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然后离开吧，别相信 ...
-
可他说不了长句，说长句就一定是磕磕巴巴的。灭灭维维紧抿双唇，不能流畅地说话让他感到烦躁。
“真是少见啊……”
越西虔抬头，仰视站在他身边的塞西拉。他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想，那一定会比文瑞恩兄弟的表情更露骨。
向来没有什么情绪的雄虫，偶然间眉目沾染上烦闷。别的虫只会觉得稀奇，但对塞西拉这个心思不纯的家伙来说，就是诱惑。
冷白色的光突然照亮庭院，这是电子烟花开场的序幕。他们望向烟花爆破处，德兹弯腰背手，笑眯眯地朝他们挥挥手里的拐杖。
暗流涌动的心事被无言消解，众虫静立，目光被瞬间的光华吸引。
一朵烟花焚尽燃料，越西虔交织在彩色烟雾中的心绪，都化作一抹淡淡的惆怅与希冀，随烟花的余烬缓缓消散在夜色深处。
“……灭灭维维啊。”
他摇动轮椅，转身离开。
“为什么…叫…我！”
熟悉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越西虔的手发抖，他不敢相信这是灭灭维维在问他，灭灭维维可能是在和其他虫说话。
他感觉轮椅扶手处，有东西压了下来。微小但不容忽视的气流卷起他头顶的发丝，越西虔浑身僵硬。
“为什么？”
灭灭维维再次发问，他努力平缓呼吸。盯着越西虔身下的轮椅，若有所思，好想要同款的轮椅啊，跑得真快。
越西虔沉默，张口却发不出声。他想他又能说什么呢？现在这副样子，还能说什么呢？
他对于灭灭维维而言，不过是见过几面，有点熟悉的陌生虫。难道要和他说，你让我下定决心背叛我的誓言吗？他有什么资格和灭灭维维这样说。
灭灭维维连他做了什么都不清楚，像他这样的刽子手应该在赎完罪之后，安心的死去，而不是给一只无关的虫留下困惑。
“为什么？”
灭灭维维又在发问，他绝对是越西虔见过最固执的雄虫，但绝对是最不讨虫厌的虫。
越西虔的脑中都能幻想出他平静的面容，眉毛和嘴角都拉下不开心的弧度，眼睛直直盯着你，像一只郁闷的鹦鹉。
越西虔想起月潋的计划，迟钝的灭灭维维在一些地方又格外的敏锐，这真是……可怜又可爱。
越西虔心脏酥酥麻麻，他颤抖着声线，带着明显的怜爱，轻柔地开口：“你不要相信塞西拉和月潋他们呀，你谁都不要相信，你该回到你的家去。”
“回不去。”
越西虔包容地笑了笑，他睁开眼，眼前是灭灭维维放大的俊脸。越西虔瞳孔疯狂震动，心脏怦怦直跳，气血上涌，脑袋发昏。
灭灭维维撇撇嘴，直起腰。他站在越西虔的身后，刚才一直没听见越西虔的回复，就干脆弯腰去看他在干什么。
他才没有故意去吓虫！
灭灭维维走到越西虔身前，蹲下，仰头看他。
“为什么？告诉我。”
越西虔下意识往后看，他觉得塞西拉肯定会视奸他们。
“我…叫…他…不要看。”
灭灭维维歪头，立马理解越西虔的举动。
灭灭维维想知道答案，越西虔自然没有不告诉他的理由。
“月潋为了报复西格里芬，他会利用你。”
“塞西拉精神不正常，他把你当作他的恋爱幻想寄体。”
“德兹家族世代的继承者都是雄保会的副会长，为了确保雄保会对每一只雄虫都公平对待，他一定会利用你清除雄保会中西格里芬的势力。”
灭灭维维的身量不大，一米七七的身高，瘦削的身形，蹲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你呢？”
越西虔的眼神变得更柔软，他说：“我？你也不能信我，我不是个好虫。”
“你的过往一片空白，就像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那你就算无缘无故消失了，也不会有虫知道，你是透明虫。”
“你在虫网上的讨论量几乎可以比肩西格里芬，你有一定的名气。”
“你被迫有精神病，你做出什么都不会让虫感到意外，你只是犯病了而已……”
灭灭维维举起手，重重落下，却轻轻拍打越西虔的腿。
“不是、不是这些！”
灭灭维维看着他慈爱的表情，收回手，嘟嘟嚷嚷：“我知道……”
他的食指先指向自己，然后又指向越西虔，张大嘴，大声说：“你呢？”
越西虔一愣，他的手抓紧盖在腿上的毯子，又立马松开。
他害怕灭灭维维瞧出端倪，故作镇定，轻咳两声，接着说：“……先说好，我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的家族信仰虫神，也是绝对的纯血狂热追随者，西格里芬是纯血中国月神蛾，他们相信他就是自然之子。”
“……很可笑对吧。”
越西虔低头嗤笑，灭灭维维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他勾起的嘴角。
他好像……不太想讲这些。灭灭维维拍拍他的手背，他的手背上没有肉，就像一把骨头。
灭灭维维皱眉，他想越西虔瘦了好多啊，只是在病床上躺了三四天就可以瘦到这种程度吗？
这也是有可能的，灭灭维维暗自点头，肯定这种想法。
“你又在发呆了吗？”
灭灭维维回神，越西虔轻笑，他并不是要灭灭维维回答他的话，接着说：“我大学毕业那年，西格里芬才十一岁。我的同辈和小辈都挺多，产业平分，我接管了一所精神病院。”
“家里的长辈要我一心一意为西格里芬效命，我就杀了很多虫。”
“或许是雄虫早熟，我总觉得西格里芬不像这个年龄的虫崽。他觉得活生生的虫是一团数据，不开心不满意，说抛弃就抛弃，说杀就杀。”
“他说：‘你们就是一团数据，死了就死了呗。’可我觉得……数据的血不应该是温热的。”
越西虔沉默了很久，灭灭维维就转头看烟花，烟花飞到空中后，变成金色的流苏落下来。
下一刻的烟花又变成了彩色烟雾烟花，烟花弹在半空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电磁声，变成一团团彩色烟雾，和夜晚中依稀可见的浅白色云团混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啊。灭灭维维晃神，他从11556那里知道西格里芬现实年纪，他想这是大人的傲慢吗？把这里当游戏。
但就算是游戏也不能随便折辱、虐杀npc吧，反正灭灭维维和他的朋友不会。
越西虔一眼就看出他又在发呆，他无奈但也没有说什么，和灭灭维维一样扭头看烟花。
“在你出现的前一天，我才知道我的雌弟自杀了，为了反抗家族。他不想成为西格里芬的帮凶。”
“我的雌弟，是个不同于我的天才，也是纯度接近90％的纯血种，他很厉害……”
“或许是天才大多都慧极必伤，我总感觉他会死在我不知道的某一天，就没期待过他能在这个家中活下来。”
“雌弟总叫我想想我帮西格里芬有什么好处，以前我没时间，也没那个心思。”
“他死了后，我到开始认真思考了，可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我帮西格里芬做的这些事，对我的未来有什么用。”
“我看不见我的未来。”
“那天下午我又要去医院做一份伪病史，那只将要入院的假病虫，是一个贵族的虫子，十三四岁，我不明白西格里芬为什么一定要把他送进那里……”
“我猜他是那个贵族和西格里芬博弈的筹码，在这里当虫质。”
“那只虫崽那么小，还不清楚他入院意味着什么，他说：‘你就是超级出名的越医生吗，我有个同学超级喜欢你，你是他的超级榜样！’”
“……我的雌弟还是太厉害了，他说的没错，我要为这份肮脏的事业付出代价。”
“我刚开始还不知道该怎么赎罪呢，直到你的出现。”
“你让我下定决心。”
越西虔定定的看着灭灭维维。太模糊了，越西虔背光的面庞，灭灭维维看不清。
“我想到了月潋。”
“月潋一直在寻找一只可以被他掌控的雄虫，他要这只雄虫足够出名，足够耀眼，足够吸引所有虫的目光，遮掩他所有的复仇行径。”
灭灭维维点头，他懂了，月潋怕自己死在复仇半路上，想找个有身份的雄虫当他的免死金牌。
只要雄虫的社会影响力足够大，月潋的一举一动就备受关注。
“……其实最根本的是，他想要抹除雌侍这个身份，但他眼光又高。”
越西虔手指微动，他想要拍拍灭灭维维的手背，就像灭灭维维对他做的那样。
他想叫他不要这么严肃，可他细看，一脸严肃的灭灭维维其实是在出神。
越西虔喉咙里滚出几丝破碎的笑声，就这么喜欢出神发呆吗，他想灭灭维维，真是古怪啊。
“我…很…合适。”
灭灭维维觉得这些形容词叠加在一起简直就是在指代他。
“哈哈，是想要夸自己吗……不过能找到符合他要求的，目前好像也只有你了。”
越西虔的心思有些复杂，他刚开始也没想找月潋合作，那会太迷茫了，风中柳絮般的，什么头绪都没有。
塞西拉去找德兹帮忙这事给了他一个启发，那会才想起可以去找月潋。
“机器虫…你…找来…的？”
灭灭维维说话慢吞吞的，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说出声，字正腔圆。
越西虔知道，他是怕他说错，怕发音不标准，别的虫听不懂。
越西虔点点头，他把机器虫塞进那堆候选名单时就知道灭灭维维肯定会猜到，毕竟灭灭维维在病院里接触得最多的虫，不是塞西拉就是他。
新型的机器虫大都产自西格里芬名下的公司，他不放心，只能挑个型号很古老的机器虫。
灭灭维维双手放在头上，朝他比了个大心，咧嘴笑，露出两颗板正的兔牙。
越西虔一愣，脖子上的红蔓延到脸上。他抬手抚颈，不好意思地撇过头。
“它…很熟悉！”
上学那会，灭灭维维最爱和他的朋友们聊AI，聊机器人，幻想AI觉醒，进入智械元年。
他和朋友们一个两个的，喊着机器人统治世界吧！去他的学校，去他的人类！
“嗯。”
越西虔回复，声音闷闷的。
“……你别信他们，好不好。”
越西虔有些惆怅，或许不该选灭灭维维的，他不适合这里。
灭灭维维就应该待在他说的地方，他的家，云雾缭绕的家。不应该来这里，做红尘客。
灭灭维维盯着他，目不转睛，眼神没有聚焦。
十八九岁的灭灭维维，面容清隽，眉目如远山般疏离，鼻梁挺直，唇线紧抿，神情冷漠如霜。
周身笼罩着一层压抑的气息，却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像静谧的森林，冷峻而深邃。
越西虔突然不敢看他，他惶恐不安，怎么能以这副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呢！这副像骷髅一样的躯壳，苍白的、寡淡的容貌！
灭灭维维收回视线，掏出小本子，打开笔盖就狂写。
他把自己的小本子放在越西虔的腿上，用手指点点本子，示意他看。
‘你是自己想要赎罪的，怎么能够说是因为我，难道没有我，你就不会这么做了吗。’
‘你是刺花螳螂种，我知道的，这是最温顺的花螳种，可你现在在反抗，很厉害。’
‘就算没有我，你的雌弟没有死，你也会这么做。你不要觉得都是因为我，你才能下定决心，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你或许是把对之前那些虫的怜惜同情，都投射在我身上了，我承担了你所有的愧疚和痛苦。’
越西虔放下本子，他专注地看着灭灭维维，眼神眷恋，语气缠绵。
“好喜欢你呀。”
灭灭维维歪头，单手在脸颊边比了个耶，眼睛睁大，腼腆一笑。
这样的话，灭灭维维那堆朋友经常这么和他说，他交了一堆情感表达不怎么含蓄的朋友。
他觉得自己和越西虔是朋友，朋友就应该坦坦荡荡地接受彼此的夸奖。
灭灭维维的脸乍一看，感觉很冷漠，但笑起来就很甜，嘴角挂蜜，眼睛含情。越西虔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了。
“……等这一切都落定后，要来监狱探监，好吗？”
越西虔弯腰，虚虚地环抱灭灭维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