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忱》semong

70、第 70 章

　　——
　　假期第一天，生物钟混乱中Mong睡得很轻，每次翻身都能得到身边人下意识的轻拍作为安抚，可以很容易地任意识下沉再次睡去，整晚睡睡醒醒竟也休息得不错。

　　再睁眼时，Mong伸手摸了摸床边，没有人。屋里黑黑的，她伸了个懒腰，起身去拉窗帘，天才蒙蒙亮，晨阳的光辉柔柔地拥着薄云，透出安静的青灰色，偶尔有两三声的鸟鸣传来，为沉睡后的头脑注入逐渐清醒的活力。

　　Mong站在窗边伸了个懒腰，低头发现庭院的座椅上有一个人影，那人长发随意地盘着，有发丝散落在米色的开衫上，她手臂环着膝盖靠坐在木椅上，周身慵懒的气息与清冷的环境融和。眼前画面看得Mong心脏漏跳了一拍，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仿佛闯进了一幅安静的油墨画中。

　　下楼推门走出去，彻夜的凉意扑面而来继而钻进脖颈，Mong突然打了个寒颤，没想到这边冬天的清晨会这么凉，木纹圆桌上的咖啡甚至飘着轻轻的热气。她伸手将外套的帽子套在头上，又将手塞到外套口袋里，朝着"画里"的人走去。

　　Lore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转头过去看见裹得很严实的Mong，平静的脸上和眼睛里转换出波动的光亮。

　　"早啊～"

　　"早。"

　　"要喝咖啡吗，我去帮你泡一杯。"想到Mong生物钟混乱，Lore贴心地问。

　　"不了，我现在可太清醒了。"

　　Mong摇着头在她身边瘫坐下来，"早知道来之前的那个晚上应该喝一杯熬个通宵的，现在我的身体告诉我应该睡觉，但是我的脑子在蹦迪。"

　　知道她在开玩笑，Lore配合她煞有其事地点头："然后再去办公室通个宵才对。"

　　"喂，我的学姐，我大老远跑过来哎，这些话我可听不得。"她更加生无可恋地往外套里缩了缩。

　　"好啦~"Lore拉长语气笑她，"感觉怎么样，还习惯吗？"

　　"嗯…"她侧头想了一会儿，慢慢开口道："这感觉很神奇，这里的天气季节完全不一样，我带着新奇体验所有的差别，同时也在感慨，几千公里外的世界各有千秋，我们太渺小了。"

　　"很难想象我已经独自在这里生活了几年的时间。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你在会是什么样，会是怎样的画面，我会带着怎样的心情。直到现在……"

　　Lore微仰着头对着前方的天空，话像是说到了一半，没有了声音。

　　"嗯？是什么样？"Mong没有听到答案，开口追问。

　　Lore转过头来看进她的眼睛，带着温柔的目光和她对视了几秒，随即露出明媚的笑靥，缓缓说道。

　　"现在你坐在我面前，我觉得，很安心，安心得让我确定我的人生是这样才对。"

　　听到她等同于告白的心声，Mong咧开嘴笑容灿烂，伸手向她摊开掌心，Lore会意地将手放在手中被她牵住。

　　在外边坐了有一会儿，Lore的手有些凉，在Mong炙热温度的包围下更觉得舒服，连带心情都无比愉悦，看着没有丝毫云彩的天空，Lore长舒一口气感慨到："今天天气一定很好。"

　　Mong顺着她的视线向远处望去，点点头。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说日出前和日落后的一段时间，太阳将将在地平线以下的时段，被称作蓝调时刻。淡淡的光柔柔地融进黑暗，冷暖色调碰撞交汇，融出静谧的蓝色，天色细腻瞬变，真的很好看。"

　　"你喜欢蓝色吗？"Lore好奇地问。

　　"我小时候喜欢蓝色，连过年回老家挑糖吃，都会执拗地只拿蓝色包装的，结果揣了一口袋，全是讨厌的薄荷口味。"

　　Mong说出小时候的囧事，一副倒霉的样子苦笑着。难得宁静的早晨，Mong的思绪也难得沉静，凝视着远处的天空，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那时候真的会因为喜欢而不顾一切，就算不好吃也没关系，常常让我忘记糖就是用来吃的，一纸包装而已。"

　　"现在呢？"

　　"现在，"Mong重复她的话，看着远方深吸口气，她在问自己喜欢什么？脑袋里五颜六色过了一遍，却摇摇头给不出答案来："现在没有最喜欢的。"

　　"越长大我越发现自己的喜好不过世是客观事物的附加品，就算同样被称为蓝调时刻，早晨和夜晚也迥然不同，一个在日光渐明中迎接崭新的太阳，一个在下一秒就会坠入黑夜，我的倾向并没有意义。我好像……已经渐渐失去了对事物的喜好。"

　　略带悲伤色彩的自我认知并不是空穴来风，Mong自觉人生被一个个目标将时间划分出节点，但这目标好像都与自己的喜好毫无关系，之前总被家里教育说要努力学习，工作之后又被一个个项目追得连感知自己的能力都在逐渐丧失。此刻的Mong无比庆幸自己能和Lore坐在一起，让自己久违地能感受到自己在心情愉悦地生活着，情绪也因此积极起来。

　　“但和你在一起，我觉得早晨充满了希望，黄昏同样可以温馨，晴天充满活力，阴雨天可以静下来感受情绪流淌，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不管是什么形式的生活。”

　　Lore听完会意地笑，在向Mong伸出手的同时被人张开手掌接住，温热的手心里暖暖的，Lore突然觉得有Mong陪在身边，几年来自己在国外遇到的困难都变得渺小起来。

　　“我也一样，多得有你给我足够的底气，我才能在异国他乡有条不紊地独自面对一切。”

　　真正体验一次将近一整天的奔波，Mong深刻认识到Lore这些年的辛苦，独身一人去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身边全是陌生的人，会是怎样的孤独呢？将握在手心里的手紧了紧，Mong开口道。

　　"我昨晚还在想，在车马书信的时代，这么远的距离，在动身出发的那一刻，大概就代表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好在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早晨在在泰国的椰子树下穿着半袖喝冰茶，天黑前就可以在德国裹着外套喝热咖啡。"

　　"可是，太容易得到会让人忘记珍惜的。"Mong凝视着远处天空上已经变了样子、边远去边消散的薄云，更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出这句话。

　　她收回视线假装不经意间偷偷看了一眼Lore，未说完的后半句话在心里响起：

　　幸好我能遇见你。

　　清晨的太阳升起的很快，清冷微凉的氛围在光热的逐渐苏醒中变得明亮温暖，灌木与栅栏外不时有人路过，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打破两人之间专心的交流。

　　Lore放下仍带着余温的杯子，转头看向Mong，"你想去公园逛逛吗？附近有一个公园，早晨的环境还不错。"

　　"好啊。"

　　Lore再出来时，看见Mong垂眸盯着自己呼出的哈气发呆。温热的手指戳上鼻尖，Mong才回神扬起笑脸说你回来了，Lore笑着说在发什么傻？

　　Mong皱皱鼻子说其实一直觉得呼吸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来着，而来到这边，冬天的冷空气让它变得这样直观。

　　Mong对情绪的感知总是更细腻，Lore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好奇地拉了人边往公园走，边让她继续说。

　　呃，怎么形容呢？Mong微微思考整理语言，说在曼谷时只看到过冰淇淋的冷气，置身于炎热的太阳下微微向上升腾出白色的水汽颗粒，稍微透过太阳光还隐约能看到五彩斑斓的变换，可惜没一会儿便消失，连带冰淇淋都化掉。

　　刚刚看到随自己呼吸而呼出的冷凝气，无休无止地，脑袋里忽然生出一种原来只要自己活着，就在一直呼吸的认知来，而且不管是不是感知得到，都是这样。

　　呼吸可以反应人的好多状态，比如急促的呼吸可能是刚跑过步，或者深呼吸透露紧张的心情，那些平常绝对不会被直观察觉的呼吸状态现在变得无从遁形，感觉好神奇。

　　最后还小声嘀咕一句，还好曼谷的天气不是现在这样。

　　“嗯？你不喜欢吗?”Lore反问，刚刚明明看见她盯着自己呼出的一团团看了好久。

　　“不是不喜欢，”Mong撇撇嘴声音压得更低：“是那样的话，会很早也很容易被你发现喜欢你。”

　　在每次心动到呼吸一滞的时候，在Lore主动贴近时脸红心跳不敢呼吸的时候，在她靠在自己肩膀休息而气息完全乱掉的时候，有太多的破绽偷偷诉说着生理性的喜欢。

　　我爱你如呼吸。

　　-

　　不同于拥挤的城市，这里虽然不偏僻，但由于人口少的关系，生活节奏显得很慢，给人一种缓慢放松的舒适感。

　　公园里的树叶已经泛黄，有零零落落蜷缩的干枯落叶被风吹到路边的台阶的角落里，Lore拉着Mong顺着风追过去，

　　"踩一下。"

　　"嗯？"Mong不解。

　　"踩一下嘛。"Lore偏头用眼神示意她。

　　"这个？"Mong指着角落里的枯叶。

　　"嗯哼~"

　　"为什么，很奇怪耶。"

　　扬起眉毛，Lore饶有意味地看着她，环着手臂没有说话，似乎她不尝试就不罢休，Mong认命地抬起脚，轻轻踩了下去。

　　沙沙……

　　"唔！"Mong一脸震惊，又踩了一下，"好清脆的声音。"

　　"是吧~"Lore点着头，很满意她的反应，"听起来就像……"

　　"像沙锤！不不，比沙锤的音色还要亮一点。"

　　她抢先说道，但又不太满意这个答案，边向下用力边侧着耳朵认真听。

　　Lore将被打断的话生生咽了回去，还好没有对着这个音乐生说出像吃薯片这种话。

　　她就这样安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她，眼前一米七几的"小朋友"开心地笑着，蹦来蹦去直到整排台阶下的树叶都已经被踩碎，她已经跳出一段距离，回过头，向Lore招手，迎着她跑回来。
　　虽然是冬天，但在没有风的日间阳光照在身上，体表升温很快，不一会衣服便传来的暖洋洋的包围感。

　　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晒着太阳，看路过的行人不急不缓地散步遛狗，突然就有岁月静好的氛围。舒服的感觉将体内的困倦勾出来，Mong将身体的重量向Lore靠过去，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待会回去，我想睡一觉。"

　　"好，困了？"Lore侧头看她。

　　"嗯，"她的声音里带了些鼻音，Lore感觉肩膀上压下来的重量越发重了。

　　"我能在这儿睡吗？太阳晒着好舒服。"

　　Mong稍稍偏头，边说着边将脑袋从她的肩膀上滚下去。

　　"不行。"Lore笑着抬手接住她斜躺过来的脑袋，没有推开她，却是轻轻的拖着，就着她靠过来的重量放在了腿上。

　　"在这里睡觉会睡冷的，你的感冒好不容易才好一点。"她低头认真地注视她的眼睛。

　　"好吧，那我只躺两分钟。"

　　怀里的人将腿搭上长椅，转过身来平躺着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Lore眉眼带笑，一只手搭上她的腰间向下拽了拽她的外套，压住漏风的缝隙，一手虚靠在她头顶，抚摸她柔软的发丝。手上的动作很温柔，语气却假装凶狠起来威胁道。

　　"要是感冒加重，晚上就把你丢到街上去睡。"

　　"嗯，那你要记得一起丢一床被子。"

　　一点都没有担心，Mong反而自顾自地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

　　"啊，还要丢一包纸抽给我，留着我鼻炎用。"
　　"还有你的抱枕，没有它我睡不着。"
　　……
　　"不然你把你自己也丢出来吧，我想跟你说说话。"

　　Lore被她气笑，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膀上："别贫了，快起来，待会真的着凉了。

　　然而Mong沉溺在她的怀抱中，耍了赖不想离开，Lore无奈地伸出手指去点她的鼻尖，语气是催促，却带着耐心。

　　"嗯？小狗？"

　　Mong垂眸盯住她的手指，皱起鼻子发出小狗低哼的声音，张嘴就要咬她，Lore被她的样子惹笑，手指试探着逗她。

　　虽然被太阳晒到的正面很温暖，但Mong确实感觉到阴冷的空气从背后穿过长椅，从外套衣摆和卫衣透进身体，嘴上抱怨着不想动，身体还是听话的坐了起来。

　　公园门口有一辆卖花的小车，走近时很清新的花香引人目光，大概是刚刚才从花茎上裁剪下来包好的，尚未睡醒绽放的花苞上还挂着露水，在晨阳的映射下散发无限生机。两位老奶奶坐在花车后的长椅上悠闲地聊天，一副岁月静好的场景。

　　Mong摇摇Lore的手问："要不要买点花回去，餐厅桌子上的花瓶正好空着。"

　　"好啊。"Lore也看到了花车，笑着答应。

　　路边小车的花不像花店里那样精致却很新鲜，但没有标牌区分出种类，Mong挠了挠头不知该选什么，以往脑袋里储存的花名花语的知识完全用不上。看向Lore求助时她眉毛一挑，双手环胸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逗人说是你提出的要买，自己看着挑吧。

　　难得调侃人，Mong接收到Lore的好心情，于是配合地做了个鬼脸，撇撇嘴开始自由发挥。很快凑成一捧还算和谐的配色，交给主动递过手来的一位老奶奶去系上丝带，而另一位奶奶坐在长椅上笑得很慈祥。

　　付钱接过花，Mong顺手就递到Lore面前，Lore抱在怀里闻了闻，冲着Mong笑：
　　"很好闻哦，放到家里一定很不错。"

　　Mong笑着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站着的老奶奶先开了口："Your girlfriend is so beautiful, the flowers are suit for her."

　　Lore有些怔愣，并不是没听懂这句话，而是没想到她会直白地说出这些，一时间红了脸，Mong看她僵住，笑着接过话："Thank you, but i think nothing is as beautiful as her."

　　"Oh you’re right. Have a good day. “老人对于Mong的回答很惊喜，转头看向坐在长椅上的人时，露出温馨的笑：”You two let me remind the time when my wife and me were young. It’s really good to be young. "

　　原来两位老人是这样亲密的关系，Mong再看向两个人时眼中多了些欣慰和羡慕，但被人这样形容又一时间含羞地不知道该怎样接话，好在气氛变得尴尬之前Lore先开了口，声线温柔地像是穿越了长长的时空从未来传来。

　　“You also give me a vision of our old age together.”

　　最后一句话传进耳朵，Mong觉得耳边脑海里一阵轰鸣，因为心动的不得了而攥紧的拳头忘记了放开，垂在身侧连同手臂都在微微颤抖，她整个人定在原地，慢慢消化刚才的话。

　　直到Lore单手抱花，腾出另一只手去拽她的衣袖，Mong才又重新感受到身体的存在，攥得苍白的指节松了松，她随即咧开嘴笑了。

　　"喂，回家了。"Lore摇了摇头轻轻叹一口气，拽着她往回走。

　　Mong觉得她看她的眼里有些看傻子的无奈，但她确确实实地，也看到了那目光中的闪烁，笑意更浓，她快步追上去和她并肩，挽住她轻轻撞了一下，"Lore?"

　　"嗯？"

　　"Lore?"

　　"干嘛。"

　　"Lore?"

　　"喂！"

　　"我一直有一个想要做的事，之前出于种种原因都没有开始，你愿意陪我见证它的完成吗？"
　　"好啊。"

　　"啊，你都没问我是什么。"

　　"什么都可以。"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理所应当的肯定，Mong脚步突然顿住，惯性下带得Lore侧了身，暖色的阳光柔和地照在她的侧脸上，Mong眼光微动，没有说什么，她想起一句话，大概是意思是，"对的人，会在你的前途里"。她暗自决心，一定，一定要完成这件事，在她生日的那天给她一个惊喜。

　　“你都还没夸我。”Mong不满地撅起嘴抱怨。

　　“夸你什么？”Lore一脸疑惑，这人刚刚不还在开心，怎么转眼间就变了脸？

　　“夸我英语水平好了啊，我都能和别人交流，现在都不会闹笑话了。”

　　“是喔。”

　　Lore拉长语调瞪她一眼，何止是能交流，还会用英语来说些让自己脸红的话来着。

　　一路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斗嘴，生活突然有了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