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芃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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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舒君进入了秘境。
这个秘境是后来臭名昭著的千佛莲。
千佛莲全名【千佛骸童莲湖】
千佛莲秘境是桃夭山之外，仙人们派手下长老们，牺牲手下凡人们探出来的无主之地，去之前，许苒并不知道。
她并不知道，那些牺牲品，是她接生下来，她看着诞生，她为之愤怒的女婴。
她在看见那些洁白的莲花绽放在秘境的每一处时，只是感到漂亮，到后来，莫名有种想要留下的冲动，她甚至遗忘了和许魏洲的约定。
“舒君回来，哥哥一定给你惊喜。”
她忘了。
“好漂亮的莲花，竟然开满了秘境的每一处。”
许舒君赞叹不已。
可哪里有什么莲花，全都是刚出生婴童的骸骨，她每到一处，小小的女婴们，便伸出化作白骨的手指，想要勾住她。
除她以外，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偏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看着她靠近。
看着她靠近死亡。
骸骨们摇曳着自己。
勾住她，让她永远留下。
勾住她，让她做她们的母亲。
许舒君看见的，只是莲花朵朵洁白得泛出了荧光，再后来，她已经意识不清。
许舒君脱离队伍，沉睡在了千朵莲。
“母亲、母亲、母亲………”
闭眼前，她在恍惚间看见了慈悲而无性别的佛对她笑着，还有耳边，阵阵越来越近的呼唤，她的心中有股奇怪的念头。
【离开、离开、快离开……】
最终，她还是没有抵挡住困倦。
她终究还是睡了过去。
那些和她一起的弟子们，正同领队的冷漠地看着许舒君倦怠沉睡在千朵莲花里，秋水真人将那块曾经借给她的令牌丢入骸骨中，化为灰烬。
“走。”
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美人一笑总是风华绝代，可细看之下，总好似傀儡作出的僵硬举动。
她像是被谁操纵着。
那双秋水一般的眸子中泛着悲伤的水光，像是为她，又像是为自己。
可无人细究。
无人敢抬头看领队的真人。
或许只是错觉罢了。
弟子们冷漠地跟上她，无一人回头，无人敢回头，去看同门被密密麻麻爬向她的婴儿尸骸吞没的那一幕。
修者本就不该理红尘，这是她应该承受的因果，她是活该的。
她本是这样安慰自己的，这次秘境中，受了伤便走在队伍最后，可当脚快要踏出秘境时，白灵还是动了手指，朝着尸骸飞速丢了一个东西过去。
“砰———”
只是轻轻的一声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走在最前方的秋水真人似乎想回头，但身体像是有两股力量在拉扯，最终，她没有回头，白灵也走出了千佛莲。
一刻也未曾回过头。
【你最好活着。】
白灵心里暗念着。
白灵不喜欢许苒。
所以她也不是想帮许苒。
只是她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许苒要站在凡人的角度，甚至许苒私下找她，希望她帮忙炼药时，白灵还直接骂了她脑子有病，叫她滚。
她的确是很讨厌许舒君。
只是。
她觉得，那日她帮自己说话，或许她应该做些什么，不只是那日，包括后来，她帮自己顶罪，以及从前，她帮自己。
许舒君从来不会告诉别人她做了什么，她一直如此，白灵很看不惯她。
凭什么有人可以这样？可以这样什么都不在乎，却天然悠闲，像是她不在修炼，不是修仙者，明明资质那么差，又不努力，毫不在乎她在私下还编排过自己？
她为什么知道一切还帮她？
“假慈悲。”
直到。
她再一次下山时，看见许苒偷偷跑去她家门口，替她遮掩来过的痕迹，自己却大大咧咧地跑去河边钓鱼。
白灵一直都知道有人替自己瞒着经常下山这件事情，只是没想过会是她，毕竟她也参与过那首讽刺许苒资质差、脸皮厚、霸占资源的诗编撰。
而且，她的名字成了那首诗的作者。
“原来是你，还挺有才华的。”
许舒君不仅不在乎，还夸了她，但白灵只觉得被羞辱了，怎么会有人这样！
“你在骂我吗？”
白灵知道自己错了，可她年轻，心高气傲，又对着自己讨厌的人，而讨厌的人又帮了她，她一时间只觉得无法接受。
许苒明明知道的，为什么还要帮她呢？就是因为她这个烂好人！才让她冒着危险，帮她！真是烦死她了！
白灵，只是想着，这样，她也不欠许舒君罢了，她扔的，也只是自己的木剑。
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她死，白灵不懂，但是全山上下，最无法反抗的，便是仙人们的命令。
除了许苒和她哥哥。
秋水真人回山后便闭了死关，而其他长老却来一个一个排查，白灵非常自然。
“什么？谁帮了她？”
“哼，全山上下谁不知道我最讨厌许苒了。我不踢她一脚都算好的了，我还帮她？哦，我没踢吗？那还真是遗憾。”
的确，大家都知道，而她眼底的讨厌，那首诗上的提名，后来夜里许苒找她帮忙炼药时候大声的拒绝，都成了白灵洗脱帮助许舒君的最好证据。
“就是啊。”
毕竟，大家都知道。
但大家都不知道。
白灵心中，还是记着那日许苒维护自己的话，虽然她不喜欢许苒，但白灵想成为她那样的人，一部分就好。
许苒太让人看不惯了，白灵只想要她的一点点勇敢，就好了。
她在长老们走后，和比较熟悉的同门一同小声叨叨这次又搞什么，一边按耐住心中的难过，这次恐怕许舒君凶多吉少。
【许苒，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白灵希望自己能多一点勇气，但更希望最有勇气的那个人能够平安归来，哪怕这和她在桃夭山接受的教育完全相悖。
【许舒君。】
她在心中顿默了几秒，诚恳地想着一个念头，那便是对她的祝愿。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她忮忌许舒君的一切，却又不愿她真的死去，不要死去，许舒君，活着回来。
许魏洲曾经对妹妹说过。
“你是真的不怕沾染上因果，妹妹，你以为你做了好事，可是，有时候，善心是会害死人的。”
而许舒君那时是怎么回答她哥哥的？
许苒笑着，扛下了哥哥的一剑，切磋一百回，最终被他打落手中木剑后。
她说：“怎么可能呢？做好事怎么可能还会造成恶果？哥哥，你别骗我了。”
她也并不知道，自己真的被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戏耍，承担了所有罪恶因果。
许苒不知道，他们希望她死。
因为她身陨，则因果消。
不会再有人记得那千万个不知名女婴到底为什么离奇消失，为什么桃夭山下总是只有男婴。
也不会有人问为什么桃夭山上，今年又多了一片插着旗子的地，什么都没有，不会有人问，那些孩子消失后，方圆百里为什么又多了一块庇护地。
正道不正，邪道却又更残忍。
谁都不敢问。
活下去才有希望，记住，才能有更多人产生疑问，直到有一天。
彻底将那些孩子们的尸骸收敛好，将无辜枉死作祭品的凡人们埋葬，将心甘情愿砍下自己全身，加诸阵法，成为庇护桃夭山山神的仙人，带到属于她的结局。
直到许苒带着命运降临。
许魏洲只记得，在妹妹仓促告别后，他靠在门口，看着准备好的许舒君跟着许久未见的同门们一起上了路。
那些同门还是一如既往地散发出对妹妹的抵触，妹妹却仍旧毫不在乎。
他后来，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明白。
群体恶意也可以成为杀人凶手。
妹妹进秘境后，许魏洲一边修炼，一边应付着桃夭山上仍旧对他身份怀有疑虑的长老们，他是真的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反正他们也只是怀疑，时不时监视。
更重要的是，妹妹不在乎，所以他也不在乎。
【他们总不能杀了我吧？】
【他们总不会蠢到杀了妹妹吧？】
许魏洲自信过了头。
天魔还是不明白人类是种无法完全用行为和逻辑来定义判断的复杂生物。
他们真的可以。
长老们监视着许魏洲。
他们时常能看见这个疑似异族妖魔的弟子，时不时对着他妹妹留下来的东西发出瘆人的甜蜜笑容，是变态还是什么。
其实从他硬要带着许苒上桃夭山，长老们就觉得他和他妹妹不太正常。
他们不像是正常兄妹，也不是许魏洲和许苒做了多亲密的举动，只是两人之间的氛围，根本无法插进任何人。
他们竟然诡异的希望他是发疯。
毕竟那时的修仙界，人伦常理还是很严，不许以下犯上，师徒相恋是会遭天谴的，一道雷会直接劈下来，把两个人劈死，甚至贞节牌坊还很流行。
虽然许魏洲很奇怪，但是桃夭山还用得上他，至于他妹妹……仙人们可不管，仙人们觉得，就算许舒君对他再重要，许魏洲也不可能赌上自己所有吧？
他们明里暗里查过了，许族可不承认许魏洲是她的亲哥哥，甚至他这个名字都没有上族谱，只是作为许苒的童养夫。
童养夫，童养婿罢了。
既然如此，杀死许苒。
许魏洲不会疯吧？
就算感情再深，也需要为自己考虑吧？许魏洲对他们那么精明，不可能是个满脑子只剩情爱的草包吧？
大不了他们把炼作法器的千佛莲里，许苒的尸体给他，相信他也会恢复正常吧？个鬼。
仙人们恨许苒对许魏洲的重要性，让这个好用的天才不受控制，而他们派出的方皎又无法动摇，干脆随了他意，赶了方皎下山，再做出入魔的假象。
可许苒也是真的傻，她真听了许魏洲的话，一刻也不曾在乎过方皎，弄得仙人和作为棋子的方皎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了，方皎更是心怀忌恨。
“凭什么她不爱我！”
“她不要我了，她甚至都没有认出我，我恨他，我恨她，我恨她！这些日夜，她竟然真的不曾爱上过我！”
哭得眼泪哗啦啦落下，脸蛋还是漂亮的，仙人们评估着他的价值，约莫是真废了，还真是烦人啊。
可惜无法动摇许魏洲和许苒之间最根本的信任和亲近，他们想要控制许魏洲。
一日复一日，这种念头越来越深。
于是想了个昏招。
他们要让许魏洲灯下黑。
他们要让许魏洲以为他的妹妹是被千暮雪杀死，不拥有共同的敌人时，他不尽心尽力便算了，若是她杀了他妹妹呢？许魏洲还会如此敷衍吗？恐怕不会吧？
但天魔可不懂人类的脑回路。
许魏洲满怀温情的，一心等待着妹妹回家。
桃夭山的仙人她需要一把锋利的刀，最好这把刀只能为她所用，甘愿为了还在受苦的人族付出所有，哪怕这把刀来路不正，山神不管这些那些。
她只想早点结束这乱世。
可笑。
天魔没有杀人，仙人却已经入魔。
天道静静地在棋盘下落下一子，最中间的，还是许舒君。
“这孩子防备心真强。”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芃芃（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