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芃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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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戏做全套。
许魏洲关了许舒君整整三年。
这三年里，他没有在闭关，日日夜夜，他什么也不做，就督促着妹妹修炼。
第一年开春，已经错过雨水。
生辰很平静的被两人默契地忘记，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仿佛许舒君未曾下山过。
平静的戏幕落下后，唯一令许舒君感到意外的是，许魏洲终于肯换下他雪映棠色的衣服了。
哥哥对这个颜色的痴简直是个谜。
他觉察到，对妹妹笑笑。
“舒君觉得不好看，哥哥便换了，怎么，我穿这个颜色也不好看吗？”
不修炼时，身着许舒君最爱青黛色的哥哥在做些小玩意，哥哥穿着她最喜欢的颜色，许舒君看着他，仔细端详。
“好看。”
被他梳头的许舒君转头又认真地看了一遍，再点点头：
“我很喜欢哥哥穿青色。”
她喜欢哥哥穿着她喜欢的颜色，这样，许舒君会觉得，哥哥是属于她的。
实际上是因为，她喜欢青色。
所以，许魏洲才会穿青色。
许魏洲从她还是个灵胎时，同样在灵胎里的天魔，便已经确定。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妹妹，只有妹妹，她不能离开自己，绝对不能离开自己，而为什么他如此偏爱雪映棠？
天魔很喜欢和它们迥然的色彩、灵魂，极黑爱纯白，而许魏洲还未到那一步，所以他爱极了雪映棠。
他希望，在妹妹眼中，自己是好人。
或者，好魔。
“哥哥也喜欢。”
不过，他爱妹妹。
胜过这世界上的一切。
只要能让妹妹看着他，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愿意为妹妹做一切事情。
只要妹妹不离开，只要妹妹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只要妹妹……许魏洲迷茫地想，刚才他好像说了爱？
可天魔不懂爱，它们只会模仿。
爱是什么，他只会比妹妹更晚明白，因为早熟之人晚熟，晚熟之人早熟。
早熟之人不过被迫于模仿，他们并不懂自己行为到底会造成什么结果，一切都是拙劣模仿，晚熟之人却能在无形之间，将她们的心交给自己，或许无法解释。
但她们的灵魂，早就成为了命运的祭司，带着她们，走向自己。
许魏洲和许舒君便是如此。
回过神，许魏洲不去想他不懂的爱，他一边守着她炼丹，一边继续做着自己那些灯台、红线、饰品……
全都是女孩喜欢的样式。
“我很喜欢，哥哥送我。”
朱红四方灯盏拢着轻薄的青萝纱，剔透的琉璃灯架都刻着清晰可见的符咒，放在屋内，时时刻刻闪烁着明亮的黄光。
许舒君从小到大就爱好奢侈，她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而哥哥做的所有，又极其美丽，许魏洲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轻轻笑了一声，明朗的眉松开。
“本来就是做给你的灯台。”
许魏洲想，有什么送不送的，他的一切，全部都是妹妹的，包括他。
包括他，也是因为，在灵胎里，看见那个小小的灵魂，才想要活下来。
“哥你太好了！”
许舒君长大后，很少拥抱他了，或许是男女之别，或许是因为知道她和他并不是真正的血亲，许魏洲并不懂。
人太复杂了，天魔只会模仿。
许魏洲愣住了，感受着怀中扑进来的妹妹温度，他忍不住将自己的头靠在她的头上，听见妹妹的声音从自己下颌传来。
“最喜欢哥哥了。”
许舒君说。
“哥哥也最爱舒君了。”
虽然许魏洲真的不懂爱是什么意思，但他真的，只爱妹妹，最爱妹妹。
这一路上，他和妹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停歇，像两只小兽相互依偎在一起了。
等到妹妹没有再抱住他后，被放开的许魏洲怅然若失，他的怀中已经没有妹妹了，他感到无比失落。
今日下雨，妹妹早早地就拿着木剑，卸下灵气在桃花树下练习了。
他煮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虽然修仙之人不需要太担心身体，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想要照顾妹妹。
一边看着她，一边许魏洲搓出来的长长几根红线，就成为了偶尔他给妹妹束发最顺手的工具。
但往往，最后一根，他会藏在自己的手心里，他垂着发，看着镜子对面的妹妹，她笑着，装作没有发现。
妹妹还是不会骗人。
那双明亮的眼睛，沾上了灰尘也还是明亮的，明亮到那一场哭泣后就恢复了锐利，甚至更加明亮。
每次目光相触，他都隐隐为此而心惊，他想要妹妹变强，又害怕妹妹太强，强到他无法再保护妹妹。
他藏起的最后一根红线像是在发烫，烫得他的手心冒汗，烫得他脸颊泛红。
“不许看哥哥。”
他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妹妹的眼睛。
许魏洲想做就做了。
他并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做。
妹妹对他笑的那一瞬间，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心慌。
许舒君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哥哥会是这样子。
她只是想夸奖哥哥心灵手巧，很贤惠而已，哥哥没有闪躲时，她是真的不知道哥哥藏起了那根红线，她知道后，哥哥的手却蒙住了她的眼睛。
“和我切磋一下吧，哥哥。”
她能说什么呢，许舒君能对他说，哥哥其实我只是想要夸夸你，不小心看见了你像只小老鼠一样藏起了红线吗？
还是给哥哥留点面子吧。
“嗯。”许魏洲等待镜子对面，自己的耳朵都不红了，才故作深沉地答应了。
哥哥真的很强，这是许苒的第一想法，而自己还是很弱，这是舒君的第二想法，那么第三。
便是永不言弃。
她要变强，她要变强。
“再来！”
举着木剑过招，每一次她的手被打红，打痛，激发的都是许舒君更强烈的念头，她要变强，她要前进。
“再来！”
“再来！”
“再来！”
………
许魏洲从来不会阻止她，他只是默默地帮着她，即使妹妹走了一条最慢最难的路，他也很少有念头，想要带她走捷径。
因为他尊重妹妹，妹妹所想，便是他所愿。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无数次对练，无数次切磋，她的少年心气没有被风霜雪月浇灭掩盖，反而让许舒君更加坚定。
她没有错。
她做的一切都是她想做的。
“哥哥，你输了。”
第二年雨水降临的那一夜，许舒君第一次打落了许魏洲的木剑。
日日和哥哥切磋，她的手已经不会再痛了，上面长满了茧子，许舒君的身体也因为日夜锻炼而变得格外强壮，但看起来并不明显。
许魏洲看着对面的妹妹，笑了。
“是的，我输了。”
“妹妹好棒。”
他此刻是真心，想要妹妹挣脱一切束缚，只要仍旧留他在身边，就好了，如此，他会一直帮助妹妹。
她要站在这世界的最高处，她要想清楚她的愤怒，她要完成她的执念。
许魏洲不是不知道，只是纵容。
他想要妹妹好好修炼，妹妹也的确在好好修炼，许魏洲也没有阻拦她想做的事情，因为妹妹没有因此而离开他。
除他以外，没有任何人来找过许舒君，或者也有过，但哥哥太小气了。
他决不允许，她没有拥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前，或者，他可以一直待在她身边，解决她一切想要解决的问题前，再下山去帮别人。
他不允许妹妹再被任何人伤害利用。
第二年，许舒君好像进入了一个无法结束的冬天，桃夭山上的季节没有变化无常之说，可她莫名地，在过完生辰的第二天就浑身发寒。
这是独属于许苒这颗杂草的寒冬。
也是因为这个严酷的冬天，她只能看见哥哥，所以许舒君才更具体地感知到。
她完蛋了。
她真的爱上了自己的哥哥。
在知道哥哥不是人类，不是亲哥哥的第二十三年春天，她陷入一个无法终结的冬天。
这份感情，不属于亲人之间。
她真的要完了。
她怎么可以爱上哥哥？
哥哥可只是把她当作妹妹啊。
那天哥哥恰巧需要出去交差了，给桃夭山的仙人们一个交代。
毕竟，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免费的，许魏洲和这座山有交换。
从雨水过后，许苒就好冷好冷，她将屋内所有的棉被都盖在身上，把无用的灵石堆成小山取火，可是身上仍旧冷得一颗一颗汗水落下。
终于，哥哥回来了。
他先为许舒君清理了身体里残留的毒素，因为她在人间时，为了节省那些女子的时间体力，勉强自己，她吃太多回灵丹了，即便是炼制出的中品，可整整五瓶。
别人都是为了强行突破境界吃的，而
这个隐患终于爆发。
他一边骂妹妹，一边替妹妹梳理灵气，弄出她体内残留的丹毒。
她的确不该顶嘴。
哥哥一边流着泪一边骂着她。
“不知死活，你再晚一点，这辈子再也修炼不了，许舒君，你不怕，你没想过我怕吗？”
“我真的很害怕你离开我，妹妹。”
“我怕你死掉，舒君，你可不可以多想着哥哥一点，为我，不要再那么不顾一切了，好不好？”
他害怕，许舒君知道。
怪她有恃无恐，却没意识到自己对哥哥而言，这么的重要，重要到他可以放弃修炼，就为了好好管教她。
好吧，许舒君知道。
她只是以为他不会这样生气。
她只是，习惯了依赖哥哥，却忘记了，在强大的存在，也会有恐惧。
而她的受伤、死亡，是哥哥的恐惧。
哥哥替她清理完了身体里的全部丹毒，还帮她再次梳理了一次灵脉，他抱住妹妹，带着恐惧害怕的泪水紧紧粘住了这对并无血缘关系的兄妹。
许舒君实力增进那一刻，她在桃夭山上，度过了一个风平浪静的二十五岁。
她到了筑基六劫。
她也终于能感知到窗外的虫鸣。
春天到了，不必担心自己会死亡在什么都没有的。
只有掌控欲极强的哥哥在的冬日，许舒君爱哥哥，但她不想，她不想什么。
该说她狼心狗肺吗？
哥哥眼里的美好，是因为他想要这样的生活，可是许舒君不想啊，她想要下山，但不是为了她们。
是为了她自己。
许舒君想要去历练，但还不是时候。
即便爱他。
许舒君很难接受，她的身边只能有一个人这件事情，她想清楚了。
她想要哥哥做她的爱人，不只是家人，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她想要等待自己能和许魏洲并肩，再告诉他。
然后，再带着哥哥，下山，哥哥爱她，那也一定会愿意跟着她。
是吗？
是吧。
那时年轻的她太自信了。
年轻的许舒君并不明白，很多事情并不是相爱就可以解决的，爱并不能解决万难，有些人的爱偏执、可怕。
她只是盲目地自信，总有一天，哥哥会愿意，却从没有认真地和许魏洲说过她的爱到底是哪一种。
与此同时，许魏洲又深深地不认同她的观念，因为凡人于他无关紧要。
于是，三年后，许舒君终于能出这个小小的院子了，她也确认了自己对许魏洲的爱，她要藏住这份爱。
她要好好藏着。
舒君想着，她要等到终有一日，和哥哥并肩时，再向他诉说，这份深深的爱。
无血缘的兄妹，在彼此不知道的情况下，盲目相爱。
一个拙劣模仿，一个努力藏住。
于是，许舒君和她的天魔哥哥，在命运的推手下，越走越远。
明明同路，偏偏异道，一死一生。
今生今世，再不能相见。
可她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哥哥一定会理解她，毕竟哥哥说了，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会在她身边。
许舒君太自信了，她太自大了。
可后来的异路，不是她一人的错。
许魏洲也太蠢了，他不懂，他不懂爱，所以没看见妹妹早就爱上自己了，他只是忮忌，忮忌妹妹身边除了自己的一切，却又不懂说出，非要等最后爆发。
他太决绝，也太不懂低头。
可春风温柔，雨水下，他给妹妹过了又一个生辰，二十五岁的许舒君问他。
“哥哥，你会去这次秘境吗？”
“哥哥得给桃夭山炼器，这次去不了。”许魏洲摸摸她的头，许舒君并不失望，她只想变强。
“那哥哥等我回来，在为我过二十六岁的生辰好吗？”
“嗯。”
他要送她漫天流萤，圆了两人儿时的梦，却不想，这一场流萤，却千年后才送出，在他快要死的时候。
“好耶！”
许舒君笑着，离开了她的哥哥。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芃芃（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