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忱》semong

108、第 108 章

　　——
　　Mong周末参加了同学聚会，但和同学的聚会没有用多长时间，只简单聊过近况便陆续有人接了电话离开，家里来了客人或者工作有事要赶回去，还有要陪对象去走亲戚甚至有孩子要哄，总之晚饭没有约到，Mong回家的时间比预计中早了很久。

　　Lore还没有下班，Mong坐在沙发上脑袋里全是下午的那些话题，成家立业，结婚生子，人生大事，想着想着就有些低落，一晚上胡思乱想，直到Lore推开家门时愣了两秒才露出笑脸来迎接。

　　Lore察觉到房间里清冷的气息，怎么连电视都没开？音响也没在亮着，Mong手边甚至没有手机，一看就是在想别的事。

　　换过衣服后跨坐在人的腿上，指尖点上人的鼻尖，不管是什么，软了语气先哄总是没错的。

　　"今天聚会不开心吗？"

　　什么都骗不过Lore，Mong有些发蔫地问道："会觉得我不成熟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

　　Mong撇了撇嘴，说感觉大家都进入了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准备结婚生子，心态也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反观自己，满脑子没有什么规划，只想着可以和Lore黏在一起，看什么电影，周末可以去哪里旅行，每天上班就是盼着下班回去黏着Lore，没有什么伟大的抱负，也没有短期奋斗的目标，这样的自己，算不算是没有出息？

　　捏了人的脸颊，一张闷闷不乐的脸被揉到变形，Lore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手指轻轻戳着软软的侧脸。

　　"哪里就没出息了？我们Mong工作时不知道有多厉害。"

　　"那算不算幼稚？"Mong追问，随即又垂眸嘀咕："感觉各方面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像个小孩子。"

　　确实就是小朋友啊，Lore暗自想，不过，很可爱就是了。

　　"我反而觉得，这样年轻的心态很难得，有人宠才有权利当小朋友不是吗？"

　　"唔，"Mong眨眨眼轻易便被说服，"那……她们长成大人的样子还挺可怜的，都没人哄。"

　　"是喔。"见Mong眉开眼笑Lore刮刮她的鼻尖，果然是小朋友。

　　——
　　受同学们生活状态的影响，Mong和Lore商量将两人的关系向父母坦白的事，第二天回了家，本以为父母很开明，但却在试探的同时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激烈反应。

　　"你们两个年纪还小，对友情爱情分辨不清，你们关系好我不介意，我也很开心你有好朋友，但你们不能以爱情的名义……"

　　"妈！"

　　Mong不想再听下去，从未对她提过自己和Lore相处的事，她怎么就能一口断定这段感情的性质是什么，又凭什么否认自己如此珍视的感情，尤其，尤其作为母亲的角色。

　　"我已经二十七岁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看看身边哪有你这样的！"

　　怒火一点就炸，处于更年期阶段的人更容易愤怒，只因一句反驳的话，指责便劈头盖脸地袭来。身边同事的孩子大都结了婚，甚至生了孩子，Mong学习好又乖巧，一直是家里的骄傲，是同龄人里拔尖的榜样，如今别人问起婚事却成了总会被人念叨两句的问题青年。

　　果然是要用来被比较的吗？Mong只觉得心中有什么猛兽从阴暗中悄悄伸出爪子，连带蛰伏许多年的难过隐隐止不住地冒了头。

　　你要乖一点，你看隔壁的小朋友从来不和家长耍性子要玩具。
　　办公室阿姨家的姐姐每天放学都是先写完作业才玩的，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
　　你喜欢文科有什么用？理科不会还能上补习班，你看谁会补习文科？之后找工作有多少限制？
　　同事的儿子进了大企业能踏实一辈子，你这样不稳定的工作怎么行？
　　……
　　好多带了刺的话重新回响在耳边，

　　被从小比到大，Mong几乎全部事情都是顺从的，想着如果父母能开心，也没什么必须要惹他们生气的理由，至于自己的想法和爱好，一向是被放到最后考虑，好像根本无足轻重。但如今涉及到感情问题，涉及到Lore，Mong绝对不想妥协。

　　绝对，绝对不会妥协。

　　"我就非要和别人一样才满足你们的要求吗？你看不出我怎样才开心吗？"

　　还是根本就不关心自己开不开心，只在意别人的看法。Mong声音已经颤动，压也压不住的，是累积很久的委屈，哪怕只有一次，父母可以语气缓和地倾听自己的想法，可以问你想要什么，又快不快乐呢？

　　"你……"

　　大概没有想到还会被反驳，生气的人一时语塞，眼中情绪上头的翻涌却丝毫没有减弱，暂时的沉默大概是爆发前的蓄力缓冲。

　　"没有想比较，爸爸妈妈只希望你能平稳地生活。"坐在一旁的爸爸开了口，及时将母女两人的重压分担了些。

　　好歹不是指责，Mong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声音，努力告诉自己父母是为自己好，无数次的顺从也是基于接受他们的好意，但不知为什么，双方和平的前提必须是自己让步，Mong试图平静下来讲一讲道理。

　　"爸，和大多数人相同不算平稳，人生中我能为自己选择的事不多，这次我想选能让自己开心的。"

　　又是一声叹息，不知是对自己的失望，还是在压制心中的怒火，Mong忍着讨厌的安静等待回复，却只等来一句算不得有商量余地的回答。

　　"我们希望你再慎重考虑一下。"

　　于是结果只能是不欢而散，Mong抹了抹眼泪，抓起车钥匙，心里反复发狠地想再决绝一些，想让父母感受到自己的坚定，却还是在母亲红着的眼眶中软下心来，轻声说了一句我走了妈。

　　一路上油门都踩得很深，用速度暂时将头脑从难过的泥泞中解救出来的同时，也是想早些回家，想回到那个自己能什么都不考虑，能做自己的地方，想回到Lore的身边。

　　然而推开门对上玄关的镜子才发现自己是什么样子，红着的眼睛眨了眨，感受到眼角残余未干的泪痕再次温热。不远处Lore的声音传来，Mong匆匆摸了眼泪，低头换鞋躲掉Lore的视线，结果被人一个拥抱贴上来时立刻委屈泛滥，梗在喉咙的难过却在拥抱中被柔软地顺下，Mong回抱住怀里的人深息几次便被治愈。

　　“怎么回来这么早？”

　　“想你了，吃饭了吗？”

　　“还没，你不在不想做，在看外卖来着。”

　　“离开你我可怎么办啊。”

　　倒是Mong先说出这句话，Lore不明所以却贴心地附和。

　　“是哦，你吃过了吗？我去做。”

　　“吃了一点，但想吃你做的。”

　　“好。”

　　——
　　上班的时候Lore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在对方说自己是Mong的爸爸的时候有些震惊，没有明说具体的事，只说有些话想和她当面聊聊，并且不要告诉Mong。

　　本想拒绝的，无论如何瞒着Mong的话她都会不开心，只是想起上个周末Mong眼睛红红地从家里回来却对原因只字未提，Lore还是答应了。

　　Lore是大概猜到了什么事的，毕竟离&的婚礼过去不久，Mong的心思又很好猜，Lore不忍心让Mong挡在自己身前，独自承受本该两个人面对的困难，想着如果不能从Mong那里解决她的烦恼，或许可以通过另一种途径和她一起承担。

　　但从接到Mong爸爸的电话开始，Lore便心神不宁，整个下午无心工作，心里上上下下想得全是各种担心。每次遇到麻烦事的时候都有Mong陪在身边耐心地开导的，偏偏这次还要瞒着她，让Lore心里更加没底。

　　紧张到手心冒汗，Lore只好在闺蜜群里寻求帮助，说最近感情生活遇到了困难。Prim一如既往地上来就要找人打架，说别看Mong比自己高，看着好像自己也打不过，但是气势一定要有，让Lore把Mong约出来。

　　Lore赶紧解释说不是她想的那样，自己和Mong没什么，是跟家里坦白后遇到了阻碍，双方家长都摆出一副你们不要拿感情开玩笑的样子，完全把两个人当成小孩，为此Mong还和家里发了脾气，目前的形势很紧张，而且自己被Mong的爸爸约去谈话，就在十几分钟之后。

　　“唔，那就动不了手了，毕竟是长辈嘛。”Prim发来一张挠头的表情包，帮Lore@了View。

　　“我之前说和Mong在一起时你们什么想法？“Lore好奇地问，还不忘补充一句：”要说实话，不许骗我。”

　　之前和两位好友坦白的时候也是带了担心的，但当时只顾得关注结果了，得到她们的支持后没有深究她们的想法，如今在对上家里反对的态度，Lore很想知道自己想要被理解是不是奢求。

　　“啊？也没很意外吧，我还一直担心你被哪个坏男生骗来着，那时你说你遇到了喜欢的女生，我就突然好了，说是女生的话，好像就会放心很多哎。”

　　Prim絮絮叨叨地发了一长串，View也忙完手头的事出现在聊天里。

　　“泰国的法律都允许了，你怕什么。更何况……”View抛出专业的答案，却没有说完。

　　“更何况什么？”Prim比Lore更心急。

　　“更何况你喜欢她，就算没有法律允许，也没必要介意，喜欢她是你的自由，你们在自己的权利范围内选择伴侣，没有做错什么。”

　　“唔，我们坚定的大律师会说出这样的话哎，那下次不管我做什么你也会这样支持我的吧。”

　　……沉默的两秒钟。

　　“啊？对吧对吧？你说话啊！”Prim不死心地追问。

　　“你就算了，我怕你真做出什么事来，“View拒绝得毫不留情：。

　　“哼哼，”Prim也不在意，反而以此为论点对Lore说：“你看吧，View虽然人坏，但是是有底线的，所以她说你不要怕就是真的没关系，我也希望你能开心。如果Mong是能让你开心的人的话，爱你的人是不会阻拦你的。”

　　完全被说服，不是无脑地支持自己，而是脱离沉重的主题，以另一种轻松又舒服的方式论证得出答案，Lore就知道自己这两位朋友靠谱到随时能够给自己力量。

　　“说得不错，”View很少夸人：“但是还有进步的空间。”

　　“啊？还有吗？”

　　“嗯，可以去掉如果，Mong就是那位能让我们Lore开心的人。”

　　“哈哈哈哈哈，那我承认，是我的错。”

　　“好了，还顺便开我的玩笑。”Lore心里的结被解开，收拾好挎包准备去面对接下来的考验。

　　复杂的事情抽丝剥茧之后只剩简单的道理：爱你的人希望你快乐。

　　-

　　地点约在Lore学校外的咖啡厅，Lore本是想找个合适的借口避开Mong去家里偷偷拜访的，但Mong的爸爸说不用那么麻烦，他会专程来一趟。

　　Lore赶到咖啡厅的时候有人已经在店里坐好，已经有白发的中年人在学校周围基本全是学生的咖啡馆里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Lore礼貌地打过招呼，对面便没有过多客套地进入正题。

　　"这样冒昧地约你见面也是没有办法，Mong上周和她妈在家里吵了一架，毕竟也是你们两个孩子的事，所以我想跟你聊聊，听听你的想法。"

　　Lore全程充当着倾听者的角色，在他的叙述中以长辈的视角听到了Mong长大的过程。

　　爸爸说Mong从小就是个乖孩子，言听计从不是个褒义词，却很适合用来形容这个听话的小孩，小时候当然没问题，心智成熟前以父母的话为最高命令，事事都乖巧得让人省心。

　　哪怕是到了令很多家长头疼的青春期，Mong也从来没有叛逆过，和谐的家庭氛围一直让两位初为父母的人颇为自豪，自以为教育成功。

　　但上周Mong回家时突然说想要和女生结婚，往常言听计从的孩子在这件事上坚定得令人难以置信。作为父亲很有挫败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更不知道女儿为何这样不懂事。

　　Lore听的同时，心中的情绪越发复杂，这个长大后对所有人包容温柔的人，听话了二十多年，竟因唯一一次想听从自己内心的反抗而被扣上不懂事的帽子，未免也太伤人心了。

　　"伯父，我理解你们的顾虑，但是我也想让你们知道我眼中的Mong。你们只觉得她在感情上不懂事吗？真的了解Mong吗？

　　她和我聊过很多事，说过去年纪小不懂得体贴长辈，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不在了，留下好多遗憾，因为自责她哭了好多次，所以现在她把亲情放到心里很重要的位置。

　　我们知道一代人有一代人要挣脱的原生问题，你们辛苦半生为她提供富足的物质条件，她都记在心里。她说你把伯母宠得很好，所以她想在伯母提前退休的时候分担你的责任，在周末开车带她出去散心，让她享受因为照顾孩子而错失的许多自由。

　　她还说你的车子开了好多年，想攒钱给你换一辆气派的新车，开到公司去和别人炫耀说是闺女送的，一定会让家里的小老头很得意。

　　所以你看，Mong哪里有你们想象中的不懂事？她知道自己在意什么，也懂得要如何为以后安排，她把照顾你们放在未来的计划里，希望能给你们安稳的生活，希望能孝顺你们，让你们开心。

　　今天我说的这些话，不是以Mong女朋友的身份，是同样作为一个女儿，对父母说的，我希望你们作为我最亲近的人，抱着希望我快乐的初心，支持我的选择。

　　或许有句话不该我这个外人说，但做父母的，就算外人有千百般难听的议论，不也应该支持自己孩子的选择吗？很何况Mong只不过是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也不是非要有一个名分，只是想着，如果最亲近的人能祝福自己，该有多好。

　　小老头没想到这个和女儿岁数相近的年轻人会说出这样的话，震惊的同时也让他听到了从来没想过的事，两个孩子对自己的人生和对父母的感情如此通透，并不是不管不顾执意自私的样子。

　　"你父母那边……"

　　"同样的话我已经和他们讲过一遍了，"Lore垂眸，表情中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又或许那些复杂的情绪已经无法掺杂进两人纯粹的感情之间，稍稍颔首再抬头直面仍然存疑的目光时，脸上的笑满是释然："至于结果，也没那么重要了。"

　　“我们两个现在过得很好。”Lore垂眸间笑得很淡然：“决定把更多人拉入到这段关系中，想获得认同只占很小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想将这份幸福拓展。孩子长大了也想负起反哺的责任，不想自私地只过好自己的生活。”

　　Mong说你把妈妈宠的很好，她理解母亲的角色希望孩子有个好的归宿，但这个归宿，不一定要有性别的限制，最重要的是她愿意的相信并且全身心依靠不是吗？

　　她加班到末班车都没有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走夜路回家的时候，被领导压榨或是卷入同事间阴阳怪气的纷争的时候，生病脆弱的时候，有讲给你们听吗？你们在责怪她又点外卖不健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忙到有外卖吃就已经是好运气了？她在外面承受的东西远比你们知道的要多，她已经长成很厉害的大人了，有能力为自己的人生中做出选择。

　　我见过她很多面，或者说，感谢她肯放心地将这些脆弱展示给我，我能做的也不多，唯一只有无条件地支持她。

　　他们说人长大后第一个养的孩子是自己，那些小时候没有得到的，不管是物质或是精神，会被自己弥补着给予，我想我有信心，将Mong养得很好。

　　说到一半，Mong的电话打来，Lore没有避开对面的人，不疾不徐地说完嘴边的话，直接接通Mong的电话，只是……接电话时，Lore的语气突然就便了，柔软下来的声音和之前的严肃认真对比鲜明，一时让人错愕。

　　安静的咖啡馆里只放着舒缓的音乐，听筒处传来的声音隐约能传进对面人的耳朵。

　　"今天能准时下班吗？我去接你。"

　　"嗯，我现在已经忙完了。"

　　"那我们晚上出去吃吧，好不容易周末，商场附近新开了家店，据说招牌清蒸虾很不错，我们去尝尝？"

　　"好啊。"

　　"会不会太清淡？累了一天想吃些口味重的，要不去吃火锅吧。"

　　"也行，听你的。"没有犹豫地接受Mong的反悔。

　　"可是这个季节的虾应该正好吃，好纠结啊。"Mong突然变了语气耍起赖来，对电话那头的情况一无所知。

　　Lore笑着接受到Mong需要人哄的信息，知道她大概是上了一天班累了，吃什么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情绪上的需求，于是顺着她的想法提供建议："或者我们可以先去吃火锅，然后打包一份虾回去给你当夜宵？"

　　"也不是不行，但是，我又不是猪！"Mong哼哼地抱怨。

　　小老头难得地听见女儿耍脾气的样子，但两个人交谈如此自然，看来在与Lore的相处中，这似乎再平常不过。

　　虽然想笑，Lore还是顺着人哄："是是是，那你要不要吃？"

　　"要！"Mong一点都不犹豫，生怕Lore反悔一样，下一句话却变得怂怂地：“那我能喝可乐吗？”

　　“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Lore的语气是反问，带着些质问的严肃却仍然不失温柔，完全不是生气的逼人就范。

　　“唔，好吧。“

　　Mong立马心虚，上个周烧烤的时候自己说吃肉不喝可乐相当于没吃，已经赖着Lore开恩贪了一罐，时隔几天确实没胆子再得寸进尺。

　　于是晚饭的问题解决，Mong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Lore全部笑着说好，明明电话那头的人不可能看得到，她的笑却没有刻意收敛，看得小老头反而有些局促，这样在女儿毫无察觉时听到她俩的对话，颇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他在纠结要不要假装去个洗手间给人留些空间，但Mong所有语气，情绪，完全和在家时不一样，又如此自然，让他忍不住想多听一会儿。面前的女儿与记忆中的人重叠又割裂，但他敢肯定的是，在Lore身边的这个，才是Mong真实的样子。

　　每次在家被问到想吃什么，都会表情平淡回应都行的女儿，原来也会挑剔和纠结自己喜欢的食物，而Lore没有丝毫烦躁地耐心等她确认又反悔，甚至提出鱼和熊掌兼得的办法，轻易将人哄开心。

　　这样的女儿看起来很陌生，交流的内容很家常，不过是去接你马上就到了，晚上想吃什么之类的，小老头却听出了女儿轻轻松愉快的语气，眼前突然浮现出她还是只到人膝盖的小宝宝的画面，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拽着人的裤腿，奶声奶气地大声喊着爸爸带我出去玩。怎么会不同意呢？心都快要在一声声爸爸爸爸中化掉，无论提什么要求都会答应。

　　长大后她越来越少地直接说出自己想要什么，初中时期喜欢的吉他在某个周末被收走，Mong眼睛中的逆反其实是被察觉到了的，只是这反抗的怒气似乎只是她对自己挣扎了一下，便在自我对抗中已然被快速消化，转瞬即逝后乖乖地拿过辅导书来学习。作为父亲他有时候会想，如果那时她也拉着自己的衣袖撒娇说拜托爸爸让我休息一下，只玩一会儿好不好，自己会不会心软随她？

　　又或者说，女儿在父母面前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表明自己的喜好，是因为在成长的管控中用放弃选择来规避被拒绝的风险？

　　晃神间Mong已经说完晚上的安排，Lore开口问她："你到哪儿了？我提前去学校门口等你吧。"

　　"嗯……"Mong拉长声音，大概是在找地标，没几秒后自己突然笑了出来："我到上次撞车的那个路口了，嘿嘿，再有十几分钟就到了喔。"

　　什么？小老头瞪了眼睛，女儿什么时候撞过车吗？自己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好啦，注意安全，嗯？"Lore的情绪没有多大变化，只软着声音和Mong嘱咐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Mong之前撞过车？"小老头第一时间追问。

　　"嗯，别担心不严重，只为了躲加塞的车蹭到了护栏。"Lore解释。

　　"她怎么没跟家里说？"音量一下子提起来，疑惑的同时心里甚至想亲自打个电话过去质问，怎么开车这样不小心，开车遇到这种情况让一让就好了嘛。

　　"你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报喜不报忧吗？"

　　Lore盯上对面透露着微微怒意的眼睛："或者你心里应该也有答案吧，她说出来的话会得到什么？"

　　会得到什么？刚刚心里冒出的话已经证实了答案，不管想不想承认，在担心她的同时第一反应竟然是生气，气她粗心大意，气她不仔细观察路况……所以，会得到劈头盖脸的一顿教育吧，因为，别人的过错，责怪本是受了伤害的Mong。

　　"爱的表达也需要方式，没必要过分强调应该怎样做，柔软的棉花捂得太紧也会让人窒息。"Lore似是看透了他内心的想法，主动说道。

　　想到刚才Lore回复Mong的语气，他突然就恍然大悟般明白了些，没有人想出事或者犯错的，Mong肯定是被吓到了的，甚至已经无限自责，但和Lore在一起，倒霉的事也变得不那么难受，不会在喋喋不休的怪罪和指责中造成反复的多重伤害，一遍遍加深对于错误的羞耻或者提心吊胆地惧怕开车。或许是Lore用自己的方法，让Mong只把意外的事故当做再普通不过的事就好，甚至再次经过曾经蹭到车的路口，可以开心地当做路标可以很轻松地说出来。

　　时间过得真快，什么时候女儿长得这么大了，又是什么时候，和她这样疏离陌生了？真的是她任性不懂事吗？还是作为父母，以失败的教育方法把女儿越推越远？人总是会趋利避害的，或许Mong很少和家里说自己在外面遇到的困难，真的是怕适得其反，得不到安慰反而会被教育吧。

　　其实也是第一次为人父母，没有商量就将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强加给Mong，或许是应该好好反省的，往常只当她还是个孩子，可是连对孩子的耐心都没有，要去她成熟，又不放心给她自己决定事情的权利，将女儿框在这样无理又矛盾的禁锢里，实在不是合格父母应该做的。

　　外面突然出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小老头寻声看过去，两个小孩子笑着追逐打闹，活泼的声音隔着厚重的玻璃传进来，在阻隔下过滤掉尖锐的清晰，闷闷的又像是从记忆深处传来。

　　是什么时候，很少听到女儿开心的笑声了？

　　心里五味杂陈，对于已经能在职场中负责地扛起一项工作的女儿，自己一直把她当成小孩子，

　　忽略了她自己在外的困难，如今有她喜欢的人能管管她，让她无忧无虑地回归本身的活泼性格，实属难得。

　　需要在意是谁能让女儿开心吗？想起长大后Mong越来越内敛的性格，越来越失去情感表达，越来越在家沉默着说吃什么都好的女儿，小老头心里的声音逐渐只剩一句话，只要她开心就好……

　　Mong已经快到了，Lore没再说些什么便礼貌地和人告了别，小老头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坐在车上沉默了好久才驱车离开，脑袋里满是Lore起身离开后又转身回来补充的那几句话。

　　“今天说了很多，不理解没有关系，但请不要打击Mong的想法，亲情对于她是很重要的存在。上次陪她去看奶奶的时候，她和我说，我们已经成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存在，如果她有什么意外，希望我能替代她的角色，好好照顾你们。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拜托我了，反复强调的原因不是担心我忘记，是她放不下你们，哪怕在青春的大好年纪里，也为微乎其微的坏可能做好打算。”

　　人有交心的朋友已经很不容易，Mong和Lore的感情，已经到了什么地步？而Mong心思又有多细腻，才会想到如果自己出事，要将父母拜托给Lore……

　　看来之前对于自己的女儿，他们身为父母是真的不了解，自私地将她困于设定好的轨道上，束缚了她这么多年，她怎么会真正开心呢？至于之后，或许应该支持她去选择自己的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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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车上，Lore话不多地还在回味着刚刚的对话，也不知道聊天的效果怎么样。Mong只当Lore是上过一天的班累了，贴心地选了舒缓的歌单，安静地开车。

　　但忙了一整天后的饥饿感来的很真实，Mong肚子空空，没多久后便嗷嗷叫唤着要吃东西。Lore从副驾的储物箱里翻出巧克力，拆了包装塞进人的嘴里，还是上次开车出门前Mong自己放到车上的，说怕半路Lore会饿备上几块。

　　开车的人边嚼边嘟囔着说甜，Lore疑惑地想着自己特地没有拿夹心的那种，捡回包装摊平来看，明明是无糖，尝了一块放进嘴里苦到怀疑人生，抬眼确认时Mong仍面无表情地吧唧嘴，吐出一句。

　　"你喂的甜。"

　　……

　　一巴掌拍过去，Mong笑着递过保温杯来，冰水冲淡口腔中的苦涩，Lore突然生出一种感觉，漫长的人生中大部分时间平凡又无趣，能和Mong这样在偶尔的玩闹中创造快乐，在一点点的小事中体会心灵的愉悦，很难说清有多幸福，只满心庆幸能和Mong这样度过生命中的一天又一天。

　　——
　　Mong觉得最近父母好像变了，周末日常通电话时母亲会絮絮叨叨地关心很多事，比如吃了什么，下次可以做几个菜这样，而小老头在一旁时不时插一句话，说让她喜欢什么便买什么，不要不舍得，也不要担心家里。

　　放在之前Mong是不会往心里去的，因为这些关心背后总会有另外的话题接踵而至，关心的话算是要给巴掌前的糖衣炮弹，教育的念叨能轻而易举掩盖被关心的感动。

　　但最近的电话中突然没了这些声音，只以好好照顾自己作为结尾，常常让Mong在挂断电话后需要缓一缓才能接受从头到尾都很平静的电话。

　　甚至有时会假装不经意间提到让她带Lore回家吃个饭，话里话外掩饰不住的热情态度反而让Mong不知该如何是好。

　　和Lore说起时，得到人心虚地一个拥抱，Mong不明所以地被拉到沙发上坐好，Lore委身坐进怀里主动到让人怀疑。窝在胸前的小脑袋蹭了蹭，Lore对着指尖小声嘀咕了很多话，交代说之前和小老头见过面，听了很多也说了很多，情绪上头时大概还态度不好地反驳了几句……

　　"你不会怪我擅自和他们交谈过吧。"Lore小心地勾上Mong的手指，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用了力。

　　"不会，"Mong摇摇头，牵过Lore的手握进掌心："我要感谢你替我和他们坦白。"

　　不知是为什么，在面对自己的父母时，Mong总是说不出很多话，贴心的关心或是寻求理解和支持的求助，会在开口之前先被哽咽堵住。不被理解的委屈比很多事情本身更令人难过，于是从小到大不知有多少真心话被藏在心底，又加重了多少不理解。

　　好在有巧合的机会，Lore用她的方式，溶解了自己与父母间的隔阂，Mong能明显感觉到关系的转变，父母给到的压力好像突然被撤掉，他们开始用更亲切的方式表达爱，好像真的开始，把她的快乐放在首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