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候归期》渡千棠

31、偏安于野

　　于瑶把脸贴在车窗上，冰岛五月的风裹着细碎的雪粒打在玻璃上，留下转瞬即逝的白痕。
　　副驾驶座上堆着她和程野的厚外套，还有一袋没吃完的草莓软糖是出发前她在机场便利店随手拿的。
　　程野总笑她长不大，却还是会在她剥不开糖纸时，腾出一只手帮她撕开。
　　指尖蹭过她的掌心，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裹住她的手，暖意顺着皮肤蔓延开来。
　　“还有半小时到观测点。”程野的声音透过车载音响传来，混着轻柔的钢琴曲，“困的话先眯会儿，到了我叫你。”
　　于瑶摇摇头，转头看向他。
　　驾驶座上的男人穿着深灰色高领毛衣，侧脸线条比上学时更利落，鬓角沾着几缕不易察觉的浅棕色。
　　是上次陪她染头发时，被染发剂不小心蹭到的。他当时念叨着“麻烦”，却没立刻去洗，就这么带着那几缕颜色，陪她逛了一下午街。
　　“在想什么？”程野察觉到她的目光，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漾着笑，“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才没有。”于瑶噘了噘嘴，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我在想，上学那时候，你偷偷给我送信，我们就这么不知不觉在一起了。”
　　程野笑出声，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顿了顿，“记得这么清楚？我还以为你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月考卷子。”
　　“哪有。”于瑶往座椅上靠了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外套口袋里的小本子。
　　那是她的孕期日记，昨天刚写下“想和程野去看极光”，今天就站在了这片土地上。
　　结婚才一个月，程野却把她随口说的话都刻在了心上。
　　出发前半个月就开始查攻略，订能直面极光的民宿，甚至特意学了几句简单的冰岛语，说是“万一迷路了能问路”。

　　车子驶入郊外的观测点时，天刚擦黑。
　　五月的冰岛，黑夜只持续短短几个小时，天边还残留着淡淡的橘粉色霞光，与远处的雪山连在一起，像一幅晕染开的油画。
　　程野停好车，先下车绕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时，顺手把自己的厚围巾解下来，一圈圈绕在于瑶脖子上，直到把她的半张脸都埋进柔软的毛线里。
　　“裹紧点，外面风大。”他的声音隔着围巾传来，温温的，“我去拿折叠椅，你在这儿等着，别乱跑。”
　　于瑶点点头，看着程野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
　　观测点人不多，零星几对情侣散落在各处，低声说着话，空气里混着咖啡的香气和雪的清冽。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还没显怀，却已经下意识地护着。
　　程野总说她小题大做，可吃饭时会把鱼刺挑得干干净净，夜里她腿抽筋时，会二话不说坐起来帮她按摩，直到她重新睡着。
　　没过多久，程野扛着两把折叠椅走来，还拎着一个保温袋。
　　他把椅子撑开让于瑶坐下，从保温袋里拿出两杯热可可递了一杯给她：“刚在民宿热的，加了奶，你尝尝。”
　　于瑶捧着热可可，暖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口。她看着程野在身边坐下，把另一把椅子往她这边挪了挪，两人的肩膀轻轻靠在一起。
　　远处的雪山静悄悄的，天空渐渐暗下来，星星一颗接一颗地冒出来，密密麻麻铺在黑色天幕上，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什么时候能看到极光啊？”于瑶喝了一口热可可，小声问。
　　“不急。”程野侧过头，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导游说今晚天气好，概率很高。我们慢慢等，就当陪你数星星。”
　　于瑶笑了，往他肩膀上一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婚礼上的小插曲，聊到宝宝的名字。
　　上次在车里，她突发奇想，说男孩叫于时野，女孩跟程野姓，叫程婉清。
　　程野当时把车停在路边，抱着她笑了好久，说“于瑶起的名字，都好听。”
　　程野还低头贴着于瑶的孕肚，掌心轻轻摩挲着，声音温柔又带点郑重。
　　“要是个臭小子，往后就多个人跟我并肩，咱爷俩一起把你护得严严实实，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要是个小丫头，那可就金贵了，我一个人宠你们娘俩，把你俩都宠成公主，一辈子不用沾半点风雨。”
　　“你说，等宝宝出生了，我们带他来冰岛好不好？”于瑶轻声说，“让他也看看极光，告诉他，爸爸妈妈在这里许下过愿望。”
　　“好。”程野握住她的手，掌心宽大温暖，把她的手完全裹在里面，“等他再大一点，我们就来。
　　到时候带你们去泡蓝湖温泉，去看黑沙滩，把这次没来得及去的地方，都走一遍。”
　　于瑶点点头，心里暖暖的。
　　她想起刚认识程野的时候，他还是个容易害羞、耳尖一逗就泛红的少年。如今褪去青涩，成了成熟稳重的模样。
　　却始终是她心里那个独一无二的少年。

　　时间一点点过去，热可可渐渐凉了，于瑶的手也开始发冷。
　　程野察觉到了，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用掌心的温度焐着：“冷了？”
　　“有一点。”于瑶摇摇头，“但还能等。”
　　程野没说话，只是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外套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裹着她整个人，安全感扑面而来。
　　于瑶抬头看向天空，就在这时，天边突然亮起一道淡淡的绿光，像一条柔软的丝带，在黑色的天幕上轻轻飘动。
　　“阿野！你看！”于瑶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都有些发颤。
　　程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底也泛起光亮。那道绿光越来越亮，渐渐扩散成绚烂的光幕，绿色、紫色、粉色交织缠绕，在天空中肆意舞动，美得让人窒息。
　　观测点的人们发出低低的惊叹，却没人敢大声说话，仿佛怕惊扰了这世间最纯粹的美好。
　　于瑶看得有些失神，极光在她眼前流转，映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以前听人说，看到极光的人会得到幸福，那时候她不信，可现在看着身边的男人，看着漫天极光，突然觉得幸福其实很简单。
　　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看遍世间所有风景。

　　“真好看啊。”她轻声感叹，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程野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于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望着极光，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他们以前跟我说，人生嘛，烟火气里多少都有点遗憾。”
　　她顿了顿，侧过头看向程野，眼底带着一丝迷茫，“你说，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再碰见，我们的故事，是不是也会以遗憾结尾？”
　　程野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极光的光影，也映着他的身影。
　　他慢慢站起身，弯腰握住她的手，轻轻把她拉起来，动作温柔得像怕惊扰了易碎的梦。
　　“不会。”程野的声音很沉，却异常坚定。
　　“为什么？”于瑶问。
　　“因为，”他凝视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道，“你是我这漫长岁月里，唯一一个甘愿沦陷的偏爱。”
　　于瑶的心跳漏了一拍，眼眶渐渐红了。程野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
　　“如果我们遇见只聊了两句话，没有深入了解；如果你不学美术，我们少了交集；如果那次分别后，我们没有再碰见。”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着她，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满是力量，“就算所有的如果都成真，我也会跨过万水千山去找你。”
　　“不管你在哪个城市，不管你身边有没有别人，不管要走多久，我都会找到你。”
　　他补充道。
　　“因为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是我这辈子，必须要抓住的人。”
　　极光还在天空中舞动，绚烂而温柔。于瑶看着程野的眼睛，那里面有她熟悉的温柔，有她依赖的坚定，还有从未变过的爱意。
　　她突然笑了，泪水却忍不住掉下来，这一次，是幸福的泪水。
　　她扑进程野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程野也紧紧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也是。”于瑶的声音闷闷的，“程野，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程野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在漫天极光下，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他知道，人生或许真的有遗憾，但他的遗憾里，绝不会有于瑶。
　　从今往后，他会陪着她，从青丝到白发，从年少轻狂到岁月静好，把所有平凡日子，都过成诗。

　　极光渐渐淡了下去，天空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星星。于瑶从程野的怀里抬起头，看着他：“阿野，我们去那边逛逛吧。”
　　“好。”程野握紧她的手，指尖与她的指缝紧紧相扣。
　　风里飘着雪，于瑶靠在程野身侧，听着他的心跳声，突然觉得，所谓圆满，不过是你等的人，刚好也在等你。
　　冰岛的风还在吹着，却不再让人觉得寒冷，因为身边有彼此，有温暖，有说不尽的爱意和道不完的余生。
　　于瑶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又抬头看向程野的侧脸，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
　　她知道，这趟冰岛之旅，会成为他们婚姻里最珍贵的回忆，而极光下的告白，会成为他们余生里最坚定的承诺。

　　因为爱，就是跨越万水千山也要找到你，就是把所有偏爱都给你，就是和你一起，把遗憾都变成圆满，把平凡的日子，过成最浪漫的模样。
　　冰岛的雪会化，极光会散，可有些等待，从来都不会落空。程野等过一个冬天，等到了他的于瑶。
　　那么你呢？是在等一个人，还是正在被人等着？不管怎样，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那个，愿意跨过万水千山，只为和你赴约的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