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野》任悠扬

95、太微书院（五）

　　姬鸯夫人口中的卿霭，简直是老谋深算、冷血无情。

　　可是，若真如姬鸯所言，卿霭成为城主后对自己赶尽杀绝，迫使自己不得不反抗，所以卿霭只做了十四天的城主便易位到自己，为何要等到十四天后卿霭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才去争夺城主之位？

　　卿霭与前城主一战定然损耗颇多，自己当时就在北河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岂不是妙极？难道是什么事情绊住了自己？前后又发生了什么？

　　她查了当时的旧报，证明姬鸯夫人所言非虚。

　　卫灵蕴一头雾水、浑浑噩噩度过了几日。这日，一大早便听到敲门的声音。

　　打开房门，只见姬鸯夫人手里端着一件柔粉色的薄纱衫子走了进来，她欢喜地道：“这是你成为北河城主后送给我防身的法器，叫万鳞纱，即便是神尊也难破此甲。我想，你现在正需要它。”

　　卫灵蕴接过万鳞纱，它看上去轻薄柔弱，卫灵蕴略使灵力去破坏它，便见万鳞纱瞬间珠光流动，隐约显现出鳞甲的样子来，看上去坚不可摧。卫灵蕴不由得赞叹：“当真是稀世之珍。”

　　姬鸯夫人莞尔，“这法器是你从敌人手中得来，费了一番心思重新炼化才送到我的手里。而今又回到你的手里，这便是缘分吧。”

　　她微微回头瞥了一眼，又道：“快些洗漱吧，还有人在等你。”

　　卫灵蕴的目光绕过姬鸯夫人向院外看去，这才看到卿霭似有若无漏出墙边的半面衣摆。

　　连日来，几位帝君、神宗们日日聚于渊神的听泉竹舍群策群力探究如何解除不灭冥灵的魔契，卿霭这日突然上门来邀卫灵蕴去天市散心。

　　卫灵蕴疑惑，他不是应该在听泉竹舍，怎么会有空过来？

　　卿霭耸耸肩，“若是找到安月嫌，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开学前，天市会举办盛大的竞拍活动，不容错过。”

　　“在出发前，你能否用溯本回源术探一探这万鳞纱？”卫灵蕴半挽衣袖，露出轻薄的柔纱。

　　卿霭看了一眼万鳞纱，道：“法器受到的灵力驳杂混乱，未必能重现千年前的事情，我尽力一试。”

　　卿霭小施法术打在万鳞纱上，片片鳞甲显现。他一一审视，最终找到一片略微晦暗的鳞甲，施展了溯本回源术。

　　往事呈现。

　　只见一座景色秀逸的宅子中，自己蓦然被万千鳞甲包裹成蛋壳一样。她想方设法都不能打破这蛋壳。不知怎的，她灵机一动便着力去攻其中的一片鳞甲，果不其然，一鳞破而万甲解，她得以逃脱。

　　再然后，就是她重新炼化万鳞甲。

　　画面一转，便到了一处平整的山野。

　　只见卿霭一掌破云穿空而来，重重打在她的身上。万千鳞甲华光一闪，登时化作坚硬的铠甲，将卿霭这掌生生化解。

　　她满意地一笑，便褪下这件外衫收回乾坤袋中，喜悦道：“看来我这法器炼成了。”

　　画面戛然而止。

　　“就这些？”卫灵蕴有些意犹未尽。

　　卿霭点头，“快走吧，竞拍要开始了。”

　　竞拍会在万珍阁举办，人群熙攘嘈杂，卿霭特意包了个雅间。

　　第一件拍品，是九节鞭。

　　第二件拍品，是一把古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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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件拍品，是一副青铜双鸾镜。

　　第九件拍品，是一把暖玉骨伞。

　　卫灵蕴忽然悸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筠雾色的玉伞望得出神。

　　主持介绍道：“此伞名为‘仙云妙雾’，来自一位隐士。”他将伞撑开，霎时间整个展台仙雾缭绕，伸手不见五指。主持人自云雾中走出，从伞柄处抽出一柄细剑，剑身绘有流云，寒光闪烁，他扬手一挥，便将云雾整齐地斩成两截，如断绸一般。

　　几个小厮将云雾吹散去，便露出伞面栩栩如生的图样来：一只朱雀振翅破云，呈睥睨之姿，仿佛要跳出伞面跃入九霄一般。

　　再仔细看那伞面，竟是单面透视。从执伞这面看去，可以轻而易举看见伞后的境况，从对面看过来则不然。

　　如是，便可在对战中遮蔽敌手的视线，亦能隐藏自己的意图。

　　主持人笑盈盈道：“还是一万灵石起拍。”

　　“两万！”

　　“三万！”

　　“十万灵石。”一直不为所动的卿霭忽然叫价。

　　卫灵蕴刹那间便了悟，这玉伞跟自己果然有渊源。

　　“这玉伞是你从前的武器。”卿霭忽而看向卫灵蕴，笑道：“你若唤它，说不定它就自己飞过来了。到时咱们抢了伞便跑，岂不省钱？”

　　话音一落，只觉得四面八方传来锐利的目光盯着自己。

　　卫灵蕴脊背一凉，讪讪地道：“入乡随俗，何必造次。就当是我借你的。”

　　说完，便觉得四面八方又和善了起来。

　　拍卖会上的法器个顶个的厉害，这把玉伞反而算不上什么稀罕物，卿霭叫出了十万天价，自然轻而易举将之收入囊中。

　　“下一件拍品，朔雪横刀。”

　　这时，小厮来请卿霭去结钱取货。卫灵蕴听拍卖会正在兴头，便摆摆手让卿霭自己去。

　　卿霭随小厮到展厅后场，问道：“敢问店家，出售‘仙云妙雾’的卖家是谁？”

　　小厮答道：“客官莫为难小的，按规矩是不能说的。您放心，能进我们拍卖行的东西绝不会是黑货。”

　　卿霭不再为难他，将灵石交到小厮手中。小厮笑盈盈接过，将仙云妙雾伞双手呈给卿霭，恭敬地道：“客官，店里还有别的宝物将在稍后拍卖，愿您再找到称心如意的宝贝。”

　　卫灵蕴这边，一个大户人家竟以百万灵石拍下了一个药鼎，让她不由得心生敬意地暗暗赞叹道：“这便是医者仁心罢。”一边探着头想看看到底是哪位神医拍下了这药鼎。

　　正看着，却突然发现角落里一个黛绿色的身影极为眼熟。卫灵蕴脑子嗡地一下，“靖安？！”

　　自扶瑄登基那年，靖安长公主薨逝后，便被鬼祟附身，被卫灵蕴和木紫联手打伤后就再也没了消息。眼前的这个，到底是扶瑄的妹妹靖安，还是那个“鬼祟”，又或者只是面貌相似？

　　眼见那个女子步入回廊即将消失在卫灵蕴的视野，她连忙追了过去。

　　回到雅间，卫灵蕴却不见踪影。好在桌上显眼处留了字条，卿霭整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他惊魂未定地取出卫灵蕴留下的字条：遇熟人，迷蝶寻我。

　　卿霭拿起卫灵蕴留下的小木盒打开，一只紫色的小蝴蝶翩翩飞出。卿霭跟随迷蝶下楼，穿过回廊便见到了正往回走的卫灵蕴。

　　他将仙云妙雾伞递过去，问道：“你要找的人呢，找到了吗？”

　　卫灵蕴悻悻摇头，“我跟丢了。楼里有暗室，恐怕已经让她跑了。”

　　卿霭收了迷蝶还给卫灵蕴，“是什么人？我或许能帮你找找。”

　　“不必了。我没有看真切，或许认错了也未可知。”

　　闻言，卿霭便不再多言。他又递给卫灵蕴一个乾坤戒，好让她将武器收在戒中随手取用。卫灵蕴这才注意到，卿霭的左手有一个玉扳指。

　　那个玉扳指看起来并不像什么稀罕物，可卿霭似乎日日不离手。她递了个眼色，问道：“你这是什么宝贝，怎么和我的乾坤戒不一样？”

　　“普通扳指罢了。”卿霭声音平淡，却暗暗将食指蜷在掌心，其他四指将之包裹住，轻轻握成拳。

　　卫灵蕴将卿霭的小动作收在眼底，佯装轻松地道：“方才有一个大户，竟用百万灵石拍了一个红泥药鼎。场内倒是有两人跟着抬价，若是没这两人，怕是也拍不出这天价来。不会是托儿吧？”

　　一个小厮不知从哪里探出头来，一本正经保证道：“姑娘莫说笑，本店童叟无欺，绝不会行此不义之举。”

　　竞拍结束已是深夜。

　　卫灵蕴不死心，捎带了卿霭坐在对面酒楼，点了几碟小菜便盯着拍卖楼里走出的人，想再寻一寻“靖安”的踪迹。可惜，直至人去楼空，卫灵蕴也没再看见她。

　　两人起身离去。夜已深了，不知姬鸯夫人是不是还在等着自己回去。

　　走着走着，忽而听到瓷器落地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色里尤为清晰。继而，便听到几个男人呜呼哀哉求饶的声音。

　　卫灵蕴循声走去，只见漆黑的巷子里三五个男人倒在地上捂着脸哭天抢地，痛苦哀嚎，兵器也散落在地上，唯有一个身影笔直地站着。

　　“是他？”

　　昏暗中卫灵蕴看不清那人的脸，却一眼看见了他怀里捧着的红泥药鼎。再去打量那人，便觉得果真是超凡脱俗的大户人家。

　　他捂着口鼻从暗处走了出来，卫灵蕴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男子气质脱俗，模样清俊，一身紫衣显贵非常。见了卫灵蕴二人，便将怀中的药鼎又捂紧一分。

　　卿霭道：“公子不要误会，我等只是路过。”

　　男子警惕地道：“那你先走。”

　　卿霭无奈一笑，“告辞。”

　　不料走了没两步，就听到男子一声惨叫。两人回头一望，竟见到紫衣男子被一个黑衣蒙面人套在黑布袋中，一整个扛走跑了！

　　从未见歹人敢如此猖獗，二人当即便追了上去。

　　卿霭掐诀，化出石墙挡住黑衣人的去路。黑衣人打出一拳便将石墙破开，反手又化出几道锁链欲牵制住卿霭二人。

　　竟是个尊者修为？

　　卿霭让卫灵蕴照看好自己，闪身上前，聚气成剑将链锁齐齐斩断，点指化出如同天门一般通天彻地的连绵屏障挡住黑衣人的去路，虚空中伸出四只金色的巨手，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向黑衣人抓去。

　　黑衣人见状高高一跃，化出利斧欲斩灭探来的巨手。可卿霭的灵力何其凶悍，任他刀劈斧砍皆毫发无伤。眼见他就要跳出屏障逃之夭夭，卫灵蕴召出仙云妙雾伞，猛地抽出伞中剑便将玉伞朝黑衣人一掷，玉伞飞旋而去，散出浓浓云雾挡住黑衣人视线，让他结结实实碰壁一遭。

　　卫灵蕴飞身上前，持剑划破蒙面人肩上的黑布袋，将紫衣男子救了出来，揽着他便要飞至对面的屋宇。

　　蒙面人见状便要去抓卫灵蕴，可浓雾之中哪里看得见人。他气急地一挥衣袖将浓雾打散，依稀辨出卫灵蕴的方位后便甩出锁链要去抓她，卿霭登时便闪身拦住锁链的去路，将之一剑斩断。又以迅雷之速贴近蒙面人，重重打出一掌。

　　蒙面男子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卿霭囚在光牢中。

　　可卫灵蕴那边，只见她伏倒在屋顶，紫衣男子一脸惊慌，手足无措地在自己怀里掏什么。

　　卿霭脸色凝重地飞至卫灵蕴身边，紫衣男子连忙解释道：“误会，误会。”见卿霭一副要杀了自己的样子，他加快了怀里掏东西的动作，终是赶在了卿霭刺死自己前翻到了解药。

　　“呐呐呐，解药！喝下去就没事了！”

　　紫衣男子惊魂未定地蹲在地上，见卫灵蕴服下解药后能动弹了，才死里逃生一般长舒了一口气。

　　“毒药？”卫灵蕴质问男子。

　　他心虚地点了点头，“我心里慌乱，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就把药粉随便撒了个方向，没想到……实在过意不去。”见卿霭脸色仍旧铁青，他连忙试探道：“我就住在街角的客栈，要不去喝杯茶？我赔你们一百万灵石答谢二位救命之恩，如何？”

　　卫灵蕴打量了拍卖行到男子所说的客栈的距离，不由得感叹道：“就这一条街，被埋伏了两次。公子，你果真是非比寻常。”

　　紫衣男子有些尴尬，“我是阳天的缪轻尘。”他指了指被卿霭困在光牢的男子，“他应该是抓我回家领赏金的。至于前面那几个……寻常毛贼罢了。”

　　卿霭蹙眉，“东瓯缪家？”

　　缪轻尘警惕地抱紧自己，惊道：“你也要抓我？”

　　见卫灵蕴一脸困惑，卿霭解释道：“东瓯缪家擅制毒，方才你就是被他毒倒了。”

　　卿霭叹了口气，无奈道：“走吧，送你回客栈。”

　　话毕，他揪着缪轻尘的衣襟带他飞落地面。

　　卫灵蕴跟上，听卿霭又问缪轻尘道：“缪风寻是你什么人？”

　　缪轻尘心里“咯噔”一下，“你们……是仇家？”

　　卿霭淡淡回答：“关系一般的同窗。”

　　闻言，缪轻尘放下心来，道：“她是我小姑。可她已经与家里断绝关系，做游侠去了。”

　　卿霭问：“那你呢，你又是什么打算？”

　　缪轻尘拍拍怀中的药鼎，得意道：“我已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明日便离开了”

　　“甚好。”

　　将缪轻尘安顿后，卿霭便回去松了松那蒙面人的光牢，淡漠地使了个眼色，道：“客栈二层往右第三间。”

　　卫灵蕴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默默感慨道：“真损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