非史青信不过宫人,只是秦渊此人难以常理论之。单说这些时日,史青夜眠午憩睁眼之时,早不知见了秦渊多少次,真个是神出鬼没一般。
见无异样,史青长舒一口气,倒步颓丧懒散地躺进榻里。
只这一躺,脑袋下竟不是绣衾软枕,反倒一起一伏温热滚烫。史青当即已是惊悚。
忽听里侧人言语,“先生,寡人孤衾独枕,难耐寂寞,不介意留宿一夜罢?”
史青啪地弹起,吓个半死,惨白着脸指秦渊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秦渊倚着床榻,半合了素扇,曲腿坐起,笑道:“在你进来之前。”
史青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只念着要警惕些才强撑起来。
秦渊便含笑拍一拍身侧,示意史青一同过来。史青觑了两眼,自到那案边去摆弄药材,恨不能离他远远的。
一时间,秦渊鼻尖那抹药味便更浓,几乎要压过榻内遗留的莲香。他微微皱眉,趿鞋到史青身旁。
史青专心致志,又知秦渊素来是不留意药理的,便也不避讳他,只熬着倦意在烛下打理草药。
她如今处处都被秦渊盯着,便得熬些药推迟月信。不然和当初在魏束荆面前一样,那多尴尬?何况秦渊看上去是个臭断袖,到时候若是得知他一颗真心付与史青这个女人,那不得恼羞成怒?
秦渊道:“当归、艾叶、生地、黄芩……怎么尽弄些凉药?”
“你怎么知道是凉药?”史青心猛的提起,指尖一顿,竭力压着,并不看他,“手边有哪个我就弄哪个,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她已是困倦了,不过碍于秦渊在这儿,不好休息的。
秦渊便将人带到榻上。史青困得挨到枕头就睁不开眼,但秦渊要解其衣带时,却是咬着牙死死的护着。秦渊又不好让史青难受的,只得随史青这样和衣入睡。
纵然史青背对着秦渊,秦渊也依稀嗅得到史青的气息,并不浓烈,但丝丝缕缕的,教他心中莫名一软。
若能这样过一辈子,也是值当的。
史青嘟哝道:“做鬼一样的日子,受不了了……”
秦渊一怔。
先前史青入殿时,倒着步子摸门扒窗的,他又何尝不在心内叹一声鬼鬼祟祟。
却原来这鬼鬼祟祟竟是因他而来。
*
翌日,史青百般央求,终是见到了潦收。
昔日那个同她一起玩闹的人,在这长夏的艳阳天里,竟然穿着夹衣,畏冷一般缩在墙角晒太阳。
史青忙问:“才几天不见,你怎就成了这样?”
潦收插着手,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无精打采道:“祖宗,挡着我晒太阳了。”
史青快步让开,叹道:“你怎么瞧着比我还没精气儿呢?”
潦收呸道:“我饭碗都丢了!”
史青歪头,“啊?可你这不是吃好喝好有人伺候着,还不用干活吗?多好的日子。”
“话是这么说……”潦收被带偏,醒悟过来,连忙捂嘴,悲愤道,“那能比吗!我丢的是远大的前途!”
史青笑说:“你那算什么。你听我细说,你家王上那儿还给你留的有更大的前途。”她复又打量起潦收,不住点头,“真不错,浓眉大眼模样好俊,我看你比齐桓公的竖刁也不差多少!”
若说别人,潦收或许不知。但潦收当年唯恐秦渊步了齐桓公后尘,行那龙阳之好,将这段故事细细钻研过的。他一听就炸了,气得追着史青要打。
“我不断袖!”
史青被他捉住了,哼道:“我还不想被断袖缠着呢。你怎么就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让我连个防备都没有。”
潦收涨红了脸:“我挨了多少打,你是一点也不提!”
史青忙安慰:“好了好了,你等着瞧吧,这两日就叫你官复原位,比从前风光更甚。”
潦收将信将疑,眼巴巴送走了史青,自个待在院子里,见好几天都无声无息的,不免捶枕拍榻后悔起来,疑心史青是唬他玩儿。
却是在五天后,终于有人来传他,要带他去面见秦渊。
正殿内,秦渊会合门客议事。潦收不便入内,便垂袖立在门外,顶着炽热阳光,恭恭敬敬地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客卿纷纷出来,见到守着的潦收,无不愕然。
昔日王驾前红极一时的人,月余不见踪影,再见竟然连一小吏都不如。
秦渊嗓音淡淡,“进来。”
众客卿一激灵,不敢再看潦收,忙忙的走远了。
潦收入内,撩袍跪地,“臣拜见王上。”
秦渊并未叫起,而是示意医士开口。
医士道:“王上,您所给的草药,药性偏凉,但都是寻常之物,应当是无毒的。只是这些药恐怕对女子不利,还当妥善使用。”
秦渊便颔首,命医士下去。
潦收这才得了功夫,望向秦渊。
秦渊道:“既回来了,便静心做事。”
潦收自然连连保证。
*
秦渊冷落潦收,不过是为了杀一杀潦收锐气。史青这些天明里暗里提潦收,秦渊略一沉吟,便命人将潦收带来。
潦收经过一番风霜,办事更加用心,不仅分内事做得好,连秦渊寻史青时,也常在旁打点宫人,瞒得密不透风。
这夜,秦渊传膳,命人请史青来,却迟迟不见史青人影。
秦渊眉目一凝,几乎疑心史青是又犯犟。
他吩咐潦收:“去看看。”
史青那呕吐的习惯还没消下去。秦渊起初还强硬,酸史青同魏束荆在一处时都不吐,唯独对他如此这般,便就不顾史青反应,非要日日夜夜相依赖。
但史青反应实在太大,虽竭力压制,也几度吐出胆汁来。
因此,秦渊虽终日挂心史青,却不敢时时在史青面前。
便如此刻,秦渊亦不敢轻易去见史青,唯恐史青这不适是因他而起。
潦收急匆匆赶回来,“王上,不好啦,不好啦!”
“史青中了毒!”
秦渊切齿,立时就觉出关窍,“严密询问太后旧党,格杀勿论。”
当日他要杀尽了,碍于群臣劝谏,留了一丝情面。
这次,谁来他也不会再留情。
汀水苑里,史青满面潮红,回想许久,也没想起来究竟在哪儿中了药。
她背靠着殿门,任凭殿外宫人如何呼唤,也只闭门不出。
“都不许进来!”
窗牖微动,秦渊已经破窗而入。
史青便要往别处躲去,但昏沉无力,方才迈出几步,就被秦渊搂进怀里。
“什么毒?”
史青被抱得喘不过气,伸手推他,总也推不开。等他发觉不对,史青已经无力地歪在他臂弯里。
与窒息比起来,那点药效史青也能忍了,“差点被你掐死!”
秦渊不敢反驳,将史青抱到榻上,连忙呼唤医士进来。
一群人围在榻边,影子黑幢幢的。史青不肯给人把脉,但瞧着这架势,只怕也挡不了多久。
她遂指了个医术差的出奇的,“你,来给我把脉。”
全场目光都落在那医士身上。
那医士头皮发麻,顶着秦渊冷嗖嗖的目光,颤巍巍把脉,出了满身大汗也摸不准这脉象,“好、好怪……”
难不成他医术又倒退了?怎么把一个男人把出女人的脉来。
史青催促,“行不行?”
医士不敢再理乱丝,忙道:“没什么大问题。”
秦渊问:“人成这样了,还没什么事?”
史青接道:“对呀对呀,我真没事。”
秦渊警告地看史青一眼,示意医士继续说。
医士道:“是春药。”
史青问:“你没诊错?我怎么觉得不像呢。来来来,你再把一次……”
秦渊冷声:“都出去。”他朝史青走近,史青扯被子钻进去,“别来别来。”
秦渊问:“你知道是什么?”
史青忙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她,出声道:“我原也不知道是什么药的。医士一说,我这不就知道了嘛。”
秦渊嗤笑,“你是怕了寡人。”
史青安慰道:“忍一忍就过去了嘛。我这没娶亲呢,搞这么大阵仗,以后没人肯嫁给我怎么办?”
秦渊拨开锦被,“你休想。”
史青脸颊白里透红,乌发湿漉漉贴在鬓角,唇咬得渗血,分明是强撑着。
秦渊给史青擦汗。史青避开了,“喂,我可不想和你这种断袖在一起。”
她嗓音带着飘忽哑意,也较往日更轻。
秦渊却一窒,“是你教寡人变成这副模样!”
史青哼道:“你血口喷人,我可不认。”
秦渊一口气不上不下,丢了帕子,下定决心不再理会史青。他自个将烛台一一吹灭,只留了案上那一盏,就坐在案后看史青那些草药。
只是这样坐了一两刻钟,秦渊到底捱不过去,耳听得史青声息渐小,便大步拨开床帐,“我帮你。”
史青握住秦渊手,乌眸里水光摇晃,软声道:“换个人罢。”
“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