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逐光》燊鸟

66、第 66 章

　　两人回到公寓，顾程延找了工具出来要拼装餐桌和几把椅子。
　　季子歌在旁边帮他扶着这个撑着那个，好方便他螺丝打进去。

　　顾程延对于家庭情况的讲述让季子歌有些恍惚，忽然就感觉两人的距离被拉远了。
　　这种距离感让他心里的好像堵着，有点患得患失。
　　这样的家庭真的会不介意儿子是同性恋吗？会不会只是因为顾程延对于情感的迟钝让他产生了误会？之后的见面会不会是一场鸿门宴？

　　电钻的声音停下，顾程延突然把脸凑他面前：“怎么了？不开心？”
　　季子歌被吓一跳：“做什么！”
　　“在想什么？”

　　季子歌终于回神：“如果你家里人要往我脸上丢支票，我吞了这钱找你私奔你逃得出来吗？”
　　顾程延差点没跟上他的脑回路，反应过来后一脸好笑地问他：“你想带我去哪？”
　　季子歌认真：“西北？草原？山林？哪好看去哪。”
　　顾程延揉揉他的头发：“好，之后都去一遍。”
　　“喂！”

　　顾程延挪到他身边坐下，掰着肩膀让两人面对面：“我妈咪她们都很喜欢你，不会发生你想象的那些事情。而且我又不是霸总，哪来的这些狗血剧情？”
　　“那他们的那些产业不需要继承人吗？”
　　“会有别的股东操心这个事情。”

　　“好吧。”季子歌朝前倒在顾程延怀里，“就是突然觉得我们距离好远。”
　　顾程延抱上他：“不会，我们就在彼此面前。”他用下巴蹭了蹭季子歌的肩头，“我跟我爸妈的关系并不太亲厚，他们各自都有新的家要去经营，我只是过去式罢了。说实话当初他们离婚，两方都在很努力地争取我，真的让我感到很意外。”
　　季子歌歪头挨了挨他：“他们其实也很爱你。”
　　“嗯，但我们之间太内敛了，习惯了互不打扰。”顾程延把两人的距离拉开，又凑近跟他抵着额头，看着他眼睛：“所以不用担心太多，他们不会干涉我，过去是，现在也是。”
　　季子歌点头：“嗯。”

　　季游给的胶卷被顾程延冲洗了出来，两人带着橡胶手套挤在烘干机前，季子歌看着那反转的色彩：“跟画大鬼似的。”
　　顾程延指着胶片上面的深蓝色大脸：“这个小大鬼是你吗？”
　　季子歌把胶片举起来迎着灯光：“好像是吧？我这是在做什么……”
　　顾程延跟着看了会儿：“你在笑。”

　　季子歌转头：“我知道！”他把胶片还给顾程延，“然后呢，要怎么样才能看到正常色彩？”
　　“扫描到电脑进行校色，或者冲洗放大到相纸上。”
　　“放大，你之前提过的。”季子歌灵光一现。
　　“嗯，要试试？”
　　季子歌兴致冲冲：“来来来，试试看。”

　　顾程延就转身开了小冰箱，拿了两瓶液体出来放到个桶里，然后朝里面装了满满的温水。
　　“这个也对温度有要求？”季子歌想起了当初两人一起洗胶卷的情形。
　　“理论上需要药液保持38度，不过没那么严格也可以，”顾程延朝他笑笑，“温度会加快它的化学反应，温度不太够就多反应一会儿就行。”
　　季子歌歪头：“这也需要用到你上次那个洗衣机一样的东西吗？”
　　“不用，这会儿没那么复杂。纯人工就行。”

　　顾程延已经把整条胶卷拿到了旁边的操作台，抽了剪刀将胶片六张六张地剪下，一个瓷碟在下面接着。最后又把它们统一穿到了张底片袋里，满满的一版。
　　季子歌接过来看，深棕一片，人影黑黑白白，实在称不上美观。

　　顾程延从桶里抽了瓶子出来上下晃动，手心已经感受不到凉意，他便拿了几个方形的塑料盆出来，给季子歌介绍了一遍瓶子中的液体：“……然后你就按着盆上贴的标签把药水倒进去吧，没底再多些就够，能完全浸泡一张相纸就行。”
　　季子歌闻言照做，顾程延又给剩下的盆倒上了蒸馏水，在每个盆前都摆上小竹夹。

　　“手套可以摘了，先洗一张contact sheets。”顾程延说，抬眼就看到季子歌一脸疑惑，于是又解释道，“有点像点进一个文件夹看到的缩略图，就是这版胶片的总体印象。”
　　季子歌点头。
　　顾程延拿出个玻璃板夹放到放大机下摆好位置，将季子歌手上的胶片接过来与一盒相纸在一旁放好，便伸手摸上电灯的开关：“彩色相纸对光高感，所以需要在无光环境下作业，一会儿我带着你，不用担心。”
　　“嗯。”季子歌应下，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季子歌能感觉到顾程延靠到了身后，然后手腕被握起，指尖去触碰到了那个装相纸的盒子，说话时的热气喷到他耳朵上：“打开盒子，里面会有个塑料包装袋，我已经开过了。你从里面摸一张相纸出来，然后再把塑料包装原样折好放回去。”
　　季子歌小心翼翼地照做，虽然所有动作都是由他来完成，但也能清晰地感知到顾程延的手就在他手边。
　　当他抽出相纸后，顾程延很精准地就接了过去，他也正好空出手来将剩下的相纸归位放好。

　　把纸盒放下，顾程延又握着他的手去接那张相纸，带着他用指尖感受相纸两面不同的触感：“有些沾手的一面要朝上。”
　　季子歌摸了摸，把相纸翻了个面。
　　“嗯，就是这样。”然后顾程延又带着他的手去碰那个玻璃板夹，他两手都被顾程延手掌拢着，顾程延就这样握着他的手去完整一个一个动作。
　　玻璃板夹被打开了……
　　相纸和一版胶片被放了进去……
　　他的手被压在台子上，顾程延圈着他在调整两张东西的具体位置……
　　身后的热源紧贴着他，耳边是顾程延的呼吸声。

　　玻璃夹盖上，放大机被打开，久违的光源终于出现。
　　他看着眼前和顾程延一起摆放好的东西，有些满足的雀跃。
　　顾程延弯着腰轻轻靠着他，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机器的数显快速地跳动，最后归零发出一声长音，空间又回归了黑暗。

　　“要把相纸拿出来放到显影液里了。”顾程延在耳边说。
　　“嗯。”季子歌就摸索着开了玻璃片夹，顾程延很熟练地从其中把相纸抽出来又放到他手上。
　　然后带着他了转身，托着他的手悬停在一个位置上，示意他放手。

　　相纸从季子歌手上落了下去，顾程延又把一个竹夹塞过来，然后抓着他的手用竹夹将相纸往下按。
　　顾程延带着他，轻轻将相纸压入了水中。
　　“用夹子晃一晃药水，轻一点。”顾程延说。

　　然后季子歌的手就被放开了，顾程延不知道摸索到了什么，一阵旋动的声音之后便传来了擒纵机构的“哒哒”声。
　　“45秒。”顾程延又靠回了季子歌身上，覆上他的手，来回拨动着竹夹。

　　水面晃动得越来越粘稠，倒计时的轻响点点敲击着耳膜。
　　季子歌感觉耳根很热，顾程延的鼻子正凑在那里。
　　他松了劲儿朝后靠着，抬脸寻找热源，顾程延一下便吻了上来。

　　他抓在水槽边的手被顾程延摁着，竹夹被卸下，顾程延的手指滑入了他的指间。
　　在这完全的黑暗中，视觉感官被全部剥夺，唇上柔软的触感却好像被更深层地感知。
　　顾程延没有涂唇膏的习惯，唇瓣相碰的一刻便能感觉到他唇上一层没那么细腻的触感，然后才是绵软的温热、湿润的掠夺……
　　唇角张弛，轻衔着柔软，来回挤压……

　　舌头带着些粗糙的质感相互纠缠，扫过对方的齿尖便留下一阵酥麻，像是火柴划过磷片纸，瞬间就爆出成倍的欢愉。
　　季子歌抬着头，喉结滚动，他想要伸手触碰，但手却被牢牢地摁在了水槽边……

　　金属的撞击声突然撞进耳里，季子歌吓得一下合了牙关。
　　咬了顾程延的舌尖。
　　顾程延倒吸一口气退开，手上还能顾着捡起竹夹，将相纸捞出放到隔壁的药水盆里。

　　两人互相看不见，但季子歌还是知道自己给人咬狠了，他朝后伸手抓上顾程延的衣角：“咬伤你了？”
　　顾程延在口腔内卷了卷舌头，尝到丝血腥味：“没事儿。”
　　“一会儿开灯了我看看。”

　　顾程延拿舌尖顶了顶口腔侧壁，声音闷闷的：“嗯。”
　　“还要多久？”
　　“不到一分钟就可以开灯了，这个时间没那么严格。”

　　季子歌停顿了会儿，说：“你来。”
　　“嗯？”顾程延朝他凑了过来。
　　季子歌抬脸又亲上对方的唇，舌尖探过去，尝到了挺浓的铁锈味。
　　他把人放开：“对不起。我以后注意。”
　　他听到顾程延笑了一声：“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这会口腔溃疡吧，还舌尖上，到时候疼得吃不下饭了。”
　　“等会楼下买点药就好，别担心。”
　　季子歌只轻轻应了声，顾程延察觉到他的低落：“那你让我咬回来吧。”
　　季子歌抬头：“好。”

　　顾程延就撑着水槽边缘，将他圈在自己身前，低头嗅了嗅他的头发，又来到他耳后，张嘴轻咬了几下他耳垂：“还回来了。”
　　季子歌感觉自己耳朵那儿的血液已经沸腾了，热度甚至漫到脸颊。
　　他缩了缩脖子：“你怎么这样……”

　　顾程延却在他耳边又低又沉地说：“可以开灯了。”然后就直起身来去摁开了开关。
　　白炽灯瞬间亮起，季子歌眯了眯眼，顾程延就像无事发生过一样捡了水槽边的竹夹搅动着盆里的液体，然后把已成相的相纸夹起控了控水，搁到一旁空着的小盆里。

　　他拿起盆让季子歌看：“这是多少岁的你？
　　季子歌注意力被转移，思考了会儿：“应该是……上小学前吧。我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顾程延逐一看过每一张，毫不意外，这一版照片的主角就是季子歌。

　　有他笑的，有他哭的，还有他没注意到摄像头，只顾着发呆的。
　　之前被两人说成小大鬼的那张像是在草坪上抓拍的，小季子歌正好就抬起头来朝镜头笑，但更多的细节就看不清了。
　　顾程延指着它：“先把这张洗出来吧。”
　　“不是一起洗吗？”

　　“这一版照片的拍摄环境不统一，每个画面的情况都不同，涉及到的曝光时间和cmy值就会有差别。想要洗出来的照片最大程度的好看，最好就不要统一标准。”
　　季子歌迷迷糊糊，只听懂了结果是不能一起洗，但原因部分还是#@%&*……
　　于是顾程延又接着说：“动手洗一张你就知道了。”

　　季子歌点头，但却退了一步：“我看着你来吧。”
　　他对于自己定力实在不敢打包票。
　　随后顾程延就做一步和他解释一步。

　　他站在操作台边上，看着顾程延前后忙碌，倒也觉得很有意思。
　　“这个是颗粒对焦器，原理是通过这个镜子来观察上面机头的图像是否有准确对焦。”
　　“这一步其实是可以对照片进行重新构图的，挪动相纸让画面满意的部分打在上面就行了。也可以用遮光板改变相片的长宽比。”
　　“然后现在需要打试条，是为了确认最终的曝光和cmy值。”
　　……

　　当白炽灯再一次亮起，药水中小季子歌的笑容已经清晰地呈现在了相纸上。
　　顾程延把照片夹起，放到一旁的空盆里，两人就凑在盆前看。
　　季子歌：“我这是在……喂鸽子？”

　　照片是由上而下的俯拍，画面中的小男孩正抬起头来，卷发因为太过卷曲而显得蓬松凌乱，笑容在脸颊上堆起软肉，天真恣意的神态显得十分可爱。他手上还撰着拳头，几只鸽子落在手臂上，正伸长了脖子要探他小拳头里的吃食。跟前的草地上也聚着一群白的花的，都拥在他身边，就为讨他那点食。
　　“你笑得挺开心。”顾程延说。
　　“我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这是那里我都不知道。”
　　“估计是你当时太小了，不记事儿。”顾程延又拿出了之前那张contact sheets，指着紧跟着的后面一张，“然后你这儿就被鸽子啄哭了。”
　　季子歌看了看：“哈哈哈哈哈，我这就叫乐极生悲！”