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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forelske.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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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音播报声在耳边响起,樊姿从漫无目的的遐想中回神,背上小包走下公交。
一下车,就被风雪浇头吹僵,冷得直发抖。
地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白,樊姿每踏出一步,就现出鞋印下被雪覆盖的地砖。
脖子冷得无处躲藏,她有些后悔为了美观没穿暖和些。
街道上来回走过几个行人,她沿着路面走,经过低矮的楼房,电线仍然像毛线团一样胡乱搭建,好几户还亮着灯,让她走得安心了不少。
这边以前治安不好,后来周围修了几片新小区,增派了警力,这才没那么乱。
樊姿九岁从家属楼搬到这里,住在这差不多八年。
眼前正好能看见那扇漆红铁门,门口站着一个佝偻的老人。
她正想到这家祖孙俩,没想到就碰上了。
“婆婆!”她喊道,三两步走到李春兰身边。
李春兰脚边立着两个蛇皮袋,袋子里全是废弃品,瓶子、纸壳、旧书等乱七八糟塞在里面。
“姑娘,你认识我啊?”她大着嗓门问。
樊姿也不见外,“我给您推过车,您忘啦?”
“啥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记得有个这么水灵的姑娘给我推车哩!”李春兰瞪着眼睛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樊姿听了,笑着跟她寒暄:“好几年了,我给您推过几次,您还给我吃油条呢!”
“哦哦哦,那真记不得了,老婆子记性差,昨天的事今天就能忘……”李春兰叽叽喳喳跟她说了一堆。
她望着二楼的毛玻璃,等李春兰说完才问:“您孙子呢,现在上初中了吗?”
“初中?”李春兰乐不可支,上手拍拍她的手臂,“我孙子都高二,马上就可以考大学了!”
“啊,”樊姿惊讶道,“我初中的时候,您还说孙子在上小学呢。”
“那时候他是六年级啦,”李春兰一说起孙子,嘴里更是滔滔不绝,“跟你差不多大,今年满十六上十七,而且啊,从来都是拿第一名,别人争不过他,聪明得很!”
“家里奖状都成沓了,墙上也贴了两面墙——你不信,我带你进去看看!”
她这一说清,樊姿有点笑不出来。
又是十六七岁,又是第一,还住在这附近,很难不让她想到某个人。
如果真的是段远越,他对她这么好的原因就有迹可循。
这样一个古怪孤冷的人,会跟她一起放学回家、给她补习、帮她跑腿,唯独对她露出笑颜……
还有,骗她。
樊姿抱着满腹怀疑试探性暗示道:“那肯定上的最好的高中吧?”
“有钱都进不去的那个桐城一中,知道吧?”
李春兰一开口,真相大白,她都不用再多问了。
“他叫什么名字?”她问,脸色青白。
“轰隆——”
斑驳的铁门应声开锁,被风吹得猛地拍在墙面上,铁门后破旧窄小的院子散出一股铁锈味,和段远越身上淡淡的气味无差。
“段远越,”
李春兰收回锁匙,枯槁的脸上笑意不减,“你听过没有啊?”
何止听过。
“好巧,我和他一个班的。”樊姿心不在焉地回道。
“哎呀,那真的太巧了,你们是同学啊,进来坐坐,他马上就回来了!”李春兰一边把蛇皮袋拖进院里,一边招呼她。
她提起剩下那袋,放在院子空处,“下次吧,今天太晚,我要回家了。”
“那下次来做客啊,你不嫌弃我们家小就好!”
李春兰已经忙活于分拣一堆废品中。
樊姿草草应付几句,退出小院子。
一连遭受两名男性的打击,她心里暂时不知道作何感想。
明明早就认识她,却要装作不认识,每天板着张脸看她热脸贴冷屁股,然后假模假样地接纳她,让她沾沾自喜。
樊姿越想越生气。
她竟然给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生,断续送了五年的牛奶,而且他在完全知情的情况下,直到他们真正认识,都没向她袒白。
这是什么恶趣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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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樊姿安静得诡异。
从踏进教室那一刻起,准确来说是坐在段远越身边开始,就没再说一句话。
三八线分割两人的身影,她不越界,他的眼神却几次三番越过线,投到她身上。
“下课了。”
他主动开口叫她。
樊姿从睡梦中醒来,冷着脸看向另一边,懒散地说:“小茵,去不去厕所?”
身后的林如茵当然也察觉了古怪,点头如捣蒜,跟着她出了教室。
“姿姿,你生我气了?”林如茵挽着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问。
“我生你气干嘛?”樊姿皱眉说。
林如茵磕磕巴巴地列举:“我今天没在天桥等你,没给你买小面包吃……坐梁的车上学没告诉你。”
“你坐梁真泽的车?!”她闷着的心情终于绷不住了。
周围不少人看向她们。
“你刚刚的样子难道不是发现了吗?”林如茵比她还惊恐,连忙捂住她的嘴。
樊姿走下楼梯,脑子里一团乱,“好啊,你也出息了!”
“一个个的,都把我当傻子……”她降低音量,有气无力地说。
“我没有,我打算中午跟你说的!”林如茵赶紧表忠心,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诶,除了我还有谁?”
樊姿把程佑明的事跟她声情并茂地复述了一遍。
当然,关于段远越的部分隐去了,她要等彻底弄明白再公布。
“那你是因为他的事不开心了?”林如茵听完,认真总结。
樊姿洗了手,挽着她往教室走,“不完全是吧……”
“还有谁,段远越?”
她心虚地看向别处,“关他什么事……”
“我早上观察你们产生的错觉。”林如茵化身侦探,眯着眼睛说。
“我就是单纯看他不爽。”樊姿解释得十分苍白。
“那他也太可怜了,无缘无故被你伤害。”林如茵摇身一变,成了向外拐的胳膊肘。
樊姿气得跳起来,放开她的手腕:“他可怜?”
可怜的是我!被伤害的也是我!
林如茵给她顺毛,“不然呢,你今天翻多少个白眼给他了。”
她有些恍惚,“我有么?”
林如茵接着当和事佬,“就算是因为程佑明的事不高兴,也不要迁怒于同桌呀!”
樊姿无语,话到嘴边又只能咽下,一步三叹地回了教室。
一坐到位置上,看到段远越无事发生的模样,那股无名的怒气腾然而起,她“啪”地将课本丢在桌上,没给他半个眼神。
“今天补习吗?”
段远越问。
她幽幽转头,“不。”
“好。”段远越颔首,目光移动到黑板上。
两人直到晚自习结束都没再说话。
学校各个路段堆积满了人,樊姿挤在人群里,手机响起提示音。
程佑明发来一条信息:怎么躲着我?
在这以上是几条他单方面的道歉——
20:26:抱歉,家里有点事,不能来了。
22:11:到家了吗?
7:45:我下课来找你。
13:00:原谅我的条件是什么?我努努力。
樊姿按灭屏幕,挽紧林如茵的手。
林如茵好奇,“谁发信息给你啊?”
“程佑明,”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跟我道歉了。”
走到校门口,人群终于疏松了下来。
“只是道歉?”
“他说来找我,我暂时还不想面对他。”樊姿捏着书包肩带的手握紧,苦着脸踢路上的石子。
“也是,什么都不说玩消失,还让你等了一晚,换我我也生气。”林如茵替她抱不平。
樊姿摸摸鼻子,她现在主要的置气对象其实不是他,而是……某个说谎精。
她往周围看去,没看到那个身影。
再转过头,林如茵身旁立着个高挑男生,手臂搭在她肩上,笑得随意,“谁惹你不开心了?”
“偷听别人说话不好吧?”樊姿脸色更难看。
梁真泽笑意更浓,“声音这么大,想不听都难。”
林如茵小鸡似的看向他,从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一路看到那张妖异的帅脸,“你……你不骑车吗?”
他挑眉,“等你啊。”
“我?为什么?”她眨巴着眼睛。
梁真泽放下手,双手插兜,“没有为什么,我突然想等你了。”
他在“想”字故意卡住,等她神情崩塌后才悠悠吐出后半段。
“咦。”樊姿皱眉看天。
“姿姿,那我……”林如茵含羞带怯地看着她。
“去吧,儿大不中留。”
樊姿摆摆手,由她迈着小碎步和梁真泽走远。
周遭的议论声立即围绕他们展开,樊姿飘然离去,踩着沙沙雪声走到天桥边。
她警觉地向周围望去,在没发现那人的身影后迈上桥。
“樊姿!”
有人在天桥下喊她。
她神经兮兮地看过去,发现来的人是程佑明。
他推着自行车走在人行道上,朝她用力地挥挥手。
樊姿犹豫半晌,还是走到他面前。
“怎么了?”她不冷不热地说。
程佑明拍拍自行车坐垫,“来赎罪。”
他之前那辆昂贵的山地车换成了眼前这辆,带着后座的普通自行车,粉白配色,和他实在不搭。
“你这是骑的谁的车?”樊姿忍不住问。
“哦,韵韵的,我可没私自拿,是跟她借的。”他煞有介事地解释了一番。
说话仍旧很讲究语言艺术,三两句就解了两人之间的隔阂。
樊姿笑了,“我又没问你。”
“说出来让你放心些,”他笑容和煦,重复拍了一下后座,“坐上来吧,送你回家。”
她看着软座,又看向他,“算了吧,你家挺远的,跟我也不同路。”
“不行,我今天特地跟韵韵借了车,就是为了送你。”他拒绝说,言语里大部分是柔和的。
“行吧。”樊姿跳上车,刚坐稳,前面就递来一双手套。
毛绒绒的针织手套,手心有磨损的痕迹。
“你连手套都借来了?”
“她放在车筐里的,你戴吧。”
她依言戴上,将脖子上的围巾拉到眼下,“好了,我准备好接受冷风了。”
“那出发了!”
自行车缓慢行驶在人行道,然后拐出,越上车道,平稳地前进着。
“为我指路吧,乘客。”
程佑明清朗的声音随着风声传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